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歌城,梅会自然万众瞩目,也是唯一焦点,但在普通民众热切的视线之外,有一道暗流正在涌动。mengyuanshucheng
正在参加梅会的年轻修道者们,心思也已经去了别处。
无数消息在飞檐黄瓦与寻常街巷间流走。
各宗派的大人物、朝廷里的高官、南城的巨贾,都在寻找一个人的下落。
天近人。
有人想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寿命,有人想知道自己的元婴去了哪里,有人想知道神皇陛下的癖好,有人想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当然,也有些人是想知道一些更重要的问题,比如景阳真人是不是真的飞升失败了。
井九不确定赵腊月见天近人是想问这个问题,还是想知道阴三的下落,又或者只是想看看洛淮南。
那位可能在见天近人的中州派修道天才,是梅会道战的最大热门,自然也是她的最强对手。
不过无论赵腊月出于怎样的原因想要见天近人,他都会带她去。
如今在青山宗,赵腊月是神末峰主,他是普通弟子,二人应该以师姐弟相称,但事实上、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师父的角色自居。
赵腊月也早已经习惯并且接受了这点。
师长有事,弟子服其劳。
弟子有事,师长当然要帮着弄弄。
别人不知道天近人在哪里,井九也不知道天近人在哪里,但他知道谁知道天近人在哪里。
朝歌城东,白马湖畔,有条繁华热闹的街道。
街西有座医馆,匾上刻着一朵海棠花,里面有一位大夫,还有一位伙计,看着有些寒酸冷清。
谁能想到,这座医馆便是朝天大陆最大的情报组织卷帘人最重要、也是级别最高的分理处。
井九知道。
只要活的时间够长,总能知道一些秘密。
更何况他的那位师兄当年最喜欢打听秘密,然后当成故事讲给他听。
走进医馆,摘下笠帽,井九正准备说出那句海棠依旧否,大夫赶紧举起右手,示意他不用再说,然后把他与赵腊月带进了里室。
“这好像不符规矩。”井九说道。
大夫苦笑说道“只看你的脸,就知道你是井九。”
上一次,卷帘人便猜到了他的身份,事后也做过确认。
既然如此,哪里还需要海棠依旧否这种已经几百年没用的旧暗号。
井九没有去想这件事情里隐藏着的某些意味,觉得不用说暗号,少了些麻烦,是很好的事情,直接说道“天近人在哪里”
大夫看着他认真说道“这是很高级的消息。”
井九说道“我上次给过你三个消息。”
大夫微笑说道“有两个消息没有证实,至于欠你的,我们已经扯平了。”
井九想了想,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井九,那你猜猜她是谁”
大夫望向他身边的少女,不由怔住了。
他是井九,那她自然就是赵腊月。
对于这位天生道种、青山宗历史上最年轻的峰主,卷帘人自然无比重视,不知收集了多少相关的资料。
按道理来说,身为卷帘人的高级主管,赵腊月随井九走进医馆的第一时间,大夫便应该认出她来。
问题在于,那些资料里说的清楚,赵腊月行事不拘小节,毫不在意容貌与装扮
那,这鬓间插着的小黄花是啥
片刻后,大夫醒过神来,明白了井九的意思。
前次,他给了井九情报,是因为卷帘人有所亏欠,现在赵腊月这个正主来了,难道还能空手而返
“这个消息非常贵,请不要外传。”
既然做了决定,大夫倒也爽快,直接说出了那个地点。
天近人来朝歌城后,一直住在梅园里。
井九与赵腊月刚从梅园来。
那么这个梅园自然不是正在举办梅会的高山寒台,而是旧梅园。
在医馆里,赵腊月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询问为何井九与卷帘人的关系。
直到来到那条老旧的街道外,她才说话。
“我自幼在朝歌城里生活,但准备修行,很少出门,这是第一次来这里。”
多年前,雪国怪物入侵,皇朝正统断绝,神皇与正道宗派年轻领袖在梅园结盟,这便是梅会的来历。
现在的梅园是朝歌城最壮观的建筑,却不是当年的地方。
真正的梅园在这条老旧街道的尽头。
赵腊月不曾来过,也很少有人还记得这里。
与此时万人瞩目、无比热闹的新梅园相比,这座真正的梅园,更像是无人凭吊的遗址。
井九戴着笠帽,远远望向那边,看到一些树枝,还有座旧亭,一片荒败气象。
当年梅会举行的时候,他正在破境的关键时刻,无法参加,当然,就算可以,因为某些原因他也不会来。
师兄来了,中州派的前任掌门来了,果成寺的老住持、也就是禅子的师父也来了。
那时候连三月正在杀人,所以来的是水月庵的庵主。
啪的一声脆响,然后是争吵声,把他从难得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街道上的热闹,不是前来瞻仰梅园旧址的游客,而是来自于街边那一排棋摊。
有棋摊,便有下棋的好胜者,也有观战的闲居汉。
总之都是好热闹的人,那么自然热闹。
街上到处回荡着喊杀声、欢笑声、骂娘声、棋子与棋盘撞击的声音,充溢着汗臭与脚臭、烟臭夹杂的味道。
井九与赵腊月在这些声音与味道里走过街道,笠帽下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快要走到街道末段,旧梅园那些歪歪扭扭的树已经完全进入眼帘,井九忽然停下脚步,向着右手边望去。
赵腊月微怔,随之望去。
那里是一个棋摊,不是残局,而是对弈局。
棋摊四周围满了人。
人们的脸上充满了吃惊与荒唐的神情。
有一个人,站在所有人的对面。
那人容颜极嫩,唇红齿白,看着就像是个少年,神情却骄傲冷漠至极,眼高于顶的模样,令人睹之生厌。
他看着摊主说道“你输了,滚吧。”
看来他是在与摊主赌棋,赌的竟不是金银,而是留下还是离开。
众人见他如此强硬,不由恼怒起来,纷纷喊了起来。
“说话客气些”
“不过便是让你侥幸赢了一局,这般嚣张作甚”
“对有种你再来一局”
年轻人根本没有理会,直接走到下一个棋摊前。
这个棋摊,摆的是个残局。
年轻人看了两眼,伸手落在棋盘上,行了一步马。
人们还在愤怒于此人的嚣张态度,骂个不停。
那名输了的摊主也不服气,嚷道“我就不走,你能怎么嘀”
忽然,四周变得安静起来,那名刚输棋的摊主也讷讷住了嘴。
因为他们发现,残局的主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汗如浆下。
“滚。”
年轻人说完这句话,向第三个棋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