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江芷纵身闪去,却有道身影先她一步跃上比武台,挥袖一剑劈向柳如霜,柳如霜只好躲向一边,看清人是谁,往地上狠啐一口。
洛惊春挡在三寸钉前面,手持三尺君子剑,微微笑道:“武林大会以武会友,柳前辈招招直奔人性命去,只怕不妥吧?”
柳如霜:“我呸!她直奔我性命时怎么没见你们有所阻拦?今日她这命我要定了,挡我者死!”
洛惊春和柳如霜打得如火如荼,落到华山弟子眼里是他们掌门路见不平,落到其余人眼里是洛惊春高风亮节。只有明教诸人和江芷清云子清楚,洛惊春这根本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不舍得三寸钉一死一身大好内力便打了水漂。
三寸钉在很短的时间内快速消化了柳如霜一席话带来的震惊感,上前一掌分开打斗的两人,面朝柳如霜道:“没你的事了!滚下去!”
柳如霜更加愤怒,好似自己是街边一块无人在意的石子,想踩就踩,想踢就踢,委屈与屈辱交织,使她用剩下的三根毒甲不顾一切朝三寸钉绞去:“去死!去死啊!”
洛惊春持剑挡住三寸钉,柳如霜也不挑,逮住谁就是谁,碰不到三寸钉,就一心要弄死洛惊春。
可惜了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转眼就被拧成了块废铁。
柳如霜乘胜追击,指甲用力一掏欲将洛惊春胳膊绞烂,但奈何洛惊春速度太快,往旁边一躲,人相安无事,只有一截袖子挂在了柳如霜指甲上。
柳如霜将袖子一扔本要继续算账,未曾想抬眼定睛一瞧,双目直勾勾盯着洛惊春胳膊上的伤口道:“你那道伤是怎么来的?”
洛惊春胳膊上有一道巴掌大的伤痕,习武之人整日难免磕磕碰碰,有几道伤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那伤口似乎从未愈合过,漆黑的血透着绷带一层层往外渗,看着可怖又恶心。
洛惊春将胳膊负于身后,道:“华山常被飞贼光顾之事想必诸位也已听说,说来惭愧,这伤便是在那时一时大意留下的,想必那小贼的匕首上沾了毒药,所以一直不见好。”
柳如霜的声音倏然凄厉:“你放屁!什么匕首不匕首,世间只有拍花林弟子的发肤血液能令伤口发黑发烂永不愈合!你与我哪个徒儿交过手?我大女的死因与你有何干系?你快跟我说实话!”
洛惊春被这老太婆的动静刺激的耳朵疼,眉头不耐烦地一跳,再抬眼,眼神便俨然换了个人。
华山诸多弟子瞧着掌门身上那伤也陷入了困惑,纷纷道:“掌门胳膊上有伤,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侍者尚不能近身伺候掌门,何况弟子。”
“掌门身上为什么会有拍花林弟子留下的伤?我记得他老人家从未与拍花林的人起过冲突。”
“别问我,我也想不明白。”
张栩这时冷测测甩了句:“都说了你们掌门是练噬魂令的昴日君,让你们想不明白的地方还多着呢。”
弟子们登时大怒:“姓张的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掌门一身正气,岂会是那魔头!”
“是不是的,可不是你们说了算。”
“你!”
大师兄死二师兄伤,有名有脸的偌大门派居然一朝之间连个能发话的都没有。
无头苍蝇们不知道往哪撞,便将头转向洛思仪道:“师妹你倒是说点什么啊,掌门都被这么污蔑了,我们不能一点反驳都没有。”
而洛思仪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依旧那一副木然的表情,晌午日头很大,眼中光芒丝毫没有。
她直直盯着比武台上的男子,心想:“他是谁啊。”
过往她知道他是她的亲生父亲,是死去的娘的丈夫,是她腹中孩儿的外公。
但不知从哪一日开始起,她开始看不懂这个人,日复一日的去想:“他到底是谁啊。”
“你个混蛋!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柳如霜咬断手筋以血为引再度用出夜来南风,腥风血雨铺天盖地而来,所过之处叶落花枯,蛊虫与毒刺夹杂其中,照着洛惊春劈头盖下。
洛惊春手无寸铁,以门内之功难以自保,只能沦为砧板鱼肉。
可他却不慌反笑,眼神直勾勾地瞧着吞骨饮髓的黑风道:“为什么如此确定是我?”
柳如霜的声音在风后传来:“毒门弟子出手不留活人。”
对方活下来,就说明出手的人死了。
风中传来哀泣,似悲痛欲绝。
洛惊春面上抽搐一下,似笑似怒,闪烁无常,如一把黄豆噼里啪啦洒了一地,一切都彻底失去控制。
“好吵。”
他仰天闭目,喃喃吐出二字,在黑风笼罩身体的瞬间,一掌击向柳如霜,黑风被强大的掌风所推,亦是一股脑反噬到了柳如霜身上。
毒风对柳如霜无碍,但那一掌着实险些要了她的命,她身上的支架全被拍碎,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一个人,现在就已经软如泥鳅瘫在地上。
摔在地上的拐杖,被洛惊春一脚踩得粉碎。
“能住嘴了吗?”
他朝柳如霜走去。
三寸钉见状不对,上前想阻止洛惊春,却被其一挥袖赶到台下。
几百上千个孩童,南北无数武林人士,所有人的真气加起来,所形成的内力是可怕到地动山摇的。
洛惊春慢悠悠走到柳如霜跟前,一收袖子蹲下道:“我真的很讨厌别人叫嚷,一大声,我就想杀人。”
柳如霜嘴里吐着血,手指艰难抬起,指着洛惊春,口中不断喃喃重复:“混蛋……混蛋……”
洛惊春嘴角弯了弯,伸手抓住了柳如霜的肩膀。
底下的弟子还在反驳说:“我们掌门也是被逼无奈,谁让柳如霜那老妖婆如此咄咄逼人,我们掌门他……他也是……”
后面的话未说出来,比武台上爆发一声彻天哀嚎。
放眼望去,只见柳如霜身上真气正在源源不断往洛惊春身上流,但洛惊春似乎并不满意这真气,很快便将手松开移到了柳如霜的脖子上。
接着,一下扭断。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似乎又觉得被一双死人眼珠盯着很烦,洛惊春又伸出两根手指,把眼珠给掏了出来。
江芷干哕一声,从袖中拽出手套冲上去:“这个疯子!”
可三寸钉却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将她一掌拍回原处,抬眼对清云子使了个眼色。
清云子会意,以树叶为飞镖掷于空中斩断透明丝线。
轰隆一声,望台瞬间倒塌,木柱木桩冲向四面八方深埋土中,横竖交叠,把比武台下的所有武林中人隔绝在其中。
江芷亦包括其内。
正准备大开杀戒的她,身体突然被木桩挡住,一下子成了个笑话。
她盯着与洛惊春打在一起的三寸钉清云子,抓住木桩的手收紧再收紧,指尖被磨出血迹也丝毫不在乎,咬牙切齿道:“骗子,两个骗子。”
什么手套,什么阻隔内力,都是假的。
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上场。
山林震颤,天摇地晃,世间万物皆为天下无双所用,飞沙走石皆听天下无双号令。
两股强大的内力迎头对撞,左右之山峰天塌地陷,飞鸟长鸣,展翅乱逃。
清云子用机关术帮助三寸钉不被洛惊春近身,同样自己也暴露在危险之中。
洛惊春也看出要解决三寸钉必先解决清云子,便将矛头一转,集中功力用在那瞎眼老头身上。
三寸钉为救清云子,不提防挨了一掌,挡在清云子身前吐了口血道:“不对劲,我明明伤到了他几次,为什么他没有一点反应?我师父封噬魂令传天下无双,为的应该就是防止噬魂令重出江湖,如果天下无双不克噬魂令,那为什么要交代我代代相传?他图什么?”
三寸钉凌乱起来。
“平悠小心!”
清云子一把推开三寸钉,眼见要被洛惊春一掌拍到粉身碎骨,便有一把剑猛的飞来,差点贯穿了洛惊春的胸膛,牢牢镶在天尺庵的门上,剑柄震颤,嗡鸣不止。
三寸钉,清云子,洛惊春,三人转头一望,只瞧见江芷屹立台上,双目猩红,指尖带血。
“那么个破笼子,关别人就算了,还想关我?”
没给清云子掰成柴火填灶算给老头面子。
江芷的目光在三寸钉和清云子身上略扫一眼,两眼随即紧盯洛惊春,一步步往前走,道:“有些仇,咱们早就该清算了。”
“想要当大侠的小孩,想要开酒馆的姑娘,想金盆洗手以后当厨子的毒娘子,全部死在了你手里。”
“甚至连你自己最引以为傲徒弟,也被你吸干内力亲手杀害。”
“洛惊春,你怎么能造那么多孽?”
而洛惊春观察着她说话的神态语气以及内容,忽然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你。”
哪有什么少年不少年的,从始至终,敢在老虎嘴上拔毛的,只有她江芷一个人。
洛惊春眼里的笑狰狞而扭曲,看着江芷,像看一块儿即将被自己吞入腹中的肥肉。
神态像狼、像老虎、像猎狗,唯独不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