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第130章 魂归

空气迷之寂静。

甚至连魔头张监兵动作都顿了一顿，面露些许“这是什么玩意？”的疑惑。

恼羞成怒的柳叶桃抓着册子的十指都在打哆嗦，打着打着忽然歇斯底里道：“姓江的你耍我！”手里的东西“唰啦”一声被撕成两半。

本就嗷嗷哭的左丘行，哭得更大声了。

柳叶桃愈挫愈勇，非得和李秾一较高下讨个说法不可，另一边的张监兵挨了江芷一掌，再交手便在无形中落了下风。但他内力浑厚，即便没有那对锤子护体，照样能以手为刃挡住那三尺长剑。

江芷只觉得全身力量翻涌，丹田却空空如也，这就让她能利用内力将五行剑法发挥到极致，却不能单独用它杀出一条路来，并且药效维持的内力会越来越削弱，直至最后消失殆尽。她最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张监兵了结。

白色身影赫然一闪，再出现已是张监兵面前。

撼山、摧林、斩江、蔽日、覆龙，昔日里她无论怎么苦练，始终保持在能自由运用前四个招式，第五招覆龙怎么都发挥不出来。

时至今日，她再次咬紧牙关默念心诀，周围空气都好似渐渐涌动，待心诀完剑风出，一道巨大的风柱在她身后拔地而起，以一种压倒性的强大倒向张监兵！

这便是五行剑法中集大成招式——覆龙的威力。

若压在身上，弱者当场暴毙，强者非死即伤。

张监兵满头银发被风吹到脑后，表情逐渐狰狞扭曲。

风柱太大，他躲无可躲，若是这样直接落在他头顶，他就算活下来满身筋骨也一朝付之东流。

风声呜咽中，江芷厉声道：“张监兵，我最后问你一次，我江家与你无冤无仇，与七星毫无交集，你为何痛下杀手灭我满门！”

张监兵盯着江芷，不怕反笑，笑容说不出的渗人。

“江云停若在天上看见他女儿有这种本事，估计觉得死了也值了吧。”

他幽幽说完，在风柱倒下来的瞬间伸长手臂从左右各捞来两名下属举在头顶。二人尖叫声乍起，嘴里不断哀求堂主放自己下来，张监兵视若无睹，以人体为护盾硬生生让两条鲜活的命替他挡下风柱，随着“嘭”一声，风柱落下又消失，只留下漫山血雾。

众人无不咳嗽着，通通被这惨烈场面惊呆了。

江芷捂着嘴巴立在自己人身前，目光警惕望着周围。

一片静悄悄，而张监兵却被血雾掩去了踪影。

她仿佛都能听到身旁有多少道心跳声，距离自己有多远多近，但就是没发现最该凶悍有力的那道。

难道他死了？

江芷小心踱着步，眼神像头初次捕猎的狼崽，无时无刻不充满警惕。

忽的！她猛然抬脸，长剑往上一刺正好抵住从天而降的狠戾一掌！

张监兵裸露在外的皮肤皆被鲜血染红，整张脸在血雾中犹如恶鬼降世，一双灰蒙蒙的眼睛居高临下死死盯着手下年轻鲜活的生命，嘴唇一张一合，说的是：“你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我？”

江芷心头一抖，咬牙道：“那就试试。”

话未说完剑已动，剑花快如疾风挡住张监兵几次痛下杀手，顺便把周身血雾也给扇个干净。

张监兵没了血雾藏身，又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被一个小姑娘死死拿捏住，恨极之下竟哈哈大笑道：“我白虎堂勇士何在！”

白炼第一个站出去，语气果决：“在！”

余下人纷纷附和。

张监兵的衣服早不知道被江芷划了多少窟窿，头发也张牙舞爪的乱着，乍一看跟街头疯子无异——可他眼里嗜血的兴奋比全天下疯子加起来还要疯魔。

“我命令你们，把那边所有人杀光，一个都不许留。”声音哑得好似指甲剐蹭的锈片，伴随着喉咙里的“咕噜”声，像有口血窜上来又下去。

白炼不假思索应下：“谨遵堂主命令！”

张九儒瞧着这一切，在无人在意的地方低声说道：“疯子。”

另一边，柳叶桃本来和李秾打得火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和李秾一块对抗杀来的白虎堂。她心里虽觉得惩奸除恶不符合自己这个“妖女”身份，但好歹自己没多久前才顺了江芷一包银子，四舍五入，她俩又扯平了。

白虎堂不比江湖小喽啰，随便三两下就能被揍到求爷爷告奶奶。柳叶桃这一架颇为吃力，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无外乎怪左丘行引她来了这么个鬼地方打这么个闹心的架。

左丘行拉着魏老爷子躲两人身后瑟瑟发抖不敢说话，就李秾一语中的：“不是你硬要跟来的吗？”

柳叶桃：“……”

柳叶桃：“鬼知道你们这么宝贝的东西居然是件破衣服！”

方才被她扔地上的包裹很快就被李秾系好背起来了，只剩下左丘行的宝贝疙瘩在风中“双双飞上天”，倒真像“两只花蝴蝶”。

李秾不再跟她废话，专心用剑。

混乱中魏云起退后时脚滑了一下，整个人直愣愣栽在地上，左丘行将他扶起来开始并未在意，等白虎堂的人不敢近身了，方松口气转头对魏云起说：“咱们现在安全了。”

却见魏云起整张脸苍白如纸，眼神已然死灰一片。

他这时候意识到不对劲，手指刚搭老头脉上，对方便一下子仰头倒了下去。

左丘行彻底慌了神，蹲下手拖人后脑勺想让人坐起来，可魏云起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待收回手，只见手掌上赫然一片血迹。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通红着眼眶扭头张望魏云起刚刚摔倒的位置，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一颗尖锐的石头，上面还布着尚未发暗的鲜血。

“怎么……怎么会这样……”他一边手忙脚乱察看老头伤势，一边忍不住喃喃自语，“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情，这不应该……不应该……”

李秾听到身后动静，立刻飞身而来，蹲下便问：“怎么了？”

左丘行把了下脉，心瞬间凉半截，无力锤头道：“我的错，我没看好他，我要把他害死了！”

听到个“死”字柳叶桃顿时炸毛，冲过去大嚷大叫道：“死了？魏云起可不能死！我还没从他嘴里问出来太微经的下落呢，你们俩不都是郎中吗！快点想想办法啊！”

李秾趴下听了听老人的心跳，眉头紧皱。

与此同时，随着白炼撕心裂肺地一声“不要！”江芷手里的“八两”剑已经彻底贯穿了张监兵的整个身体。

对方线似的瞳仁又紧了紧，砰然倒地，再无动静。

江芷胸口剧烈起伏着，体力俨然到了极限。

可她却全然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

总觉得，太顺利了。

反复细想中，柳叶桃的又一声叫嚷将她的思绪拉回当下。

“老头你坚持一下啊！你先别死，你告诉我太微经的下落再死也不迟！你倒是告诉我啊！太微经到底在哪！”

飞来一脚将柳叶桃踢到一边，江芷蹲下，气还没喘匀：“魏先生怎么了？”

左丘行给她看了魏云起脑后伤势，又指了指带血的石头，面露痛苦。

江芷如今整个人的思绪都是飘着的，愣了一下方问：“还能活吗？”

李秾左丘行皆是沉默。

从磕到直至现在，半柱香的功夫都没过，魏云起的呼吸，心跳，全停了。

江芷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一样，明明困扰自己许久的梦魇被亲手解决了，可痛感在此时此刻依旧分外强烈。

那边白虎堂的几个残兵败将在围着张监兵的尸首鬼哭狼嚎，不知道的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

“魏先生……”江芷头低下来，看着老人死灰色的眼睛，用力吞了下腥苦的喉咙，闭眼道，“我对不住你。”

忽的，有一只枯瘦的手死死握住她的手腕，回光返照的魏云起大张着干瘪的嘴，用一种类似呜咽的声音道：“老朽……拜托江姑娘……两件事情……”

江芷急忙低头，耳朵贴他唇边听他用尽最后力气交待那两件事，重重点头应下：“好，我答应你。无论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找到她。”

柳叶桃这时又蹦出来，拽开江芷便去晃魏云起，眼中满是执迷不悟的死倔：“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太微经在哪啊你告诉我！”

老头最后张了下嘴，什么都还没说出来，手一垂彻底咽了气。

昔日名誉天下的天下第一画师，国师府池畔画莲的魏家二郎，经历半世泼天富贵，半世颠沛流离，便于此，与世长辞。

柳叶桃气到跺脚，若不是觉得那么多人看着，她当场鞭尸的心都有了。

江芷呆呆坐着，眼睛一眨不眨，脑子里不断反复出现魏云起死前最后一个口型。

她总觉得，他最后要说的那个字，是“许”。

伸手将魏云起的双目合上，江芷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歪倒，李秾迅速抓住她胳膊道：“药效要过去了？”

看来他已经了解到她做了哪些好事。

江芷点头：“应该是吧。”

左丘行还沉浸在魏云起突然离世的悲怆里不能平复，他总觉得是自己的疏忽才害老头摔倒，眼泪抹了好几把都没抹干净。看到老头手里栩栩如生的蚂蚱，想起刚才自己耍脾气的时候老人家还耐着性子哄他，可恨他当时并没有当回事，这会羞愧到以头抢地的心都有了。

便拿出来妥善收好道：“谢谢您……”

说完嗓子一噎又嚎啕大哭。

江芷李秾都是能藏事的主，心里血流成河呢面上眼皮也不带眨一下，柳叶桃单纯的没心没肺，嫌吵威胁了左丘行好几次“再哭我揍你”。

对方没理，她也没真揍。

可哭着哭着，未等柳叶桃再次威胁，左丘行自己先闭了嘴。

他双目直直盯着对面，表情从悲痛逐渐变成不可思议的惊恐，嘴张了张结结巴巴道：“张……张监兵……张监兵……”

“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张岱

与正文无关，忽然想到，有感而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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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