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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快跑!小王脑海中此刻只有这一个念头。
一口气从员工宿舍五楼跑到楼下,他身后聚集了乌泱泱一群丧尸。
它们不知疲倦,也感觉不到疼痛,从楼上摔下来仍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仿佛闻到血腥味的野兽,甩着断手断脚和即将脱离身体的烂肉穷追不舍。
“嗬!嗬——”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就在耳后,惊慌中小王甚至感觉一只胳膊抓住了他的肩膀,全身寒毛瞬间立起来。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加速,一股铁锈味从喉咙蔓延至口腔。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脸生疼。小王不敢回头,只能拼了命地跑,鞋底都快磨出火星子也不敢停顿一秒。
终于,穿过食堂正门,他在绝望中远远看到两面反光的玻璃。再坚持一下,只要从窗口爬进去他就能——
下一秒,看清窗口忙忙碌碌的众人,小王瞳孔猛地一缩,惊恐与绝望瞬间爬上因急速奔跑而苍白的脸庞。
“别……”
喉咙如刀割,小王顾不上猛然袭来的疼痛,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朝前方大吼道:“别关窗,等等我!”
“滚,滚啊!别他妈带过来!”
“啊啊啊啊啊——”
当众人回过神时,一群黑压压的丧尸已经距离窗口不到二十米。时间才过去不到24小时,昔日的同事、好友尽数化作张牙舞爪的丧尸,顶着一张满是黑纹的脸,挥舞着残肢断臂,毫无理智地追在小王身后。
血腥味随风而至,杂物间里一片混乱。
有人趁乱逃走,有人怒骂把丧尸引过来的小王,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小王带着丧尸一刻也未停顿,直逼窗口。
生死存亡之际,一声怒吼唤醒众人被惊恐占据的神志。
“别愣着!快来帮忙!”
众人如梦初醒般回过头,见秦知遇与谢明赫抬着一块硕大的木托盘走到窗边,这才幡然醒悟,忙忙跌跌上去帮忙。
来不及了,小王如果直愣愣地冲过来,那他身后成群结队的丧尸必然会撞上窗户。玻璃会第一时间被撞碎,而窗台太低,在这种速度和数量的冲击下,丧尸极大可能会——
不,是一定会飞进屋里!
活着不好吗?非要出去作死还拉着别人垫背!
秦知遇在心里把小王骂了个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予木托盘。
木托盘分量不轻,每块都有几十余斤,靠墙竖起来几乎能挡住半面墙,更不用说两扇小小的窗户。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东西来支撑这些托盘。
短短数十秒间,窗边已经多出四块木托盘。
方才的争执仿佛从未发生,看见丧尸的那一瞬,邓成仁不再念叨着等小王进来,而壮汉也没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与人抬着木托盘健步如飞。
秦知遇频频回头看向杂物间,似乎在找些什么,谢明赫猜到他心中所想,回头看了一眼停在门口的叉车,果断问道:“叉车钥匙在里面吗?!”
“你是说……”秦知遇眸子一亮,“在!在车里!”
时间紧迫,谢明赫来不及说明想法,转身跑开。
四块木托盘以极快的速度贴墙竖起来,窗口完完全全被遮挡住,杂物间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小王与丧尸一同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但声音没有。
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清晰无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们胸口上蹂躏。恍惚间秦知遇似乎闻到了血腥味,等不到谢明赫了,那么只剩最后一个办法。
“怎么办怎么办!那么多丧尸,窗户挡是挡住了,但没有东西抵着托盘,一撞就倒啊!”咋咋呼呼的大姐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马慌了神。
秦知遇于混乱中上前半步,肩膀斜靠在木托盘上,脚尖用力顶着地面,“没时间了!用手,用身体来挡!”
话落,拿着美工刀的大姐一马当先,走到秦知遇身旁帮忙,其他人依然有些犹豫,似乎不愿意冒险与丧尸近距离接触。
生死一念之间,邓成仁一咬牙,大步上前,“别想了,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丧尸闯进来,我们一个也活不了。死在前面跟后面没什么区别,来吧,一起帮忙!”
没有给众人犹豫的机会,突然间,一声闷响无比清晰地从窗外传来,仿佛天空中飞翔的鸟儿无意撞上了玻璃,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玻璃被拍的“咣咣”作响,与小王歇斯底里的求救声一并传入人们耳中。
“快,快让我进去!还来得及!”
“救救我,求你们了!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邓哥!邓哥,别不管我——”
哀嚎声不绝于耳,然而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淹没所有呼救。
“啊啊啊啊啊啊——”
玻璃应声碎裂,残渣如利刃穿透托盘缝隙,叮铃哐当洒了一地。
“砰、砰、砰!”
又是数声闷响,没了玻璃做缓冲,来势汹汹的丧尸一头一头撞在木托盘上。托盘下半面还平稳贴着墙体,上半截却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掀开一条手臂宽的裂缝,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塌。
重量骤然加剧,秦知遇猝不及防被压出一声闷哼,感觉像一头牛突然压在身上,甚至还在不断挣扎,压得他满脸通红,连腰都直不起来。
“快、快来帮忙啊!”邓成仁涨红了脸,拼尽全力顶着木托盘,龇牙咧嘴催促其他人。
“快!帮忙。”
惊惶失措的众人这才回过神,齐齐上前搭手。
此时此刻,谁也不敢松懈半分,大伙儿齐心协力,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不顾一切往外推,头顶掀开的裂缝终于缓缓合上些许。
撞击还在继续,而这场追逐战的获胜者显然在窗外玩起了叠罗汉游戏,制造出来的动静和冲击力都减弱了不少。
可没等众人松一口气,一阵窸窸窣窣,令人背脊发寒的声响蓦地从窗外响起。
啃咬、撕扯、咀嚼,获胜者开始享用他们的猎物。
小王的呼救与嘶吼早就淹没在尸朝里,与其说他是被咬死的,不如说是被丧尸活生生挤死、压死的,或许临死前他还保留些许意识,在绝望中体会着,昔日同事一口一口啃下他的血肉。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了,为了支撑木托盘秦知遇几乎是手脚并用,可突然间,一滴冷冰冰的液体从头顶落下,毫无征兆地砸在额头上。
下雨了?秦知遇愣了一瞬,脑海中竟浮现出这个荒谬的想法。不过仅仅一秒,他立马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去。
木托盘由木板装订而成,每块木板之间均有缝隙,尽管窗口四块木托盘交叠在一起,但透过缝隙隐约还是能看到外面的光景。
而此时,秦知遇头顶正上方,殷红黏稠的鲜血渗透木板缝隙,一滴一滴砸落在地。霎时间,窗边下起了一场诡异瘆人的血雨,空气中满是腥臭味与化不开的腐肉味。
“啊啊啊!血!小王流了好多血!”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脸血,那位咋咋呼呼的大姐吓得够呛,惊慌失措地尖叫。
秦知遇死死拧着眉,额间鲜血宛如一滴血泪,滑过略显苍白的脸颊,没入脖颈,他丝毫未觉,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血是凉的。”
“什、什么意思?”壮汉顿感不妙,莫名有些犯怵。
众所周知,活人的血是热的,小王断气还没两分钟,凉得没那么快,那这些冷冰冰的血液源自谁,答案不言而喻。秦知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被扰乱心神的壮汉还欲追问,但下一瞬,一阵咯咯吱吱,如指甲抓挠木板的碎响突然从头顶传来。
壮汉艰难地扭过头,脸色骤变。
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一只只乌青惨白、黑纹密布的手不知何时从缝隙之中挤了进来。
四块木托盘相互交叠,缝隙狭窄,顶多容纳三根手指。但那些狰狞可怖的手完全无惧疼痛,木板锋利的棱角划破它们的皮肤与血肉组织,血液混杂着碎肉落了一地,掌心手背可见森森白骨,却还是不肯放弃,坚持不懈地往里面挤。
不多时,缝隙之间爬满密密麻麻的血手。带血的指甲不断抠挖木板,木屑与碎肉簌簌地往下掉,晃眼一看像是从木板中长出来的,荒诞而诡异。
黏稠的血液,沾着皮肤的腐肉、狰狞扭曲的断指……
刺鼻的恶臭迅速在杂物间里蔓延开,无论是血肉模糊的画面还是气味都令人作呕。
谁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杂物间顿时尖叫连连。
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数十只丧尸拼了命地挤,木托盘的重量再次加剧。此时松手必然是个死局,没了支撑,木托盘倒塌,窗外嗜血成性的丧尸会瞬间跌入杂物间,将他们啃噬殆尽。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当那些血肉横飞的烂手即将触碰到众人的身体,他们咬紧牙关支撑托盘,依旧没敢松手。
“撑住了!千万别松手!”
“太、太重了,我不行了……”
“救命救命啊!我还不想死呜呜呜呜……”
……
秦知遇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又能怎么办,他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疯狂扭动的烂手,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办法。
“让开,快让开!”
正当众人绝望之际,一道低沉浑厚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众人于慌乱中回过头,只见昏暗的过道中,一直不见人影的谢明赫正驾驶着一辆叉车,全速驶向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