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第173章 暴露

李秾很是诧异，下意识问她：“你认识那个人？”

江芷不假思索道：“不熟。”

这话自然不是在诓他，在她看来她当初不过路见不平行侠仗了点小义，顺便搭了个顺风车，缘分到那里便算结束了，别在最不该来的时候蹦出来搅她好事。

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常大公子不见好就收就算了，居然还追了上去，并且以树为借力点一个空翻直接截胡到他俩前面。

霎时间六目相对，江芷嘴角抽了抽，颇有些尴尬地假装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常思川！你怎么在这？”

她又不瞎，早在探着头看柳叶桃时便把这小子一并认出来了，可她真的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时候被认出来，跟上赶着把脖子洗干净把柳叶桃刀底下递有什么区别。

可老天最擅长的就是不遂人愿。

常思川笑了笑，山间微风拂清泉似的，对江芷说：“这里是我舅舅家，我每年生辰都会来这里，思川是掌门赐我的名字，我本名常忆安，江姑娘还是叫我这个名字吧。”

江芷讪讪一笑，不露声色拉开二人距离道：“我还是叫你常公子吧。”

她这时候才有心情仔细打量了眼他。

这半年多以来常思川的变化其实不算大，不过个子抽条了一些，看着和李秾差不多高，不过他五官柔和，纵使皮肉跟不上骨骼生长，也不像李秾整个人冷冽如冰刀。

尤其在看着人眼睛说话的时候，简直要把那股子温和劲镶进人的身体去。

感受到江芷语气中隐藏的生疏，常思川心上一沉，面上仍灿烂道：“不说我了，你怎么会在武府里？你身边这位又是……”

江芷这边正想办法掰个什么谎来圆当前这个谎，便听路边上的武昌渝扯着喉咙问常思川怎么了。

常思川兴高采烈向舅舅介绍江芷的身份，她那点兴风作浪的光辉事迹在这会子暴露无遗，全大喇喇敞开在个阳光底下，江芷听着，只觉得头皮发麻，再抬头，正对上一双饱含怨怼的眼睛。

柳叶桃这次学聪明了，知道自己的指甲极容易暴露身份，便用调得极浓稠的鲜艳花汁染在了指甲上，可她毕竟是全身是毒的“毒娘子”，生气时就算指甲的颜色没有变，丝丝黑气也会从指甲缝中悄无声音钻出来，毒蛇一样。

旁边的丫鬟最先察觉到异常，表情一皱捂着鼻子道：“突然有股好难闻的味道，你们有闻到吗？”

其余人便伸出鼻子在空气中嗅来嗅去，嗅觉灵敏的默默捂上鼻子，嗅觉没那么好的便只当他们小题大做。

柳叶桃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江芷，攥紧拳头时指甲都要掐进肉里。

为什么，为什么哪里都有她，为什么会这么阴魂不散。一定要逼她杀了她吗。

一时半会的功夫，武昌渝知道了江芷的真实身份，激动的两眼都放起光来。虽然他不太清楚这年少有为的江大当家是怎么沦落到来他家当护院谋生的，但来者皆是客珍惜这段缘，既然到了他府上，就该以客人之礼好好伺候着才是，何况他总觉得……他这外甥似乎对那江姑娘不太一般。

亏了常思川，江芷这身份恢复的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护院服都给丫鬟扒下来了。

这些小丫头似乎都爱把人怎么娇美怎么拾掇，但江芷嫌长裙钗环太麻烦，挑的衣裳也不似林婉婉挑的那样合她心意，最后还是坚持穿原来白袍素衫，头发一束干什么都不耽误。

他俩身份一暴露，再结合当初进府时对老管家扯的慌，江芷觉得她就差把“别有用心”四个字写在脸上了。本以为是个难关，没想到常思川后来不知道跟武昌渝说了些什么，这事便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功是功过是过，虽然她很不乐意他坏她计划，但对这事她还是很感激的。

傍晚时武老爷大摆宴席，既是给外甥接风洗尘，也是给江芷李秾尽地主之谊。

江芷褪去一身乌压压的护院服，整个人便越发灵动飘逸起来，虽然未施粉黛，但一眼望去仍是她最亮眼，哪怕她还有点心不在焉。

洛思仪从看到江芷起神情便开始不自然，她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好不容易借口为大师兄庆生脱离了父亲掌控，一天下来，从挑选衣裳到胭脂水粉钗环首饰，本等着惊艳亮相让大师兄对自己眼前一亮，如今这一身绮罗绸缎压在身上，倒显得自己俗不可耐起来，心中便压不住的窝火。

而江芷拿筷子戳着鲍鱼，满脑子都是“柳叶桃柳叶桃柳叶桃”。

柳叶桃在干嘛，柳叶桃刚才的眼神好恐怖，现在去跟柳叶桃解释还来得及吗？

武昌渝顾着和常思川唠家常，洛思仪看常思川，常思川看江芷，江芷看盘子里的鲍鱼，鲍鱼被李秾一筷子夹走了。

江芷：“！”

江芷：“你自己桌子上又不是没有！”

李秾白了她一眼，咬了口鲍鱼细嚼慢咽完，道：“你要是再拿筷子戳下去，它都要成精活过来了。”

江芷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发这半天呆是挺失礼，但又不好跟他说自己与柳叶桃之间的恩怨，因为她也不晓得和那疯女人到底有什么恩怨，柳叶桃就好像突然间的就恨上她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江芷直到现在都是懵的。

她沉默半晌，最终把装鲍鱼的盘子端给李秾：“都给你了，我不爱吃这个，跟嚼老太太脚后跟似的。”

李秾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扶额道：“你觉得我听完你这个形容还能有胃口吃吗？”

江芷双目一弯嘴角上翘，跟只猫似的，笑的越乖心里越坏：“那就一块饿着。”

李秾伸手想去掐她脸颊，半路又顿住收回来，手指按在桌沿指尖泛红，一双凤眼瞥着她道：“满肚子坏水。”

江芷“嘁”了一声懒得理他，没胃口吃饭就吃葡萄，这时节的葡萄紫到发黑，果肉吸到嘴里清爽甘甜，比吃别的舒坦。

主位之上的武昌渝叫了半天外甥的名字都没反应，抬眼一看孩子的一双眼睛全盯在对面的姑娘身上，意味深长笑了一下，心中些许宽慰，最后叫了遍“忆安”。

常思川如梦初醒反应过来，立刻扭头道：“舅舅叫我？”

武昌渝故意揶揄：“看什么呢？这么好看？”

常思川便苦笑一声道：“没什么。”举杯饮了一口酒。

武昌渝将手中筷子放下，正色道：“你不是小孩子了，舅舅说话不兜圈子，你爹娘只你一个孩子，而我命中无子，将你自小视若己出。外界传闻虽是无中生有，但也并非空穴来风，你若当真对洛姑娘无意，便该尽快与其他女子完婚，早些为家中开枝散叶，介时无论你在外经历如何凶险，膝前有孙儿相伴，你爹娘和我，总是能有些宽慰的。”

常思川顿了片刻道：“明教仍在四处作恶，华山派一日不将其除之，我便一日不能安心，修道之人应当遵守戒律清规，动心即是乱了修行，而大敌尚在，我不愿沉溺儿女私长。”

武昌渝也不反驳，拿筷子夹了块酒酿鸭子进嘴里，悠悠嚼着说道：“好办，那就看着姑娘跟其他人成双成对便是。”

常思川顿时哑然，抬头看了眼对面乌发素衫的少女，攥着酒杯的手指越发收紧。

饭后夜色很是浓郁，江芷李秾新安排的住处相隔甚远，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说中间隔了整个武家大院都不为过。

两人逛着聊了会天，李秾回去休息，江芷也打算回去。

武家树多，亭子也不少，这是小地方商业巨贾和临安城大户人家的区别。临安有头脸的人物家中是很少栽树的，倒没什么风水方面的讲究，主要是怕进刺客了方便其藏身。

江芷漫步长亭中，头顶蔓延的藤蔓将月光遮个干净，两边也都是垂挂着的枝条，身处其中伸手不见五指，走上半天仿佛能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似的。

即便经历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江芷也没想到还能阴差阳错成这样，正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亭子外忽然响起了人说话的声音。

她品着这声音些许熟悉，仔细一听发现是白天那个跌倒在常思川面前的小丫鬟，声音抽抽搭搭的，带着哭腔。

“叶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这辈子都不会忘！今生就算给姑娘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姑娘的恩情！”

在她前面的女子停住脚步，声音没了白天里的娇软，变得冰冷生硬：“我不缺牛马，出手帮你不过念在刚进府时你给我带过路，我很讨厌有心机的人，以后不要再跟着我。”

小丫鬟哆哆嗦嗦道了声“是”，哭着跑开了。

江芷在亭子里头无意听了这场好戏，她当然认出来那是柳叶桃的声音，但她也能感受到柳叶桃眼下心情不太好，虽有很多话想同她说，可不想这时候出去往枪口上撞，脖子一收便准备当回缩头乌龟。

然世事难料，她刚转过身打算蹑手蹑脚地跑路，便有一道寒光穿过层层叶片直冲她太阳穴袭来！江芷眼神不好但听力灵敏，闻到动静时脚步一退头的位置一偏，便眼睁睁看着一支束发的银簪跟自己的眼睛擦肩而过直直钉死在木柱中！

亭子外，柳叶桃冷冷道：“在里面听了这半天，听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