闫憬摸黑回了种苗店,正要开锁时,被阴影处走出的吴玉生吓了一跳,吴玉生见吓到了他,忙开口解释,“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闫憬微松了口气,“我什么都不需要帮忙,你以后没事别来我家了。”
吴玉生愣了,见闫憬开了门,他忙上前两步,“澄妹,你别为我妈的话生气了,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他差点被站在台阶上猛地转身的闫憬撞到,不得不后退了一步,正想把话说完,闫憬却摆手阻止了他。
闫憬上下打量了吴玉生两眼,想起梦里他听了长者的话带人出去了一趟,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但肯定不是挖坟,因为闫灏的棺材下葬时,那些坑旁的土都不是刚挖出的新土。闫憬看着吴玉生的双眼,“我爹走的那天,你带人干什么去了?”
吴玉生当初对长者的要求就是不情愿的,老人都说那样做会有祸,但长者那时保证一定会让他娶到闫澄澄,他才答应了带人去了一趟坟地。现在听闫憬问起,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实话,长者虽没明确表示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但那样的事似乎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问这件事的人是他一心想要求娶的闫澄澄,瞒着好像也不好,毕竟还与她爹有关。
吴玉生思前想后,上前半步,声音低了些,“族老只是让我带人去坟地把早就为伯父选好的坟挖好。伯父身体不好,他自己早就选好了下葬的地方。”说完后见闫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言语,又为难了一会,终于说了实话,“长者让我杀了一只养了五年左右的公鸡,把公鸡的血滴在挖好的坟里,接着等一炷香的工夫,坟里没有变化,就可以用来下葬。”
在现实世界的东方鬼怪文化里,公鸡和黑狗都是用来辟邪的,它们的血对于鬼怪包括僵尸都是有奇效的。作为一个正统的正一教道士,已经修道十年的闫憬,听到把公鸡血滴在坟里查看有无异样时,再联想起化僵的闫灏与使用邪术的田氏,心里已经有数了。长者用公鸡的血在驱赶僵尸,既然是驱赶就说明桦荫镇真的有僵尸,但他们没有办法消灭僵尸只能使用一些方法将其驱赶。
闫憬想到此处,眉头皱了起来,公鸡血的效用会慢慢消散的,等到了公鸡血没有效用了,僵尸自然会再次出现。而且僵尸是会进化的,就算一直用公鸡血驱赶,迟早有一天进化到一定阶段的僵尸也不会再惧怕公鸡血,到那时候,桦荫镇的人要怎么办呢?他想到这里,心里有些不安,一个被夫家赶回娘家的老妇人会化僵邪术,一个长者知道用公鸡血驱赶僵尸,看来这桦荫镇有问题,他得多加小心。
吴玉生见闫憬迟迟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他了,“澄妹,你莫怕,这样的做法从我爷爷那辈就有了,也没听说谁的坟里有变化的。”
闫憬想翻白眼,这不是废话吗?公鸡血辟邪,能搞出变化的东西都被暂时压住了,坟里当然没有变化了,等土埋上再过上十年二十年的,坟里只剩下白骨当然掀不起风浪了。除非是田氏那样会邪术的,在闫灏下葬当天就将其化僵。想到闫灏是怎么化僵的,闫憬神色一怔,从他顶替闫澄澄的身份回到桦荫镇后,忙着折磨田氏清理闫灏遗物为自己过冬添置衣物,事情一多一忙,就忘了一些事,现在因为想到闫灏化僵,就想起了闫澄澄的死,顺着闫澄澄的死又想起了她怎么会失去清白的。
吴玉生还在说什么,闫憬却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在琢磨糟蹋了闫澄澄的那几个混混现在是死是活,活着?那为什么得知闫澄澄回来了,都没出现?但要是死了的话,就这么大的小镇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闫憬心里不安起来,觉得自己顶替闫澄澄的身份回到桦荫镇后太大意了,只怕在有心人眼里,现在的他与闫澄澄简直判若两人。他低头想着,现在的确不适合弄死田氏,她还需要为他证明他就是真正的闫澄澄,但他弄死了闫灏,田氏不为他验明正身是小,只怕会联合其他人弄死他,就算闫灏死的那夜,田氏与长者表现的不合,但一个会化僵邪术一个会驱僵,说两人之间毫无关联互不知晓,他是不信的。
闫憬突然听到吴玉生提到了程裁缝,他猛地抬头,“程裁缝怎么了?”
吴玉生没想到他突然开口,愣了愣才继续往下说,“程裁缝的小叔子黄宝喜前些日子跟镇上几个混混出去鬼混,到现在都没回来,程裁缝的婆婆怀疑他去了平陵县,正好我明日与程裁缝家男人黄宝山要去平陵县,她请我晚上去吃饭,等了平陵县帮忙找找黄宝喜。我就想着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的。”
闫憬想起他傍晚时去程裁缝的店里,她出来看见自己时愣了下,当时自己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蓬头垢面的缘故,现在想来只怕不是那么简单。而且自己做棉服买成衣鞋子,一口气花费不了少钱,估计已经让她起疑,最后要买被子时她主动提到了她男人要去平陵县办事,只怕就已经是存了试探之意。他摩挲着篮子边,程裁缝大概是知道她小叔子黄宝喜前些日子干什么去了,可能也多少知道闫澄澄的结局,所以在看见他的时候才会感到意外。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还需要求证一下。
闫憬看着吴玉生,青年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他笑了下,“多谢了,我托程裁缝家男人帮我买被子,回来时麻烦你帮我拿到店里。天都黑了,你是不是该去程裁缝家了?”
闫憬进入种苗店,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看见闫悦从院子里飘了进来,“哥哥,那个坏人在哭。”
闫憬摸摸闫悦的头,说了句知道了就锁上种苗店的门进院子去了厨房,注意到院子里的灰烬都聚在一角,不由得一愣,昨夜烧了不少东西留了满院的灰烬,他到现在都没空处理,是谁帮他聚到一起了?他看向闫悦没,“清清,是你扫了院子吗?”
闫悦点头,小脸上全是嫌弃,“都是灰,脏死了,我裙子都弄到灰了,我扫了很久呢。”
闫憬进了厨房,点了蜡烛,蹲下把闫悦裙摆上的灰烬拍掉,“多谢清清了,帮了哥哥大忙呢。去玩吧。”等闫悦出了厨房,他用水把锅洗了,倒了满满一锅水,点燃稻草塞进灶膛里,又把桌上的饭菜聚在一起,跟早上买的包子放在另一个锅里热了。他啃着包子将饭菜端进了仓库,“田氏,你若是帮我做些事……”
田氏恶狠狠呸了一声,“你杀了我儿,还想让我为你做事?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抽你的筋!我若不能活着报仇,死了变成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闫憬挑眉,“看来只是让你瞎了眼还不行啊,还得让你耳朵听不见嘴巴说了不话。今夜不知闫澄澄还来不来呢?吃的在这,吃不吃你随便。”
闫憬烧了一锅水打算洗个澡,但往楼上拎水实在太累,他就把那套灰蓝色的袄裤放在小凳上,直接在厨房里洗了个澡,水混了就泼向院子里那堆灰烬,然后再换一盆,洗个澡差点没冻死。他一边洗一边抖还一边嘀咕着,“我要我家的浴缸,我要我家的浴霸,我要我家的吹风机,啊,冻死我了!”
等到穿衣服时,闫憬拎着从袄裤里拽出来的大红色鸳鸯戏水肚兜与大红色及膝衬裤,陷入了沉思,最后碍于寒冷的天气,他还是把肚兜系好衬裤穿好再套上了袄裤,顿时暖和多了。
闫憬把病号服塞进了灶膛里,看了看脚上已经看不出颜色式样的鞋子,决定还是等棉鞋做好了再烧。他把剩下的热水装进了烫洗了好几遍的热水瓶里,拎着上楼,心里再次感慨了田氏对闫灏的爱,这种舶来品的热水瓶竟然有一对。当时看到床头柜子里竟然放在一对刻着外文的热水瓶时,他整个人都呆了,使得他对田氏到底有多少钱财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闫憬把披风对叠放在床上当褥子,两套衣服当做被子盖在身上,握着匕首躺在床上心里默默的把来到桦荫镇的事都想了一遍,果然破绽很多。他撇了撇嘴,破绽再多又怎么样,谁又能拿出证据来证明他不是闫澄澄呢?他现在对那几个混混的去向比较好奇,直接去问田氏她是不可能回答的,倒不如明天再去一趟程裁缝家,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闫憬缩在床上,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窗外叹气,还轻声说着什么,他嫌烦皱眉翻了个身,可说话声却大了起来。他忍了会实在忍不住了,猛地坐起对着窗户破口大骂,“大半夜吵人睡觉是什么病,有什么话非要待人家窗户底下说?怎么着就这么喜欢把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东西分享出去?我呸,你愿意嚼舌头我还不愿意脏了耳朵,给我滚远点,要是再吵我睡觉,别怪我不给你脸了!”
窗户外的说话声戛然而止,闫憬倒下去,拉过衣服盖住了头继续睡去。天色将明时,街上有人惨叫,把他惊的一骨碌坐了起来,整个人懵懵的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人吵嚷什么,好一会才听清楚有人家失火了。他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四处张望,河对岸有几处都有火光,他细细数了数,有四处之多。
整个桦荫镇的人都被惊动了,不少人拎着水桶去帮忙灭火,等火被扑灭,有一户人家已经化为了灰烬,旁人都没事,唯独昨夜刚回来的二儿子被烧死了。闫憬听有人议论,那户人家大概是第一个起火的,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家人都睡死了,还是收夜香的人发现起火了,叫嚷起来惊动了周围邻居,随即就有人发现还有几处起火的,但火势都不大,很快就被灭了。有人说恶人有恶报,不然家都烧没了一家人都没事,怎么就那个不成器成日在外鬼混惹事的二儿子被烧死了。有人附和着,说这样的儿子没了也好,整天惹事让爹妈担惊受怕。
闫憬没兴趣听下去了,打算关了窗户回去再睡会,可就在他关窗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话,“说起来也怪,几家失火的都有不成器的子孙,整天在街上晃荡。哎,这几天都没看到他们几个在街上晃,是吧?”那人说着还向旁边的人求证,得到旁边的人肯定的回答后,那人一拍手,“我就说嘛,的确好几天没看到他们几个小炮子了,也不知道又去什么地方鬼混了。”
闫憬关窗户的手一顿,心里不由得浮出了许多念头,这几个好几天都没出现的浪荡子会不会就是让闫澄澄失了清白的那几个混混?可他们家怎么会同时失火的?为什么只烧死了一个?被烧死的那个为什么要在昨夜回来?他心里算了算,没发现昨夜有什么特别之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昨夜是闫澄澄死去的第八个夜晚,所以那几个混混这几日都没出现是不是在等闫澄澄的头七过去。他们以为躲过了闫澄澄的头七回魂夜,才会在昨夜回来。
闫憬又算了算闫澄澄的死亡时间,当时在梦里不能清楚的感知准确时间,只怕几个混混以为的头七与真正的头七有误差,很可能昨夜才是闫澄澄的头七回魂夜。难道真的是闫澄澄回来报仇了?他关好窗户点起油灯准备下楼去看看田氏,打开门时,他看见有个人影从楼梯口一晃而过,看高度不可能是闫悦。他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默默退回了房间把门关好了,决定等天光大亮再出去。
也没等多久,太阳就出来了。闫憬端着油灯打开了门缓缓走向楼梯,路过田氏的房间时,他瞄了一眼,见他昨天关门后做好的标志没挪位置,便继续走向楼梯口。他站在楼梯口停住了脚步,眉头慢慢皱起,田氏不知何时从仓库里出来了,此时背对着楼梯站着。难道之前看到的人影是她?他抬脚下楼,尽管他很小心,但有些年头的楼梯还是发出了不算小的声响,于是刚走了没几步的他又停下了脚步。
田氏也听到了声响,慢慢的往后转头。她的头转了半圈,无神的双眼对着楼梯上的闫憬,嘴还咧着露出一个怪异的笑,然后她的身子往后退,慢慢的就退到了楼梯上。
闫憬瞪大了眼自言自语,“活人做不到把脑袋转个一百八十度吧,也不能做到后退上楼跟正常上楼一个样吧。我就睡了一觉,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她现在算是什么啊?不像僵尸,鬼上身了?田氏,你怎么了?”
田氏嗓子里发出如同卡了痰的嗬嗬声,垂着的双臂突然一扭往后举起,将刚才藏在身前的菜刀举了起来,后退上楼的步伐也快了些。
闫憬的嘴角抽了下,“这肯定是鬼上身了。闫澄澄,是你吗?还是我不认识的谁啊?”随着田氏步步逼近,他也开始往楼上退去,“难道是闫灏?啧,不管是谁,能说句话吗?我们无冤无仇的,有事好商量,不要逼我动手,一旦我动手,管你是谁,就得彻底和这个可爱的世界说拜拜了您嘞。”
闫憬叨叨着退回了二楼,在转弯处,他将匕首扎在墙上,然后将油灯拧开了,一手拎着灯芯,一手端着油灯等着。见田氏过了转弯处,在她冲过来的同时把手里的油灯对着她浇了上去,随即把燃烧着的灯芯甩她身上,趁她因为身上着火而停顿的时候,侧身飞起一脚将她踹向了栏杆。他怕自己一脚力度不够,还想再动手推一下时,田氏已经撞断栏杆掉到了一楼。
闫憬探头看了一眼,收回匕首,正准备下楼时看见种苗店的门帘处露出了半只鞋子,他一怔,脑子第一个念头就是门帘后面有人看到了全部。就在那人的鞋子往后缩去的同时,他往楼下跳去,同时惨叫起来,“啊,救命啊,杀人啊,奶奶,奶奶!求求你不要杀了我,奶奶,救命啊,杀人啦!奶奶,你醒醒,求求你别杀我,啊……”
闫憬倒在田氏身边声嘶力竭的哭叫着,果然很快就引来了邻居们,但第一个掀开门帘冲进来的人竟然是吴玉生。
吴玉生冲进院子就见田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还有火,闫憬倒在一旁哭喊着,还试图用手扑灭她身上的火。他先是愣了下,随即回过神来,赶快脱下小袄拍打田氏身上的火,与此同时周围的邻居也涌进不少,见此场景都先是一愣,随即就乱糟糟的救人。
闫憬也很惊讶第一个进来的人竟然是吴玉生,他一直打量着吴玉生的鞋子,发现和门帘后面的鞋子颜色不一样。有妇人来扶他,他却伸手去拉田氏,还一直喊着奶奶。吴玉生已经扑灭了火,脸色极为难看的看着田氏,又看了一眼哭的死去活来的闫憬,侧头与身边的一个小伙子低低说了两句什么,小伙子看看田氏又看看闫憬,转身跑了出去。
闫憬还是被邻居妇人扶起了,坐在楼梯口呆呆的看着田氏。吴玉生走到了他面前,说了句什么,他神色迷茫的抬起头来看着吴玉生,“你说什么?”他声音颤抖,扶着楼梯想要起身,“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奶奶!奶奶,你醒醒啊,奶奶,别丢下澄澄啊,奶奶……”他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又捂着脸大哭起来。
吴玉生不忍再看痛哭的闫憬,转头看向了院子里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人群靠后的一个青年脸上。那人正伸着头看,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的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转身就走。吴玉生伸手一指,“黄宝喜,你跑什么!站住!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