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第144章 不渝

世界似乎变得很静，静的江芷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睁眼，感受到李秾用手将她脸上的花瓣一片片摘下，那双她有点看不真切的凤眼，在昏暗光线中流光溢彩，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其中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而攀在她脸颊上的指尖，炙热滚烫。

她被这双眼睛看的倏然生出怯意，这是在过去从没有过的现象，但她知道自己不该怕李秾，便故意开口打破安静道：“你的体温，好像不似过去那般冰凉了。”

李秾“嗯”了声，未多说什么，继续静静看她。

江芷转移视线，一双眼睛看着破破烂烂的乌篷顶胡乱眨巴着，忽然清了清嗓子道：“我也有点热，我们出去吧。”

对方握住她手腕，本是想将她拉起来，结果触碰到清凉肌肤的那刻忽然笑了一下，笑声很轻，冷而涩，毫不掩饰道：“又撒谎。”

江芷的脸这下真红成了烤红薯，正寻思说点什么掩饰过去，便听到外面几声“江姑娘江姑娘”传来，是林婉婉的声音在叫她。立刻如遭大赦似的爬起来钻出去道：“我在这！”

林婉婉此刻正在断桥另一端的小船上，听到江芷动静，不由得松了口气，努力扬声道：“我知道你在哪便好了，天色不早，随我家去吧。”

江芷扬声道了句“好”，便拨动船桨靠近那艘小船，两方集合后林婉婉才惊觉李秾也在船上，正在可怜兮兮剥着莲蓬，还是没有工钱的那种。

新鲜莲子好吃皮难剥，江芷没指望他能剥多少。等到两艘船都靠岸，李秾将用荷叶包好的一堆莲子交给她，她才惊讶发现原来回来途中和林婉婉聊天的功夫他居然剥了那么多。

他是有多无聊。

在湖畔祈福的少女们三三两两散去，剩下零星几个也准备回家。回天阙大街的路上，江芷往嘴里塞了颗莲子嚼了嚼，脆嫩脆嫩的，清苦味中透着丝丝清甜。

十二楼既然被收拾妥当了，她也就没理由继续霸占李秾的屋子，按理江盼宁那小子也该从哪来回哪去的，但小傻子脾气忒坏，除了李大夫谁也不跟，离得稍微近点都得提防被咬，要不是江芷亲眼目睹过他发病时是什么样，她都得怀疑他不是吓疯的而是被疯狗咬疯的。

初秋的夜晚已经没了暑气，几人乘着凉风回到街上，迎面便撞上着急忙慌的月儿娘，走路脚一瘸一拐的，看到他们张嘴便问：“江姑娘林姑娘可否看见我家月儿了？”

林婉婉摇头，将自己未和月儿一块去湖畔祈福的前因说了一遍，顺便安慰道：“我在湖边还看见她呢，这会子兴许和其他姑娘正玩在兴头上，您别着急，我们大家再帮您找找便是。”

月儿娘忍着泪叹着气道：“如何能不急呢！本来跟我说好了在湖畔祈完福便回来歇息，如今湖畔那都没人了，我却怎么都不见她的踪影，这要是被人牙子给拍走了……我……我也就不活了！”说着便要垂下泪来。

林婉婉一时间手足无措，连带着身旁的俩丫鬟也不知如何是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着急得无处下手。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江芷忽然道：“我在祈福的时候听姑娘们说今晚要去南瓜棚底下，你们家有南瓜棚吗？”

月儿娘眼前一亮，连忙道：“有的有的！这样一说我是想起来月儿那丫头说想去南瓜棚，被我嚷了一顿就作罢了，如今想来八成还是去了，多谢江姑娘提醒，我现在就去找那不听话的丫头算账！”

结果账还没算，脚一落地整个人差点栽倒，幸亏有李秾手快扶住。

他帮忙简单察看了下伤势，确定是匆忙中将脚崴了，现在脚面已经肿老高，必须马上处理。

江芷稍加思索后道：“婉婉带人将月儿娘送到落木斋交给李大夫，然后回府休息不要乱走动，我和李秾去南瓜棚下面找找有没有月儿姑娘，人若在那会第一时间让她们回家，再找不着就报官。”

月儿娘将自家南瓜棚的位置告诉了江李二人，千恩万谢着被林婉婉她们搀扶着走了。

江芷又往嘴里扔了颗莲子，拍了下李秾胳膊道：“走吧菩萨。”

李秾瞧着她嚼莲子时一动一动的两腮，忽然很想伸手掐一下。

但忍住了。

月儿家南瓜棚的位置有些偏，在山脚底下，怨不得她娘不让她去。

两人从街市一路走到郊外，越走人越少，越走地方越黑，若非手里打着灯笼，江芷都觉得自己不一定能看清脚下的路。

可看清也没大用。她今天穿的裙子太长，加上路不平，时不时就要被裙角绊上一跤，李秾扶她的次数没有八十也有一百，后来干脆抓住胳膊不放，把她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自己身上。

江芷难得良心发现，晃了晃盛莲子的荷叶道：“你吃吗？”

李秾指腹收紧，隔着衣料捏了捏某人软乎乎的胳膊：“少拿我给你的东西来讨好我。”

江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胳膊一抽大步向前自食其力。

然后摔了个狗啃泥。

“该死！官府为什么不修路！”江芷凶巴巴爬起来，当脾气大过理智，死不讲理的属性就开始暴露无遗。

李秾淡淡道：“因为这里属于山路。”

“山路也是路！”

“那壁虎是虎吗？”

江芷哑口无言。

眼看就要打起来，远处传来的少女嬉笑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循着声音走去，果真在南瓜棚下发现几名坐着的妙龄少女，其中就有月儿。

她们跟江芷不熟，但李秾是认得的，这位清冷俊秀的医馆小先生平日里不知道被她们翻过来覆过去谈论了多少遍，可惜人的性子实在太冷，平日里就算遇见也不过点个头过去了，鲜少有说话的机会，故此对他都有些望而生畏的害怕。

李秾问她们为什么不听家里话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个个不敢吱声，唯月儿支支吾吾道：“我们听人说，乞巧节的晚上在南瓜棚底下藏着，如果能偷听到牛郎织女说话，便能收获一段矢志不渝的……爱情……”

江芷李秾同时嗤笑一声，心道：“扯淡。”

李秾对月儿道：“你娘为了找你已经将脚崴了，现在正在落木斋医治，”顺便扫了眼其余少女，“还有你们，估计家里现在同样找疯了，再不回家牛郎织女能不能见到我不知道，但荒山野岭里可最不缺孤魂野鬼。”

女孩们被他最后一句话刺激的鸡皮疙瘩起一片，小声尖叫着牵着手往家跑了。

月儿心里担心娘的伤势，本想跟着一块跑，站起来发现李秾后面跟着个姑娘，登时酸不溜秋挺不痛快道：“我们晚上不能乱跑，怎么你身后那个就行？”

江芷愣了有片刻才反应过来李秾“身后那个”指的是自己，再回味对方话里掩饰不住的敌意，头顶逐渐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我干嘛了我说啥了我招她了？

她有丝丝疑惑。

面对月儿的质问，李秾不假思索道：“她跟你们不一样，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空气似乎停顿了片刻，李秾继续说：“她也有我护着她。”

那瞬间江芷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猛地坠了一下，不是遇到危险时不安的那种坠，而是莫名其妙的激动、慌张、意外，各种说不清的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恍惚了下，连对外界的感知能力都在那时通通失灵了一般。等回过神，月儿已经跑远了。

李秾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问道：“想什么呢。”

江芷吞了下喉咙，睁眼说瞎话道：“在想她们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秾一下子笑了，伸手扯着她脸上的肉道：“看不出来啊，你跟我说说你还想要多矢志不渝，嗯？”

江芷将脸上的手拍掉，揉着脸现想现编道：“就是那种……那种……”

李秾瞧她说也说不出个道道，干脆坐下顺势将人一拉，“你慢慢想，我陪你等，瞧瞧牛郎织女一年一会都会说些什么鬼话。”

江芷瞥了旁边气定神闲李某人一眼，小劲儿上来心一横：“好，我慢慢想，你陪我等。”口吻很笃定，语气很自信。

然后在心里默默念道：“婉婉来救我婉婉来救我婉婉来救我。”

另一边的林婉婉想必是很放心江芷和李秾待在一起，在等到月儿回来后带俩丫鬟就打着哈欠回家睡觉了，心大到连个门都没留。

江芷秉持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死要面子精神同李秾在南瓜棚底下直挨到子时，想到两个眼皮直打架也没想到“矢志不渝”到底是怎么个矢志不渝法儿，不知不觉靠着李秾肩膀打起瞌睡来，睡着之前嘴里还念叨：“我明天早上要吃菌子粥，你给我做。”

李秾跟着一块闭目养神，眼皮不掀道：“做。”

“还要吃包子，三鲜的。”

“包。”

不知过了多久，江芷睡到半梦半醒忽然被一阵“阿芷阿芷”叫醒。

李秾睁着一双清明的眼，指着头顶爬满南瓜藤蔓的棚子，低声道：“上面，有人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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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