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桃推了左丘行一下:“别卖关子了!你快说李不禄到底干什么了!”
左丘行拍了柳叶桃爪子一下想让她老实点:“你停下我就说!”
柳叶桃立刻安静如大尾巴狼。
左丘行又喝了口茶,娓娓道:“按照一般恶人的脑回路,喜欢的人有了意中人,那大不了就把她意中人给杀了一了百了。这个李不禄可就不那么想了,他知道自己姐姐有了意中人以后,一没发疯二没闹,而是派人调查了那名男子的全部底细背景,然后,以堂主之名,给姐姐下发了一个杀人任务。”
柳叶桃吃惊:“我天!他不会让自己姐姐亲手把意中人杀了吧!这人好卑鄙!”
左丘行摇头,无奈道:“你倒是听我慢慢说啊。”
李不禄的杀心或许放在他那个便宜姐夫身上过,但他心里很清楚,如果在他们最为相爱时让他们天人永隔,那么他的姐姐只会心心念念那个人一辈子,弄不好还会殉情。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二人都活着,但却成为永远的仇人。
“李不禄下发的那个杀人任务,目标是他姐意中人的莫逆之交。”左丘行道,“而且他姐并不知道杀的人是自己心上人的好友,执行任务时直接要了对方的命。”
三人皆是一惊。
左丘行却有些走神。
因为他想到了当初给他讲这个故事的老族人。
学医的嘛,活得都比较长,知道的东西自然也就多,左丘行从小到大在自己族人口中听过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但也只有这一个故事,让讲故事的老族人淌了泪。
他至今不明白对方的泪从何来。
江芷想着左丘行的话,喃喃说:“杀了自己心上人的朋友,不管有意无意,这辈子与对方都是无缘了,李不禄这一步棋走得好狠。”
左丘行舒了口气:“但他也没料到,他姐会比他更狠。”
在三人探究加好奇的目光中,左丘行道:“我刚才说了,他姐并不知道自己杀的人是心上人的朋友,而她的心上人也完全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二人就在这种相亲相爱又互不相知的状态中成了亲,还有了孩子。据说李姐夫还是当时一个当官的,对杀害自己好友的凶手搜寻了很多年都不放弃,所有人都怀疑过来了,就是没想到会是自己的枕边人。但纸包不住火,真相总有大白的时刻,他二人彻底摊牌的那天,李不禄他姐见夫妻二人缘分已至,直接抹脖子自尽了,李姐夫受不得那个刺激,当天便疯了,没多久便经人发现溺死在河里。”
“李不禄呢,性情大变,变得比以前更加残暴,他死都不愿意承认是自己错了,所以把全部的怨恨都报复在了那二人留下的孩子身上,那孩子也是命大的,早在父母双亡时就被高人带走,养在世外桃源直至成年方准入世。但谁也没想到李不禄直到那时都还想要那孩子的命,派人追杀不成就亲自出马,亲自出马不成就下毒,总之换着法儿的想把自己亲外甥弄死。”
左丘行说到这里还不忘给他们讲解一番:“你们知道红莲烬吧?那是一种西域毒药,一旦中毒内力全废,五脏六腑每时每刻都像在烈火中炙烤一般痛苦,李不禄给他外甥下的就是这种毒。关键这种毒还无人能解,我在家翻了那么久的医书,就只发现古籍上说竹叶对毒性有压制作用,其余一无所获。”
江芷蹙眉:“这么麻烦?”
柳叶桃:“比我的蛊还猛?”
左丘行清清嗓子:“你俩别慌,红莲烬在咱这没什么推崇者,大多数人还是喜欢鹤顶红那种简洁粗暴的,随着当年李不禄的死,早跟着销声匿迹了,现在没什么人再用它。”
李不禄的死,应该占据了当时的大小茶楼。
这么一条为祸家族几十年的疯狗,最后被个年轻姑娘给弄死了,姑娘还是自己亲外甥的媳妇,最是旁人津津乐道的狗血桥段。
徽州城中夜灯初上,大街小巷行人不绝,打马而过的侠客冲撞了卖胭脂的姑娘,正在众人的推搡下红着脸皮赔不是,走街串巷的小孩子手里握着爹爹做的风车,声音稚嫩清亮,齐声喊着诗歌。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多少楼台烟雨中……
江芷望着烟雨中的徽州,被空气中的合欢花香气熏的有些微醺。
柳叶桃打了个喷嚏,心满意足道:“真好,李不禄死了,那他外甥和外甥媳妇肯定就幸福的生活下去了吧。”
左丘行笑了笑,没说话,望向窗外的烟雨城郭。
李不禄死了,不代表李不禄输了,也不代表其他人赢了。或者说,这场出现在家族内部的灾祸,从一开始就注定满盘皆输,不会有一名赢家。
那个姑娘为夫君和夫君的双亲报了仇,但自己也一尸两命。唯一剩下来的那个人,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如果让他重选一次,在未来和过去之间,他不一定还去执著那场仇恨,而是紧紧握住身边人的手。
可惜,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天黑了,大家没喝酒,但好像都有点醉。
柳叶桃趴着趴着,忽然伸长胳膊戳了戳江芷:“我说,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东西?”
江芷眼皮不抬:“怎么。”
柳叶桃托着腮帮子嘟囔:“咱们出来不是打探明教消息的吗,怎么在这一坐坐到大晚上了?”
江芷:“你说话的声音再大点,不用打探了,等会就有人来把我们四个捆上光明顶。”
这时窗口一抹白光落下,白白净净的大胖鸽子踩在窗棂上,看着江芷“咕咕咕咕”。
江芷把提前剥好的瓜子仁洒在窗棂,手往鸽子嘴下一伸,接手里一只湿漉漉的小竹筒。
鸽子啄瓜子,她写字条。
柳叶桃伸长脖子看她在写什么,只见江芷用墨石在纸条上写了三个字:“危,莫来。”
然后装进竹筒,等鸽子啄完瓜子仁,又由鸽子叼回嘴里,拍拍翅膀飞走了。
柳叶桃长了记性,再吃惊也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回事啊!明明徽州城里风平浪静的,你怎么不让姓常那小崽子来呢!”
江芷打了个哈欠:“这当然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往光明顶去。”
柳叶桃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又扭头看李秾和左丘行,“她这么做,你们俩都不奇怪吗!”
左丘行掀了掀眼皮:“奇怪什么。”
江芷不按常理出牌的次数太多了,他俩早习惯了。
柳叶桃一个头两个大,越来越不懂江芷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江芷瞥着她那副抓心挠肝就是无法理解的蠢样子,指着小城尽头隐藏在夜色中的巨大山峦:“我问你,那是什么地方。”
柳叶桃瞧了瞧,回答的干脆:“黄山啊。”
江芷:“黄山上有什么?”
柳叶桃:“魔头,好多魔头。”
江芷:“常思川上了黄山会发生什么?”
柳叶桃不吱声了。
江芷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转移到那座漆黑雄伟的山上,神情平静,语气淡然:“上山就是送死,与其这样,不如不去的好。”
愿意跟来的武林中人也都不是傻子,不过是蹭几天吃喝演几天戏,真到了黄山底下,估计跑的比谁都快,到时候只剩下华山派的几个大怨种被魔头杀鸡儆猴,全尸都不一定能留住。
江芷被散养惯了,谁也不能做她的主,所以她很不理解常思川为师门赴汤蹈火的愣头青样子。
师命师命,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夜已深,四人接连打了几个哈欠。
柳叶桃本来不困,硬被江芷薅回房睡觉了,还对她说:“这两天早睡早起养足精神,到时候还得跟我一块去光明顶找青龙主算账呢。”
柳叶桃一听更精神了:“等会儿?你不是不打算去光明顶了吗?”
江芷想了下之前说的:“我是不让常思川他们去光明顶,他们太弱了,容易死。”
柳叶桃炸毛:“他们弱我就不弱了吗!我可是个姑娘家!你懂什么是姑娘家吗!”
江芷不怕死的扯了把柳叶桃面皮子:“没有这么皮厚的姑娘家,赶紧滚回去睡觉去,争取让这指甲盖再多长长,到时候好派上用场。”
柳叶桃更加来气了,张牙舞爪地要去挠江芷,可惜腮帮子还在人手里,说起话来含糊不清,瞧着没什么杀伤力。
“还……还不是都怪你们!”
但凡李秾当初下手轻点,她也不至于现在挠个痒都费劲。
“怪我怪我,”江芷有点困了,说话软绵绵的,“这几天老实点,完事了天天带你吃好的。”
柳叶桃这才消停下来。
日升月沉,一连过去三天。
三天里江芷没有等来鸽子,这说明常思川那边正在照她说的按兵不动,没有更改计划。
江芷出门时抬手遮了遮太阳,今日天气很好,梅雨季里难得的艳阳天。
左丘行却一大早翻了黄历,说今天不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但其他好日子保不准都有雨。
江芷当时已经上马,歇了三天,包子饺子吃得油光水滑,四个蹄子在原地踩的哒哒响,迫不及待想要撒欢。
“我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还管什么好坏日子。”
说着一紧缰绳,骏马扬蹄,衣带翩跹。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江南春·千里莺啼绿映红》
[ 唐 ] 杜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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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红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