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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才傍晚六点出头,外边天已经黑透了。
昨晚没睡好,下午秦知遇拆包裹拆着拆着脑袋一歪,靠着墙睡着了。
他几乎是被冻醒的,后背凉飕飕的。迷迷糊糊看了时间才六点十五分,秦知遇揉了揉轻微刺痛的眼睛,埋头继续与包裹做斗争。
靠墙的货架整整齐齐,又添了不少好东西。
汽车应急启动电源、保暖衣、纯牛奶、饼干、薯片、装饰画……用得上的用不上的什么玩意儿都有,唯独没有秦知遇目前最想要的——纯净水。
仓库里没有水源,饮用水暂且可以用饮料与咖啡来替代,顶多不太健康,不至于渴死。
但洗头洗澡是真不行,刺鼻的血腥味与腐臭味已经伴随他一天了,今时不同往日,洗个像模像样的热水澡秦知遇不敢奢求,来点冷水稍微擦一擦也好啊!
网上一箱水好歹比实体店便宜好几块,难道就真没人网购纯净水?
秦知遇偏不信邪,迅速拆完地上的包裹,他再次将目光放到货架上。这一次,拿包裹之前他先筛选了一下,专挑个头大、分量足的箱子拿。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忙活了将近一个小时,还真让他拆到一箱纯净水。纯净水是市面上常见品牌,普通瓶装,一瓶550ml,一箱整整24瓶。
秦知遇高兴坏了,地上还有几个箱子都顾不上拆,赶忙摸了一瓶水出来,而后他连箱子带水塞到货架最底层,还特意拿了一个用不上的枕套盖在上面。
条件有限,洗头是个麻烦事儿,哪怕只是简单清洗一下。洗发水和沐浴露倒是有,但一瓶水洗个头再擦身体,还真是个不小的挑战。
秦知遇想了想,从货架上拿了个小盆垫在地上,随后拧开瓶盖直接把水往头上倒。勉强把头发打湿,再挤上一泵洗发水揉搓,很快就起了泡沫。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干洗?
秦知遇没体验过,有些好奇。
如此反复了两遍,最后用少量清水冲洗,秦知遇以一种极其敷衍的方式洗完了头发。盆里的泡沫和污水几乎呈棕红色,水中还漂浮着些许形似肉馅的异物。
那些是什么东西秦知遇心知肚明,他被恶心得够呛,默默把盆踢远了点,拿出另一个枕套来擦头发。
洗头只用了大半瓶水,发缝里还残留着泡沫,秦知遇一点儿也不介意,毕竟比起那些黏糊糊的血液与人体组织,散发着淡淡茉莉香的泡沫清新多了。
头发擦到半干,他开始琢磨洗澡。
衣服上都是血,不能再穿了,也好在是新年,网购衣服的人多,秦知遇不愁穿的。
脏和冷之间,秦知遇选择了后者。他大大方方脱掉衣物,用枕套代替毛巾,沾水简单擦了一下身体。
浑身上下擦干净,里里外外换上干净衣服,秦知遇长舒一口气,终于重新活了过来。加上下午睡了一觉,他这会儿神清气爽,心情也愉悦不少。
时间来到七点半,秦知遇把脏衣服收进纸箱放好,又拿来一个完好的纸箱,开始准备食物。
虽然很不想参与晚上的“年夜饭”,但等不到救援的情况下,往后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糟。适当社交有助于缓解压力、减轻孤独感。
未来已经够迷茫了,如果只剩下绝望,他们将很难活下去。
本以为这顿“年夜饭”只有他们三个人,不料秦知遇抱着纸箱走出来时,除他以外,仓库里仅有的四个人早已在外面通道中围成了一圈。
秦知遇很有时间观念,不早不晚,掐着点出来的,可他们几个明显更早一点。
货架前面的过道很宽敞,四人围成一圈,中间空出来的地方铺着一层厚纸板。纸板上堆放着各种各样的食物,牛肉干、面包饼干、砂糖橘、苹果,各种辣条小零食,甚至还有五个自嗨锅。
饮料种类也很多,邓成仁面前还放着一打罐装啤酒。
“年夜饭”出奇的丰盛,但人没到齐,众人还没有开动。他们各自坐在厚纸板上闲聊,而谢明赫旁边还空出一张纸板,显然是留给他的。
秦知遇略微迟疑了一下,走到谢明赫身旁坐下。
他刚把怀里的纸箱放下,谢明赫立刻凑到耳边,轻声解释:“不是我们叫来的,是他们看见我和吴叔铺纸板,非要问着来的。秦知遇,你不介意吧?”
这时候介意有用吗?人都来了,抬头不见低头见,难不成还能把人撵走?秦知遇盯着纸板上的食物,不答反问:“自嗨锅谁带来的?”
“喏。”谢明赫下巴微扬,看向那位大姐。
秦知遇:“哦,不介意。”
谢明赫默默竖起大拇指:“真实。”
人到齐了,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显眼包邓成仁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出来讲两句,反倒低头沉默不语。
算起来也算是吴师傅攒的局,但吴师傅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实在憋得没办法,他尴尬地笑了两声,“都来了,那我们……开动?”
“来来来,吃吃吃。今晚大家就别多想了,不管当下什么处境,要饭的也有个大年三十。”谢明赫十分捧场,说完拿起两个砂糖橘,乐呵呵地剥起来。
带动气氛这块还得看谢明赫,话落,大姐温和地笑了笑,拿起自嗨锅一人分了一个。闷闷不乐的邓成仁也抬起头,拆开他的啤酒,一人递了一罐。
秦知遇几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食物,大多都是些零食、饮料,他也懒得一个个分,直接打开纸箱把东西倒在厚纸板上,谁喜欢吃谁拿。
大姐的自嗨锅他眼馋很久了,到手就开始捣鼓,不过他不喝酒,邓成仁的精酿啤酒转手给了吴师傅。
平时总是客客气气的吴师傅这回居然没拒绝,目光还牢牢锁定在谢明赫手中。
在他灼热的视线中,谢明赫拿起啤酒,提着拉环轻轻一拽,“不好意思吴叔,我也喝。”
“这话说得,俺又没问你要!”
“哈哈哈哈……年轻人喝点好,喝点好。”
大概是节日的加持,吃着东西聊着天,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大家一同被困于仓库,也算是出生入死,但聊着聊着才发现,除了有些人原本就认识,其他人甚至连名字叫不出。
几口酒下肚,邓成仁打了个头,让大家各自介绍了一下。
其他两人秦知遇早就知道,而那位大姐名叫甘蓉,很罕见的姓氏,一直被叫作吴师傅的吴师傅,全名叫吴晋。
吴晋吴映,秦知遇低声默念了两遍,总感觉怪怪的。
纯净水解了当下的燃眉之急,不至于让众人用饮料煮自嗨锅、自热米饭。但纯净水来之不易,为了节约用水,自嗨锅都是一个一个煮。
秦知遇动作最快,他先煮,煮完把激发加热包剩下的水倒给谢明赫,再依次传下去。反正浸泡加热包的水又不能喝,能节约一点是一点,不过这样做的坏处也很明显。
当秦知遇端起自嗨锅大快朵颐,其他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土豆、莲藕、木耳、宽粉与零零散散几片牛肉浸泡在红彤彤的汤汁里,香味随热腾腾的蒸气飘散至半空中。滚烫鲜香,麻辣醇厚,让人忍不住猛吸鼻子,捕捉空气中浓郁的香味。
味道怎么样暂且不论,寒冬腊月天,谁不想吃上一口热乎的。好在自嗨锅加热快,不一会儿,大伙儿都吃上了热气腾腾的自热火锅。
一口肉一口酒,邓成仁喝得满脸通红,嘴上又没了把门。他仿佛突然失忆,忘了早上的事情,一口一个小王。
“小王这孩子可怜。”
“小王没享福的命啊。”
……
小王早在众人心中与死亡联系在一起。他害死了那么多人,一提到他便不禁让人联想到早上那宛如地狱般的惨况,本来还算轻松愉悦的气氛顿时乌烟瘴气,搅得一塌糊涂。
自己作死还拉别人下水的人能叫可怜?
谢明赫听不下去了,放下吃到一半的自热火锅,忽地一笑,阴阳怪气道:“邓哥,你这天天小王小王的,难不成小王真是你儿子?”
邓成仁四十左右,和吴晋年纪相仿,结婚早的话,说不定还真能生出小王那么大个儿子。
“哪能啊!我姓邓他姓王,咋会是我儿子!”邓成仁半点没听出他的嘲讽,急忙摆摆手,又长叹一口气,“小王是我邻居家的孩子,我把他带出来的,却没能全须全尾地把他带回去。”
有的人喝点酒那话比雨点还密,邓成仁显然就是这种人。他的话匣子打开了完全关不上,也不管别人想不想听,自顾自地说起了小王的遭遇。
小王生于临市偏远山村,家中一贫如洗,偏偏他父亲还不是个东西,酗酒、赌钱,让本就艰难度日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五年前,邓成仁架不住他母亲的央求,把小王带出来打工。小王是个孝顺孩子,没有辜负母亲与邓成仁的一片苦心,来到北仑便努力工作赚钱,每个月还定时给家里打钱。
这些年他省吃俭用也攒下一部分积蓄,本来计划年后把母亲接到北仑安定下来,却不承想,突如其来的变异丧尸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秦知遇对别人的人生境遇毫无兴趣,只好奇小王为什么要作死跑出去,便随口问了一句。
不问还好,一问邓成仁又是连连摇头,唉声叹气道:“山村人,想法和你们城里人不一样。钱存在银行里看不见摸不着,没什么实质感,所以小王每个月发工资都会把钱取出来。”
“我后来也劝过他,钱放在宿舍不安全,他也倒听劝,后来就没有再取,但之前那些钱他也没存回去,一直放在身边。”
“昨天夜里他来找了我一次,心里记挂着他的血汗钱。可现在的情况还什么钱不钱的,当时我也受了惊吓,就随口敷衍了几句,谁知道他……”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小王为了几万块钱毅然决然地走出仓库。他可能认为后门离宿舍楼近,也可能认为宿舍楼相对安全,心存侥幸最后玩火**,搭上自己和别人的性命。
穷怕了,秦知遇能理解,他的行为却很难让人同情。
沉重的话题让仓库氛围更加凝重,仿佛一座大山压在头顶,众人已然没了心情吃喝,一个个垂头丧气。
看了眼时间,将近十点,秦知遇拍拍裤腿站起身,“不早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
话还没说完,一阵悠扬的歌声蓦地从吴晋怀中响起。歌声嘹亮还伴随着些许杂音,像是谁无意间打开了音箱,安静的仓库秒变K歌房。
众人如梦初醒,齐刷刷看向吴晋。
吴晋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手机,抱歉地与众人笑了笑,旋即按下接听,“喂?”
铃声的威力不小,听筒也亦然。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一声铿锵有力的“爸”立刻从听筒中传来,尤为清晰地回荡在仓里。
刚准备离开的秦知遇猛地顿住,迅速回头看去。
“吴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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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