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第341章 拍卖

时间已是辰时二刻，离拍卖大会正式开始还有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客栈一楼聚满了人，人声鼎沸，跟身边人说句话都要大张着嘴。

而就在这百忙之中，有一道人影悄悄钻到了后院，再三确认自己身后没有人跟着，才蹑手蹑脚推开了骆驼房的门。

土墙泥地，一进去，便是扑鼻的骚臭味。

饶是阿赵在客栈打了这么多年的工，闻着这个味道还是忍不住掩鼻子，眼睛都被熏得难受。

也得是他聪明，想到把这几大箱子的火药藏到这里，火药味那么重，要不是有粪臭味盖着，估计早教人发现八百回了。昨晚也算有惊无险，那个酒鬼之前不晓得干什么行当，居然在这里一踩就断定地底不简单，幸亏他当时在场，及时将人解决才没有酿成大祸。

想着，阿赵动手把骆驼全牵到一个地方，房中大片空出来，他再用扫帚把覆在地上的干草沙子全部扫干，足扫了有小山那么高，终于露出了下面的几口大箱子。

为了今天的到来，他提前很久就把骆驼房中的洞挖好了，就想给这几口箱子腾出地方，与他交接的人说过，这些火药的威力比罗刹风还要大，只要引燃，整个人来客栈都会被夷为平地。

而他只要在引火线燃尽之前离开这里，就能得到数不清的钱，彻底离开塔克拉玛干。

阿赵掀开几口箱子，拽出了预留的引火线，临在关键时刻，手却不住的发抖，火折子怎么都扔不出去。

他从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张人物画像，展开一看，上头的人和外面刚来的老者长得一模一样。

“没错，就是这个人。”

阿赵的胸口不停起伏，精神绷成了一根细弦，咬紧牙关盯着上头的人：“只要杀了他，我就能出了这片大漠，我……我就能去中原。”

话音刚落，刚刚下完决心，他的身后便传来一句：“原来真的是你。”

花见羞不知何时将门打开，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

眼中既有不解，又有失望，以及难以抑制的愤怒。

阿赵全身汗毛一竖，手里的火折子险些抖到地上，僵硬地转过身，不可置信地望着花见羞，结结巴巴道：“老……老板娘？”

花见羞抬脚走入骆驼房，扫了眼阿赵身后的几箱火药，又抬眼死盯阿赵，语气冰冷：“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会对人来客栈下此杀手？竟不惜让所有人葬身于此。”

过往阿赵犯了错总是第一时间跪下赔礼，但今日他没有，他后退两步，望着身后火药，愣了片刻，反倒恍然大悟似的笑了起来，画面反常又诡异。

在花见羞越发愤怒的注视下，阿赵道：“昨日你将阿李关到柴房，其实也是做戏的吧？你就是想让我放松警惕，如同这般在你面前露出马脚，是吗？”

花见羞道：“阿李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这孩子心思多，但不会撒谎，他说了他没有杀人，他就肯定没有杀人。”

阿赵的情绪在这时突然爆发：“那我说我其实也不想杀你们！老板娘会信吗！”

花见羞冷哼一声，目光再次在那几箱火药上略过，道：“我只信我自己的眼睛。”

阿赵的神情痛苦起来，五官都挤到了一起，眼神闪烁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外面那个人他可是谢无垢啊！这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要想杀死他，除了用火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花见羞听着，心里差不多猜出了个大概。

阿赵本身的身世背景很简单，他也肯定不会认识与自己身份悬殊太大的人，突然去杀那么个人，肯定是受到了指使。

花见羞：“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手里的火折子熄灭，把这些火药全部销毁，我可以既往不咎。”

阿赵抬起头来，略有些惊讶地望向花见羞，似乎不敢相信这种优柔寡断的话是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

“老板娘……我……我……”阿赵眼里闪着泪光，五官逐渐舒展开，但也仅仅是维持了一个瞬息，便又挤在了一起，嘴里大喝一声，“我对不住你们！”

同时一个弯腰，手里冒着火星的火折子准确无误摁到了引火线上。

引火线刹那间火花四溅，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盛满火药的箱子燃去。

阿赵拔腿便要往外跑，却被花见羞死死抓住不准动弹分毫。

眼见引火线越来越短，阿赵喊道：“这里就快要炸了！老板娘你跟我一起走吧！死在这不划算啊！”

花见羞却冷嗤一声：“死在哪里算划算！”

阿赵瞧她冥顽不灵，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便朝花见羞胸口扎去，却被花见羞反手一折，手骨险些给折断，接着她又一下拔出发间木簪，准确无误刺进了阿赵的脖子里。

阿赵一下安静了，从头到脚一动不动，宛如钉死在地上。他伸手沾了些从脖子里流出来的液体，看到一手的猩红，身体一颤，倒在了地上。

花见羞垂眸望他，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鲜血顺着伤口不断往外涌，阿赵的意识也随之消散，他大睁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道：“你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可我老了，我已经在塞北待了一辈子了，我想走，去中原，闻一闻花香……”

然后便彻底咽了气。

引火线上，闪烁的火星已经燃烧进箱子里，但如同被摔了一记的哑炮，仅是看着唬人，动静丝毫没有。

里面的火药早在天不亮就被花见羞掉了包，现在里头装着的，只是随处可见的沙子罢了。

花见羞该高兴的，因为她保住了客栈，也保住了自己和所有人的性命，但她开心不起来。她看着阿赵的尸体，看着男人苍老面孔上一双瞪得浑圆灰败的眼睛，心像坠入无穷无尽的黑洞里，没有一点生气。

蓦的，前面传来三声梆子响，辰时三刻到了——

花见羞伸手将阿赵的眼睛合上，拔出簪子擦干血迹，重新插到发髻之间，起身走出了骆驼房。

拍卖大会一开始，客栈三层坐满了人，除了一楼最前端的拍卖台上空着，其余地方人头攒动。

后进来的老者坐在了范成阳等人隔壁的桌子上，江芷从二楼往下一瞟，便能注意到对方的动向。

她望着老者，手逐渐覆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道：“百晓生，看来这单生意是我赚了。”

百晓生轻笑，提壶倒茶道：“水不宜满，话不宜早，江姑娘稍安勿躁，先随我静观其变吧。”

客栈声音吵翻天，花见羞到拍卖台上拍了拍手，笑吟吟道：“在座的各位也有不少老熟人了，你们都知道我是个什么脾气，别管在外头是英雄还是狗熊，到了我人来客栈，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掷千金难买和气，相信各位也定会赏我那个脸，给我这个弱女子留几分清净。但要真有那么一两个不懂事的，我花见羞也必定奉陪到底。”

笑容还是那个笑容，但透着股子阴测测，看得人头皮发麻。

范团在底下犯嘀咕：“怎么感觉这老板娘变得怪怪的，跟在警告什么人一样。”

昨晚那么些人闹事她也不过是把闹事者扔出去喂罗刹风，显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此刻却用了“奉陪到底”四个字，有点不太简单。

但范团又想到昨夜死了人，虽都认为是她手下伙计干的，但难保里面有什么隐情，花见羞为此恼怒，也是正常的。

算了，还是等着看都有什么好东西拍卖吧。

花见羞讲完了话，下场时梆子声又响了一下，这就代表拍卖大会正式开始。

早已迫不及待的西洋镜起身跳上了台，几个手下合力搬着一只一人多高的大块头紧随其后，东西外还罩了层黑布，煞有其事的样子。

西洋镜清了清嗓子，冲在场人拱了拱手，高声道：“鄙人这件宝贝可是大有来头的，世间仅此一件，而非翡翠珠宝那些俗物可能比拟！”

大金牙在底下不耐烦嚷嚷：“快点吧！是骡子是马好歹牵出来遛遛！”

西洋镜有气不能发作，撑着笑脸冲场中人又拱了一手，转身将蒙外宝物外面的黑布拽了下来。

一时间，全场哗然。

只见拍卖台上立着的所谓“宝物”不是别的，而是一块大石头。

若非要说奇特，就是一件比较漂亮的大石头。

这下别说别人，连范团这种狗屁不通的小孩都跟着傻眼了，皱着眉头不忍直视道：“这……这不就是一块石头吗？就这还能搬来拍卖？谁买啊？”

范成阳瞥了他一眼：“多看，少说话。”

范团就闭嘴了。可他无论在怎么左看右看，石头就是石头，又不能生出朵花来。

大金牙更是一拍桌子，指着西洋镜道：“你耍我们！石头有什么好卖的！”

西洋镜却一脸高深莫测，捋着山羊胡踱步道：“非也非也，这可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它是大梁末年丰帝动用了花石纲的力量，费劲千辛万苦才在武林谢家找到的一块灵石。在那个时候，它可是摆在御花园里受皇亲贵族观赏的。若非与我有缘遇见，我又怎能将它千里迢迢地带来这里，与尔等共瞻呢？”

这段话一出，众人再看石头，不免多了些肃穆与认真。

西洋镜围着石头接着扯：“这样一块汇聚天地灵气的石头，放在屋内，那是镇宅消灾，放在屋外，那是招财进宝。”

说着，狮子大开口伸出一根手指头，斩钉截铁道：“起拍价——一千两！”

江芷直接笑出声，指着石头对百晓生道：“莫说它是块假的，即便它是真的，这么尊到谁手里谁倒霉的邪物，躲还来不及，还招财进宝呢，扯什么淡。”

百晓生饶有兴致：“怎么就认定它是假的？”

江芷懒得跟他长篇大论地解释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便指着从坐下便沉默是金的老者道：“若是真的，你觉得那个人能坐得住吗？”

百晓生笑而不语，摇着扇子继续看向拍卖台。

西洋镜那一波吹牛显然起了作用，底下一些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争相竞拍，不一会儿，价格就已经到了五千两。

“五千两一次——”

“五千两两次——”

“五千两——”西洋镜憋红个老脸大声喊，眼看“三”字就要喊出声，忽然之间台下飞来一只暗器，速度快到看不清是何物体，眨眼间便狠狠砸中在石头上。

全场只听一声脆响，“暗器”落地化为几只碎陶片，石头“哗啦”一声四分五裂，从价值千金的宫廷灵石，一下子变成一堆路边随处可见的碎石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