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永被那“温和”的眼神刺激得浑身一激灵,满身气焰骤然一减,表面强撑着不肯低头服软,口中却小声道:“这丫头身手气势竟如此不凡?”
与他相隔不远的柳叶桃闻言翻了个白眼:“惹谁不行你去惹她。”说着伸手摸了颗蜜饯塞嘴里解闷。
宴席上的蜜饯油亮发光看着讨喜,到嘴里却是甜到齁牙,她嚼了没两下就啐到地上,咒骂道:“想齁死谁呢!”
柳叶青见状赶紧端了杯清茶递给她,面上满是不动声色的讨好,柳叶桃接过茶喝了一口:“别以为我这么快能原谅你。”
她过去一直以为再给柳叶青三百个胆子这臭小子也不敢对她下手,现在看她格局还真是小了,人家不仅敢对她下手还敢把她绑床上不让她动弹呢,哎,反正就是在大逆不道的边缘疯狂试探呗,她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才会把他拉扯大。
等嘴里的齁甜劲儿下去,柳叶桃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江芷身上,老实说她想象得到凭这丫头的鬼机灵少林寺一帮秃驴不能拿她怎么样,让她没想到的是,这素来机灵的蠢东西走都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斗笠飞过之处哀嚎不止,给江芷立了威,也让众人把对她的不满拉到了最大。
整场比试中就数阎陵光笑到最后无往不胜,如今江芷一出手,就开始有人揣着阴毒心思起哄让她二人决一高下,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明知是个圈套那就没有故意往里跳的道理,她一拱手,用了“技不如人”四个字,想着反正好话歹话说尽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剩下的看他们自己造化,她管不了。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刚与李秾左丘行转过身朝外走,只听身后“唰啦”一道风声袭来,她耳尖一动拔剑便劈,劈了满天红绸飘落,天女散花似的落了她满身红妆,模样妖冶中带着肃杀的戾气,令人心头一凛。
红绸的另一端,正好在阎陵光手中握着。
人的内力得强大到何等地步,能让柔软细腻的绸缎变成杀人利器。
江芷觉得自己很不懂阎陵光,上次在菰城城门交手,这家伙完全有要了她命的能力,可他竟是走了,连句狠话都没有。此时此刻他也完全可以学上次息事宁人,可他又居然甘心被乌合之众当枪使对她出手,实在很没道理。
这场偷袭显然也戳了李秾的底线,毕竟阎陵光上回也是这么对他来的偷袭,江芷替他接下一掌,昏迷一天一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接受不了那样的画面再来一遍,不假思索便要跃下山谷替江芷迎战,被江芷一把拽个结实。
“他的对手是我。”她抿了抿唇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既然能接他一掌,就未必不能伤他。”
鬼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有多心虚。
等她跃下山谷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踏上比武台,阎陵光早从大红轿子爬出来规矩站好等候她多时,满身大红配上他那张苍白如纸的风流脸,有种诡异的喜庆饱含其中。
“在下阎陵光。”阎陵光笑吟吟地对江芷斯斯文文一拱手,“知道的不知道的想必江姑娘都知道了,那么咱们也不多赘述,现在开始吧。”
说完长袖一甩,露出袖中森森骨鞭,身如鬼魅瞬移,骨鞭直扫江芷头颅,江芷下腰躲过,眼睁睁看着自己飞扬的发丝被骨鞭一劈两半,口中喃喃道:“魍魉……”
朱雀堂堂主之利器魍魉鞭,乃明教教主叶寒生所赠,天下皆知。
为什么很少示人,因为骨鞭极凶,喝不了别人的血,就噬主人自己的魄。
骨鞭既出,就说明阎陵光,是真的下杀心了。
寒光飞闪,“八两”在对面兵器巨大的戾气压迫下由江芷精准使出蔽日“破”字诀,剑风犹如万丈波涛拔地而起,却在撞上骨鞭的瞬间矛头一转趁其不备攻其腰腹。
阎陵光错愕的同时轻松挡住攻势,无论速度还是反应都完全碾压江芷,开口却道:“不错,比上次进步多了,没了那股横冲直撞的憨劲。”
此情此景,江芷没有丝毫被欣赏的喜悦,只有被戏弄的屈辱以及技不如人的羞愧,无论她在多少普通人眼中是奇才一般的存在,只要和高手交手,对方什么话都不说,几招下来都已在无时无刻不提醒她“天外有天”四个字怎么写。
而这还只是明教四大堂主之一的阎陵光,往上还有无数她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峦在等她攀登,在那些山峦面前,她渺小到如同一粒砂砾。
巨大心魔笼罩间,一道清越的声音穿透层层乌云直击她耳畔——
“艮字位,蔽日,吞。”
脑海如遭雷击,灵台瞬间清明,她按照李秾的提醒,挥剑对准东北方方位的阎陵光,寒光再现,口中念道:“蔽日,吞!”
长剑来袭时阎陵光仿佛真的看见少女身后有万丈波涛气吞山河般朝自己席卷而来,气势诸神回避。
他对这画面猛地有些熟悉,熟悉之后在心中轻笑道:“数以万计的江湖英雄再如何刻苦至死,都敌不过万里无一的‘天命’二字啊。”
然后骨鞭一抬,以一种“挑灯看剑”的闲适姿态将面前呼啸而来的万丈波涛击退三分。
“八两”被股强大的力量往后击去,江芷后退一大步,死死抓住剑柄才没有防止脱手。
五行剑法是阴阳五行的相生相克规律,朱雀属火,而蔽日,克的就是火。
可阎陵光却将“蔽日”轻松挡过。
江芷知道剑法规律肯定没错,唯一的差错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大到她的所有动作,在对方眼中都是“螳臂当车”。
巨大的落差感再次袭上心头,她却没有了初时的愤慨羞耻,调整呼吸之后再度举剑,目光比先前更为坚定。
有什么好怕的,李秾就在台下看着她,实在打不过大不了拽着人就撤,反正她没对底下的臭鱼烂虾说自己姓甚名谁,丢人也丢不到十二楼去。
在她想好自己如何脚底抹油的功夫里,阎陵光低头看向手中不过过了区区数招的“魍魉”,只见鞭身上布满大小划痕,轻微而触目惊心,如扎在肉里的一根细刺,令人无法忽略。
上一个做到此等境界的,是明教头子叶寒生。
台下人声鼎沸,放在任何人眼中都是阎陵光稳稳占了上风,屹立在比武台两侧的“红蚁”们高声呐喊:“日月同辉!天地同寿!千秋万载!唯明不灭!”
声音响彻天,震得江芷耳膜疼。
她给李秾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看好左丘行,一会儿他俩先冲她断后,争取一鼓作气逃出包围圈,对方点头示意。
眼神交流间,一记骨鞭再次向她袭来直击右臂,她立马回过神转身躲过,又在转身时将剑柄在掌中一换方位剑尖朝后杀出一记出其不意的“回马木仓!”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那瞬间她将所有心神悬于一线准备来出走为上策,哪曾想右脚刚迈出去就听到身后传到“哎呦!”一声痛呼。
身为朱雀堂堂主的阎陵光柔弱无骨的往地上一趴,气若游丝道:“呀,我受伤了,这位姑娘赢了。”
场面一度静止。
江芷感觉自己的智商像被踩到地上摩擦,愣了半天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深呼吸一下后用七分郁闷两分好奇一分看傻子的语气问道:“你在干嘛?”
阎陵光支起一只手托腮,语气懒散中透着臭不要脸:“你打赢我了啊,武林盟主的位置是你的了。”
江芷:“武林盟主?什么武林盟主??”
阎陵光:“你以为武林大会聚一帮二百五过来打架打着玩的?”
江芷:“难道不是吗?”
话音落下,寂静的山谷内先是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然后成百上千的邪魔歪道集体对台上一脸茫然的白衣少女拱手作揖,异口同声喊道:“拜见盟主!”
响天动地,直上九霄。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三步并两步上前揪着阎陵光领子道:“我知道了!是你又想凑热闹又不想真的当这劳什子武林盟主!所以故意把我激来骗我跟你打架好顺势输给我!阎陵光你有毛病吧!你算计别人不行吗你干嘛算计我!”
“息怒息怒,”阎陵光被晃的七荤八素不忘贫嘴,“你这龇牙咧嘴的德行可一点不俏了,那怎么能是算计呢?那叫高手对高手的惺惺相惜加成全。”
“我去你的成全!”江芷强行忍住才没有把你后面的“娘”字一块吐出来,“我什么时候说我想要当武林盟主?你强买强卖还有理了?”
阎陵光在被晃晕的边缘颤颤巍巍道:“你不是想让他们都听你的仔细思考这届武林大会的诡异之处吗?你现在发话,他们肯定听。”
江芷一想,发现居然也是,手一撒跑去发话了,由着阎陵光以一道顺畅的抛物线往地上一瘫,大有就此长眠的架势。
看人下菜看脸上碟子的葛大永未等江芷开口先举手抢答:“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应该按照盟主的意思思考这届武林大会为什么不请华山派他们而请我们!”
江芷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你回家慢慢思考吧,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从山谷撤出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面露不解,包括喝茶看戏的柳叶桃在内。
“为什么啊!”
话音刚落,山谷之上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唰”一声现身无数弓箭手,箭尖直指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