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第101章 狭路

等接到林夫人和林韶，江芷没耽误，直接上路。

出来那么久了，林韶在马车里依旧委屈个小脸，都不能问，问就是要爹爹。左丘行别的不行哄孩子确实挺行，真话假话混着说，就差把他爹编排成孙悟空出去跟唐僧西天取经了，听得车帘外的江芷连连翻白眼。

“真羡慕你们啊。”车内，左丘行托腮趴小桌上，嘴角微微翘着，语气颇为感慨，“你们的爹肯定对你们特别好，所以一朝分别才会如此想他。”

林婉婉抱着林韶，好让操劳过度的母亲休息片刻，闻言道：“父亲的确是个极好的人，无论为人夫还是为人父都是绝对称职的。不过疼子爱子乃父母之天性，天底下又岂会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爹娘呢？”

左丘行点头：“话是这样讲，不过凡事皆有例外吧，比如我爹……”说着，这名出水小白莲似的年轻人愣了愣，睫毛把眼里默不作声翻涌的情绪都盖住，嘟囔道，“倒也不能说不疼，就是太严厉了点，我当初执意离家，按理正常父母都该千叮咛万嘱咐才是，他就对我甩了八个字儿——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说这是当爹的该说的？”

左丘行脸垮得厉害，林婉婉只觉得又可怜又好笑，柔声劝慰道：“听江姑娘说你是家中独子？我觉得这大概便是根源所在。做爹娘的对唯一的孩子总是寄以厚望的吧，老话说玉不琢不成器，严厉些比溺爱要强的，你别看阿韶总念着我爹，其实我爹是他犯错时家里唯一一个打他的，可连他自己都不会说爹爹不疼他，大约天底下父母不同，爱子的方式也不同。”

两个毛没长齐的小屁孩讨论起“父母之爱子”讨论得头头是道，林婉婉膝上的林韶抬着个脑袋瓜，一会看看姐一会看看哥，拨浪鼓似的也不嫌累。

这时，林夫人突然睁眼，掀开车窗朝着外面便用力呕吐起来。

江芷本对着两边青翠夹道的山路，听到动静立刻停下询问情况。

林夫人吐完之后脸色煞白靠在女儿身上，嘴里说着“没事”，呼吸却急促。

自小娇养到大的江南女子从来没受过什么折腾，眼下整日又要照顾孩子又要担心丈夫，本就吃不好睡不着的，再被马车一颠，能好受就怪了。

江芷当然没有听到“没事”就继续没心没肺赶路，她将马车停到路边，进车厢仔细问了下林夫人怎么样。

林夫人摇着头虚弱道：“吐出来就好多了，就是嘴里泛苦，全身都没什么力气。”

身边看着俩大夫，左丘行当即把起脉，李秾从行囊里翻出了随手带的山楂膏，挑了一点用温热水化开，小呡两口好歹能去嘴里的苦味。

眼下离金陵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马车跑了半天，当前处的位置恰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在虽然出发时天上轰隆了两声，但直到现在也没有再下雨的迹象，还隐隐约约可见太阳。

江芷决定休息片刻，既是让林夫人好好睡一会，也让不是铜筋铁骨的林婉婉左丘行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慕容鑫替换的车厢外表虽骚包，里面却是一应俱全什么都有，水是充足的，久放不坏的干粮自然也不在话下，吃的方面有用火烤烤就能食用的腌肉火腿，甚至还有能存放稍久的水果蔬菜。

这条件可比他俩刚离家时好多了。

左丘行下了马车腿脚勤快地捡了一堆柴火，可惜都是潮湿的，直接放进火里根本烧不起来。李秾也不恼，先把湿柴火放到火苗上烘烤，等把柴里的水分都烤干了，再扔火里一点就着。

火烧起来了，就用树枝把干粮腌肉串起来架火上，没多久就能得到表面焦黄酥脆的热饼子和滋滋流油冒香气的烤猪肉。

天晴雨尽，山清水秀，美食在前，气氛还闲适自在。要不是马车上还插着只聊胜于无的小镖旗，江芷真觉得他们是来野炊的。

林夫人这一觉直睡到下午傍晚才醒，可见昨夜里熊孩子闹觉闹得有多厉害，醒来吃了点女儿烤的食物喝了些水，精神恢复了很多。

江芷怕她刚醒就上路马车一颠又受不住，决定干脆留下一晚，横竖天也要黑了，晚上如果下雨再停下也是麻烦。

路两边的树枝子都被左丘行捡得差不多，剩下的要么太粗大要么太零碎，根本不适合生火。两人一思忖，决定结伴进林子里面捡，李秾负责留下看着那娘仨，他二人早去早回。

夏日树丛枝繁叶茂，走入其中颇有点不见天日的感觉，好在手里提了灯，衣服上还洒了硫磺粉，能看清脚下也避免了蛇虫鼠蚁。

两人只顾捡柴聊天，不多久居然穿过树林来到一处山谷内，江芷再抬头，便见天际晚霞似火在烧，周围空旷平坦，耳畔虫鸣鸟叫，溪水潺潺。

“外面不怎么样，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左丘行说着，想也不想步伐便朝里迈。

江芷下意识抓住他肩膀：“等等！”

左丘行停下，扭头不解望她。

江芷缓步走到角落一堆不起眼的火堆跟前，皱眉道：“这里有人来过？”

左丘行挠头：“这有什么新奇的，整日路过的人多了，肯定不止我们发现这个地方啊。”

江芷听着，伸手在灰烬上试探了下，还有热气，说明在这里的人不久才离开，或者说，根本没离开，只是察觉到风吹草动躲了起来？

突然的，一道掌风自她身后袭来直冲后心！她神色一紧，迅速转身伸手沿着对方手腕猛地握住，对方反应及时，待她用力之前便又及时脱身朝后一退，看清江芷的脸后哈哈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江姑娘！在下还要多谢江姑娘昔日举荐之恩呢！”

身形高大声音洪亮，头顶还戴个四方小帽，不是金先生还有谁。

江芷紧张的神色便舒缓很多，拱手作了个虚礼，“金先生这是准备去哪？”

“银子既然得了，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逍遥快活。”金先生笑呵呵道，“我对金陵始终心驰神往，不走上一遭不算到了南梁。”

又是金陵。

江芷的心沉下去，面上却好一副云淡风轻。

金先生依旧是个爱侃的性格，一小会的功夫从云水溪见闻聊到慕容家丧事，说到慕容怀老爷子的死，甚至垂了两滴泪无限感慨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人与世长辞本是悲事，但以慕容怀老先生的年纪，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江芷沉默以对，不置可否。

“罢了罢了，不提这些伤心事。”金先生抹完泪，和左丘行自报了下家门，说了两句客气话，继而对着江芷喜笑颜开道，“江姑娘既在这里，那么李公子和林姑娘也定在这附近了？不如我等同你们一块回去，再给你们烤上一回正宗的回羌羊肉以表谢意如何？”

江芷扫了眼他身后的数名异族青年，摇头道：“不必麻烦，我让我朋友把他们叫过来吧，这地方开阔平坦，用来生火再合适不过，何况我们的柴既然都抱到你们跟前了，哪有再抱回去的道理？”

金先生哈哈大笑，连道“也是”。

被派去叫人的“朋友”左丘行虽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却并未多想，等走到一半突然被江芷叫住。

她和他隔了三丈远，身后是人高马大的一群异族人，纤细洁净的犹如一株生长在乌木旁的茉莉花。

江芷直直看着左丘行眼睛道：“林夫人若还吐就不要让她来了，好生在马车里歇着吧，人都爱说反话，她说自己没事不见得就没事。还有林韶，不听话非得带俩兔子上路，那长耳朵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你回去就给他放了，一定得放，省得他吃饭睡觉都抱着。”

左丘行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懵，但看她目光坚定，满头雾水“哦”了一声便继续往前走了。

此时天已完全黑透，他提灯走在树丛里走得艰难，却不是因为脚下泥泞，而是江芷的那两句话——“林夫人若还吐就不要让她来，说没事不见得真没事，人都爱说反话。林韶不听话带兔子上路，长耳朵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回去就给他放了。”

那么问题来了，林夫人不早就不吐了吗？而且还吃了东西精气神也恢复了，这些都是江芷亲眼见到的啊。还有兔子，他们哪有什么兔子？耳朵长的东西明明就只有那两匹马啊！

忽的，左丘行像是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脚步生根扎在泥里一动不能动，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他突然转过身朝山谷跑去，跑着跑着又停下，咬着牙像是经过强烈挣扎似的，又重新掉过头朝马车跑去。

两柱香后，另一边的山谷内。

江芷爬上小山坡，借着天上约等于无的淡淡月光看到山林另一边的马车蚂蚁一样迅速消失在山路里，神情渐渐舒展下来。

金先生提着肉抱着酒，也爬上来坐在了江芷的一边，迎着山间清爽的晚风道：“唉，江姑娘的朋友们要是再晚来一会肉可就没了啊，云水溪这一遭我手下伙计受累良多，现在一个个饿得跟狼似的，别说烤羊肉，生羊摆在这都能给活啃喽。”

江芷瞥了眼油纸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羊腿肉，开口道：“您的刀找到了？”

金先生神色立即一变，干笑道：“江姑娘这是在说什么？”

江芷没被他的提问带着走，平静无波的眼眸忽然一抬定定看着他道——

“慕容怀老爷子，是你杀的吧？”

自己人安全了，江姐就要准备算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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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