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秾?”江芷一下子反应过来,诧异的同时赶紧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罗丰那老东西没为难你吧?”
黑暗中的少年音色温凉如水,清越中带着微微沙哑:“除了你,谁有本事为难我?”
就在这时,外面赫然传来一声尖叫,江芷两耳一竖,立刻辨出这是左丘行的声音,想也不想提剑便出。
左丘行走着走着一转头发现不见了江芷,提心吊胆叫唤两声“江姑娘”没把江芷引来,引来了俩提棍夜巡的武僧。
猛地转头看见俩比自己宽两倍的少林弟子,左丘行尖叫完能做的只有干笑后退:“唉,这不就巧了么,我看今夜月色挺好,便想着出来散散步,不想居然与二位师傅撞个满怀,幸会幸会。”
俩武僧先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低头对视一眼后又将目光齐刷刷投到左丘行脸上,表情仿佛在说:“这人怕是个傻子。”
左丘行见势不妙拔腿便跑,结果不知道是哪个遭天谴的吃完香蕉将皮乱扔,慌乱中他一脚踩上直接摔了个狗啃泥,干脆破罐子破摔将头一捂大喊道:“挨打就挨打不过先说好骂人不骂娘打人不打脸谁敢动我容颜我让我爹把你们嵩山一把火烧了改种油菜花!”
“为什么是油菜花?”江芷一记手刀解决完面前和尚,对半丈外抱头装死的左丘行抛出疑问。
认出声音是江芷的,左丘行立刻把胳膊一挪如释重负从地上爬起来,边爬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道:“油菜花能看能吃又能榨油浑身都是宝啊,不种它种什么。”站好发现江芷身旁还有个人,打眼一看那体型那轮廓不是李秾李公子还有谁,上前二话不说就是一顿寒暄。
江芷抬手挡住那张热情的嘴脸:“你且等等,先帮忙把这俩和尚藏起来再说,日后有的是功夫给你絮叨。”
想来少林寺伙食应该不错,武僧一个个比牛还壮,三人费了不小的力气将人抬进一处隐秘的假山山洞内,大功告成时无不气喘吁吁。
左丘行长这么大没搬过重东西,猛地一受累一时半会还真难缓过来,江芷陪他坐地上歇了歇,半盏茶后率先站起来道:“走吧。”未曾想头脑一麻差点直接栽前面。
李秾眼疾手快扶住她,稍作思索道:“从分别到现在,你是不是都没好好休息过?”
“也不能这么说,”江芷想了想道,“和柳叶桃掉下山涧那会儿我打过盹。”
听到“山涧”二字,李秾从鼻间呼出一口闷气,说不出是无奈还是疼惜,沉默过后斩钉截铁道:“先在这找个地方休息,等你养足精神再想办法出去。”
说完似乎有些生气的伸手拽了拽江芷的耳垂,语气颇沉,“顺便跟我讲讲,你这一路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江芷揉着耳朵,不疼,有些痒,理不直气也壮的哼哼道:“不过就是阴差阳错倒了几个霉而已,我还没问你怎么从罗府出来的呢。”
敬亭山后山客房林立,找其中没亮蜡烛的敲上一敲,无人回应便是确定里面无人留宿。
三人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再将门关好,左丘行也算被折腾的不轻,加上夜半三更人本就疲惫,头往贵妃榻上一沾没多久就跟周公约会去了,呼吸均匀绵长。
江芷累极之下头脑发胀反倒失眠,李秾坐在床边给她轻轻按摩着头上穴位,慢条细理道:“今日天黑未见你出现,我便料到肯定是你遇到了麻烦,出了罗府先是听人传昨夜有家酒楼遭贼,墙都被毁了半面。我过去一看墙的断面,俨然就是毒娘子的杰作,能让她如此大动干戈,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要不说左丘行将他二人比作知己,当时李秾只是设身处地想了一下江芷的处境,便得出她必定会因避免伤及无辜将人往空地引,当即回客栈骑马出城,出了城门没多久果真看到了被拴在馄饨摊一天的黑包子,可叹卖馄饨的老人家还在盼着早晨的白衣姑娘回去牵马,直至天黑未敢收摊。
江芷听完他说的,想起老摊主那张和蔼的脸十分过意不去,便问:“你把包子牵走了吗?我瞧那老先生年岁很大了,耽误他歇息怪难受的。”
她留给外人的一面素来是稳重坚韧,也只有在自己人面前偶尔能流露出几分小女儿的柔软娇憨出来。
李秾手指探入她秀发中轻轻按着头皮:“自然是牵回城里了,我当时实在想不通柳叶桃会带你去哪,便在馄饨摊坐了一会儿,恰好摊子在收摊前又来了几名工人,我听他们言语间抱怨好不容易搭好的比武台被两名从天而降的姑娘砸的粉碎,上前一询问,其中那个穿白衣服的恰好是你的音貌特征。”
床铺柔软,四周安静,伴随李秾轻轻浅浅的声音,江芷缓缓进入梦乡,临睡着前喃喃来上一句:“李秾,你是神探吗……”
继而话音渐弱,呼吸沉沉。
李秾将手指从她发中伸回,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只是太想找到你了。”
她担心把他留下罗府会有危险,却没想过他也会担心独自行动的她可会遇到什么不测。
房间正中的太师椅直对房门,李秾走过去坐下闭目养神,确保有任何风吹草动自己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与此同时的外面,表面风平浪静,内里风潮暗涌。
佛堂,灯火通明。
散发寒光的禅杖安放一旁,河目海口的老和尚跪于蒲团之上,手持犍椎一下下敲打木鱼,声音简短急促,听在人心里不仅没有抚平烦躁,反而焦灼。
身穿青蓝僧衣的小沙弥快步入内,停在老和尚身后双手合掌先行一礼,而后迅速上前跪下耳语。
玄慧睁开那双老迈的眼睛,眼皮一掀,盯着面前的如来金像道:“大事当头,绝不能出丝毫马虎,继续寻找。”
小沙弥眉一蹙,几经犹豫后道:“师父,咱们这样会不会有些太过草木皆兵了,或许那二人当真只是路过?”
饱经风霜的老和尚回想起那两位年轻人的眼神谈吐,缓缓摇了摇头道:“目明者心聪,心聪者善察,为师不怕他们有备而来,怕的正是这无意路过,却发觉满山风雨飘摇,坏了我为嵩山筹备的千古退路。”
小沙弥恍然大悟,连忙叩首告退:“弟子这就去办。”
天黑路难走,他料想那二人即便逃走又能逃多远呢,肯定还在山周徘徊,只要人手派的再多些,天亮前必定能将人寻回。
然,火把在敬亭山山里山外亮了一夜,丝毫收获也无。
第二天江芷是睡到一觉自然醒睁开眼睛的,这感觉太久违也太舒服,全身的骨头都像拆开晒洗一遍又重新装好一样,身心畅快到了极点,下床时身体动作都比昨日轻快许多。
因为是翻/墙进来外加没被抓过包,李秾大摇大摆出去上厨房给他俩端了吃食,遇到审查的武僧他直接一句“牙牌忘房里了,不如二位与我一道前去看看?”把人家堵的哑口无言。
从江芷左丘行被抓的经历来看,他发现所谓牙牌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真到危险时候屁用不当有没有一样。
可惜左丘行此时还满心满脑郁闷自己为什么被抓,见到李秾毫发无损回来大为惊奇的连嚷三个“为什么!”
“因为他的表现足够自信吧,”江芷道,“不要打那么多没用的招呼,不要自报家门,上来直接一副爷早就在这住下的表情,和尚们又不能逐个核实,可不就被钻了空子。”
她凶巴巴咬了口剥好的茶叶蛋,五味杂陈道:“我悟了。”
李秾坐下顺势拿筷子敲了下她的头:“可以啊,这两天的跟头没白栽。”居然还给栽通透了。
既打“没用的招呼”又“自报家门”的左丘行仿佛无形中胸口正中两箭,低头化悲愤为食欲喝了一大碗小米粥吃了两个素包子。
等到三人磨磨唧唧出门,本以为一路要好一顿躲藏,结果发现后山已经空了,剩下一个脚步慢的跟他们说所有人都集中到了比武台进行比试。
就是江芷和柳叶桃砸塌的那个地方,而那里也是前往出路的必经之地。
左丘行不知道从哪摸了三个斗笠出来,三人一人一个戴脑袋上,李秾嫌遮挡视线,戴了没一会儿就摘下来给江芷当扇子扇风用了,别说,轻巧又顺手,还挺好用。
出了后山便是比武台,这附近四面环谷,谷上留路,进出皆是不太方便,从敬亭山往外走,便能从高往低直观比武台景象。
此刻谷中人头攒动喧闹无比,四海八方的豪杰齐聚一堂,比试还没开始就隐隐有将天掀翻的架势。
江芷怕被哪个多管闲事的秃驴发现,一路走的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就差在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越想隐身越被人“指名道姓”喊:“那几个戴斗笠的是干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