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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接近尾声,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早上六点左右太阳便冒了头,窗帘没关,阳光透过玻璃洒进屋内,明晃晃的,格外刺眼,直接将睡梦中的秦知遇给晃醒了。
人醒了魂还没醒,秦知遇迷迷糊糊睁开眼,躺在床上放空了两分钟,这才不情不愿地起床穿上拖鞋,走向洗手间。
五分钟后,秦知遇神清气爽地从洗手间出来,右手端着小半盆清水,左手拿着口杯与挤好牙膏的牙刷。
清水盆放在床头柜,秦知遇端着口杯坐在病床边。
床上那人尚在睡梦中,丝丝缕缕的阳光落在他干净的面庞,不复往日的苍白憔悴,气色养回来不少,脸颊红润,五官精致,闭着眼睛沉睡,好似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
秦知遇俯身凑近,趁机偷了个吻,轻轻摇晃他的胳膊。
“起床了裴天真,太阳晒屁股了。”明明干的是扰人清梦的坏事儿,秦知遇却刻意压低嗓音,哄小孩似的,语气极尽耐心与温柔。
“差不多行了,乖乖起床。今天吴映过来看你,一会儿就到了,你要让他坐在那儿看你赖床睡懒觉吗?”
裴臻睡眠浅,没费太多时间,病床上的睡美人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
刚睡醒的裴臻还有点蒙,仿佛初见世界的雏鸟,清澈的眸子泛着细碎的光点。不过在看见秦知遇的一瞬间,他眼睛一亮,整个人顿时清醒了,灿烂的笑容自眼底绽放。
“哥哥~早安。”
“早安,裴天真。”
上半身彻底恢复自由,待秦知遇按下遥控,将病床床头升起来,裴真靠坐在床头,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撒娇似的朝秦知遇张开双臂,“哥哥,抱。”
“先洗漱,黏人精。”秦知遇顺势将口杯与牙刷塞进他手里,俯身从床底下拿出污水盆,伺候小祖宗洗漱。
四周过去了,裴臻逐渐恢复,除了小腹较为严重的枪伤没有完全愈合,其他基本与正常人无异,
事实证明,让裴臻短暂清醒的不是拳头,还真是秦知遇的血,存在于血液中的IgM。
找对方向就好办多了,将近四周的治疗,裴臻从一开始短暂地清醒几分钟,再到每天清醒一两个小时。
自半个月前第二次接种血清,他的状态愈发稳定,白天几乎全天清醒,偶尔夜里会发作一两次,一次一般不超过五分钟。
这个礼拜更是进步明显,已经过去了四天,居然一次也没发作。主治医生说了,只要安稳撑过这一周,裴臻周末即可出院。
秦知遇身上的伤早在半个月前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寸步不离地陪着裴臻,洗漱、投喂,凡事亲力亲为。简直快把裴臻宠上天了。
伺候裴臻洗漱完,秦知遇把洗漱用品收回洗手间,重新走回病床边。人都还没站稳脚,裴臻噘着嘴,再次张开他的双臂。
秦知遇低低一笑,倾身凑了上去,将病床上的裴臻揽入怀中。
一个温情的拥抱,不带半点旖旎。
但裴臻怎会满足于此,老实不到半分钟,他从秦知遇怀里钻出来,伸手勾着那人的脖颈,盈盈一笑,扬起下巴索吻。
一个极浅地轻吻落在嘴角,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秦知遇及时抽离,“不闹了,吴映一会儿就到了。”
“哼。”裴臻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吴映一来你就不肯亲我,什么意思呢哥哥?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心里就只有他,我算——”
“裴天真你差不多行了啊!”秦知遇在他乱糟糟的头顶揉了一把,“乖一点,晚上再说。”
裴臻瘪着嘴,不依不饶地谈起了条件:“不要,除非你晚上陪我一块睡。”
“这是病房,医护人员进进出出的,睡一起像什么?”
“晚上没人!没有医生!”
“巴掌大张床,你也不嫌挤?”
“不挤!哥哥抱着我睡,一点儿都不挤!”
秦知遇垂眸看着胡搅蛮缠的裴臻,唇缝中溢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孩子真是宠坏了,越来越得寸进尺。
能怎么办呢?自己宠的自己哄,秦知遇揉了揉眉心,温声细语道:“万一你咬我怎么办?咬伤了哥哥可就不能照顾你了。听话一点,赶快好起来,回家之后天天抱着你睡。”
“真的?”裴臻眼睛亮得惊人。
秦知遇轻轻“嗯”了一声,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搂在脖子上的手忽然往上挪了半分。
裴臻扣住他的后脑勺用力一压,滚烫的唇瓣顷刻覆上他的嘴唇。
既要又要还要,裴臻贪心得很。
可垂眸对上那双浸润水光的黑眸,秦知遇呼吸一窒,竟舍不得将他推开。
唇舌相接,淡淡的薄荷味弥漫在齿间,裴臻独有的气息与温度像是一壶烈酒,秦知遇甘愿沉醉。
“咚咚,咚咚咚——”
太过投入导致连敲门声都没听见,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阵劲风袭来,秦知遇如梦初醒望向门口,只见吴映满脸震惊,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
秦知遇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把将裴臻推开,脸瞬间红到耳根,尴尬到脚趾抠地,恨不得当场抠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还好,能看得出,吴映也挺尴尬的。
听说和亲眼所见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好兄弟莫名其妙地弯了,吴映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实质感,但亲眼看到好兄弟和一个男人接吻。
吴映:……
青天白日见鬼了!
四目相对,站在门口愣了不知多久,吴映挠了挠后脑勺,艰难朝秦知遇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忙、忙着呢?”
“还、还好,不是很忙。”秦知遇将床头边上的凳子搬到床尾,赶忙招呼吴映:“进来吧,进来坐。”
相比之下,裴臻坦然多了。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像个大爷似的,靠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视线追随吴映而移动,坦然将这个外来者上下打量了一遍。
目光肆意而直白,带着似有如无的敌意,吴映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秦知遇也留意到了,不着痕迹地瞪了裴臻一眼,这才有所收敛。
病房里没什么好招待的,秦知遇拿了两个前几天盛云婕让人送来的苹果,正准备削了皮分着吃,好巧不巧,送早饭的士兵来了。
热腾腾的包子、油条、绿豆粥,分量还不少,秦知遇索性叫上吴映一块吃。
医用餐桌架好,早餐摆上桌,秦知遇给裴臻后背垫了个枕头,将勺子搁进粥碗里,放在裴臻面前,“吃吧,小心烫。”
粥只有两碗,秦知遇便给吴映夹了个包子。
不料吴映刚把包子拿到手,裴臻眼神一下子就冷了,垮着脸,勺子往碗里一丢,“你们吃吧,我不饿。”
包子变成了烫手山芋,吴映吃也不是放也不是,一脸尴尬。
秦知遇眸色微沉,略显不悦地瞪着裴臻,“你礼貌吗?怎么,还护上食了是吧?那我也不吃了?”
裴臻赶忙伸手去拉秦知遇的袖子,“哥哥,我不是。你,你……不要给他夹,让他自己拿。”
“扑哧——”
天,这是在吃他的醋吗?
吴映实在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
弄清他的本意,那一丝尴尬也荡然无存。
吴映忽然觉得这小孩还挺好玩的,生出逗弄的心思。
他咬下一口包子,嚼吧嚼吧,贱兮兮地感叹道:“果然啊,哥哥夹的包子就是不一样,香香软软的,还有点甜。”
“哐当——”
勺子砸在碗边上,发出一声脆响。
刚被哄好,刚准备吃饭的裴臻倏地抬起头:“你叫他什么!?谁让你这么叫的!不准这么叫!”
“一直这么叫啊。”吴映两手一摊,故意挑衅:“我跟他认识多少年了,怎么说也是我先叫的哥哥,凭什么不让我叫?”
“不行,就是不行,你——”
“行了!”
眼看裴臻急得都快从床上爬起来了,秦知遇一声高呼,终止了这场让人哭笑不得的争执。
顺毛安抚了裴臻几句,不大奏效。秦知遇扭头看向一肚子坏水的吴映,无奈叹了口气,“你说你惹他干嘛!你还比我大半岁呢,以前是管我叫哥吗?我看你诚心来添乱的。”
“哈哈哈……笑死我了。”吴映笑个不停,肩膀一耸一耸的。缓过劲儿,他伸手拍了拍秦知遇的肩膀,低低地哼笑,“你这小男朋友也太逗了,有福了啊哥们。”
话音还没落下去,气鼓鼓的裴臻又是一声怒喝:“把你的脏手拿开!不许碰他。”
“不拿不拿就不拿,拍下肩膀才哪到哪,我还摸他脸呢!”吴映又来劲儿了,说着说着抬手摸秦知遇脸。
虽然及时被秦知遇躲开了,但他眼疾手快,转而摸上秦知遇无处可躲的脑袋,嬉皮笑脸道:“哥哥躲什么呀,害羞了?我们以前不是还一起洗过澡吗?”
这话一出,裴臻眸光瞬间沉了下去。
如果刚才只是占有欲太强,故意耍小性子找找存在感,那么现在,火气从脚底蹿起,直冲裴臻的天灵盖。
裴臻扬起下巴,一瞬不瞬地看着吴映,眸底寒芒闪过,一声轻哼从喉咙深处溢出,“哼,你还真笑得出来。哥哥没告诉你吗?”
“你父亲吴晋,他已经不在了,我亲手帮你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