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珠离开公司时已经是深夜,手机上的信息堆积了99 ,内容大差不差,都是问她怎么一回事。
统一回复不过来,干脆发了条朋友圈。
[本人单身,对合伙人私人感情并不清楚,平日只有工作往来,并无私交,没有独家信息可以透露,请勿打扰。]
评论区里一堆拥抱表情包和问号,许明珠数不过来,也懒得回,开始清算手机里的联系人。
江牧那群朋友没一个人跟她说话,连朋友圈都不发,游戏也不在线,装死得十分彻底。
平日里他们使劲把两个人放一块儿,天天说般配,变着法儿起哄。
但又在江牧许多次的消失里,一次次帮忙打掩护,告诉许明珠江牧在他们家里,陪着他们。
删除所有联系方式之后,有几个重新发了好友请求,带着问号。
许明珠没有通过,只是统一问了回去:贺采儿的事情,你们知不知道?有没有想过告诉我?
对面没再回复,许明珠也知道了答案。
网友八卦的速度总是惊人的,不多时,已经整理出江牧和贺采儿的爱情时间线。
许明珠看到了另一个视角的过去。
大学时候,许明珠和江牧在一个城市,但是不在一个学校。
江牧常常跨越半个城市来看她,从怀里拿出揣了一路的花束。
那是许明珠印象里最美好的光阴,让她无数次濒临放弃又坚持想要一个结果。
可是扒出来的事实里,这段光阴也满是斑驳裂痕。
原来那个时候,江牧也在和同校的女孩子传着绯闻,无奈地应着对方热烈的追求和盛情的邀请。
他是没有答应别人的追求,也一直在拒绝着,但是又留了一分风度和温柔。
雨中的撑伞,温柔的拥抱,江牧给了许多人。
许明珠继续看了下去,比对着时间线。
江牧给许明珠打异国电话道歉的第二天,他和贺采儿两个人在落日余晖里相拥定情。
许明珠回国时候,两个人刚好在吵架,贺采儿的博文无数次心疼江牧的英勇救人,[我的心上人是个对别人太好的大笨蛋,什么时候才会学着对他自己好一点。]
许明珠看着那些贺采儿探病的图片,鲜花水果营养餐,确实比她做的周到。
她大概这辈子都学不来这么细致的照顾人,只会花钱,然后请护工,问一句,“你好点没有?还需要什么吗?”
这些年江牧的紧急出差一一对上。
是千里迢迢去剧组为贺采儿撑腰,与她把臂同游,神仙眷侣,心照不宣。
翻到贺采儿发出的百万礼服裙时,许明珠看了看房子里的干花墙。
那是年少的江牧给她带的花,地铁站边最常见的那种,九块九一束,许明珠把它们做成干花,放在精致的玻璃里,带着迁徙。
每一束花都有日期,年少时两三天一束,毕业后两三年也才七束。
人人都夸赞这面花墙漂亮,从前的许明珠也满是欣喜。
但无论用多漂亮的器皿保存,请了人用多复杂的工艺保存那些花,它们终究只是没有生机的尸.体。
许明珠打了电话叫人,上门把这面花墙清理了,连带着把其他所有跟江牧的东西一起清理了。
花墙被推倒,玻璃碎了一地,早已死去的花朵四分五裂。
许明珠头也不回,打开电脑敲下跟曜泽相关的最后一封文件——离职函。
她已经是二把手,没有需要抄送的领导,只是发到了江牧的工作邮箱。
然后开始写起离职之后的人事调动和工作交接,发送到各高管和直属下属邮箱。
手机上不断跳出江牧的电话和信息,提醒许明珠她忘记拉黑。
三两下把江牧拖进黑名单,许明珠又另外写了一份文件,以股东身份委托审计事务所对曜泽进行审计核查。
她要知道,江牧到底以公谋私到了什么程度。
许明珠做完一切合上电脑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灰蓝色的天幕下城市寂静,市中心最高的写字楼隐约露出轮廓还没有亮起灯。
曜泽的logo挂在写字楼顶端,是一个圆形伴随着几条波浪,像古文的旦字,也形似太阳。
圆形代表明珠,波浪代表江牧的江,这个代表他们两个的公司,成了贺采儿的靠山。
凌晨六点,太阳升起,橙黄的圆球从地平线上跳出,云层上的黯淡瞬间被驱散,披上亮色橘光。
城市的面纱被揭开,纵横交错的高速路边挂满红黑相间的旗帜,上面印着金色的草书大字。
摩天大楼上也挂着相同的宣传海报。
看着那个人铺满城市的海报,许明珠头一次觉得,朝阳如此刺眼。
倘若他知道这件事情,必定是狠狠嘲笑,落井下石,以报十八岁那年的深仇大恨。
闹铃响起,把许明珠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化了个淡妆提了一下通宵之后的气色,许明珠驱车前往发布会现场。
感情归感情,事业归事业,项目做了这么久,她想体面结束。
到达宴会厅时,离发布会开场还有半个小时,本应该秩序井然的大厅挤满了人,一片喧嚣,还有音箱那里时不时传来的刺耳尖鸣。
现场已经大变样,记者席多出了许多人,许明珠看了看,冒出来的很多都是娱记。
里面的布置也变了样,她昨天反反复复确认的现场被安上了许多气球和彩带。
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告白或者求婚现场。
场馆外面围得水泄不通,许明珠只能从侧门进去,看见人群中心穿着情侣装的江牧和贺采儿。
同事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对着黑脸的许明珠发出劝告。
“江总真的为爱昏头了。许姐,你小心点,那个经纪人好像要搞你。”
话音刚刚落地,荧幕上开始播放VCR,江牧和贺采儿的爱情铺陈在大众面前。
发布会大变样,许明珠三个月的心血付诸东流。
娱乐板块的记者争相报道,闪光灯拍个不停。
许明珠站在台下,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手做起来的项目被改成现在这个可笑的模样。
本该展示着产品的巨幕上播放着江牧和贺采儿的感人爱情。
暗恋多年,久别重逢,情难自禁,终成正果。
台上提到旧事,贺采儿笑着抱怨江牧学生时代极为难追,写了无数情书也没能打动他半分。
许明珠看了一眼站在贺采儿旁边的助理,助理手里抱着许多东西,显然是这段爱情的证物。
在堆积成小山的书信里,许明珠一眼看到夹杂其中的一封。
玫瑰底纹,淡黄金边,红漆封缄,在一众素色信纸里独树一帜。
许明珠直觉不对,这个信封,跟她抽屉里珍藏的文创套装是一系列,几乎不可能重复。
许明珠拨开人群,低声喊着借过。
即将要走到贺采儿助理身边。
信封先一步被拿走。
“这里还有一封没有打开,你瞧,你当年对我极其不上心。”
许明珠站在助理一步之遥的位置,看着信封被撕开,上面印着的玫瑰花从中间裂成两半。
在无数的摄像机面前,这份情书被打开。
上面的话语热烈直白,落款:明珠。
这封信是许明珠大学时放在江牧书里的情书。
它迟了五年,在许明珠彻底决定抛弃过去的时候,出现在江牧的爱人手上,被公之于众。
长枪短炮一时之间转向许明珠,闪光灯对着她闪个不停。
作为曜泽多年发言人,又有一副好样貌,许明珠也在网络上和媒体圈有一定知名度,她和江牧的关系也曾引起过讨论。
只是每次有记者想问,总是被许明珠的口才绕了过去,把话题引向曜泽的产品,任凭外界怎么说,许明珠和江牧都没开口给他们俩关系定性。
许明珠第一次觉得这些漆黑的镜头分外恐怖。
许明珠试图冷静下来,但是不断有记者试图冲到她面前,大声质问,试图搏一个头版头条。
“听说你拒绝了贺采儿的代言要求,是嫉妒吗?你是不是对江牧爱而不得恼羞成怒?”
“贺采儿经纪人说你多次对贺采儿辱骂诋毁,是真的吗?”
“作为曜泽高管,你是不是真的在利用职权接近江牧报复贺采儿,试图拆散他们呢?”
“你是否一直在介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呢?”
许明珠站在保安后面,看着数量庞大的娱记像海浪一样冲到前方又被保安推回。
他们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回响在宴会厅,钻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许明珠隔着人潮望向聚光灯照耀之下的演讲台。
她看见贺采儿经纪人挑衅的笑,白胖的脸就像死鱼翻出的肚皮一样令人不适。
江牧站在贺采儿身边,把她护得周全,连公主裙的裙摆都没有乱。
他依然是一位体贴的骑士,只是换了效忠的对象。
情书在贺采儿手里逐渐皱折。
室内突然响起一阵尖叫和喧哗。
一直涌向许明珠试图得到一个答案的娱记也放弃了攻势。
许明珠没有转头看,盯着那封情书,它在一声惊呼里被放开,像秋冬时节的落叶一般晃晃悠悠飘向地面。
在落地之前,一只手接住了它。
他穿了一身休闲装,口罩挂在左耳旁悬着,露出整张脸,浑不在意台下对他拍个不停的闪光灯和人群的喧嚣议论,仿佛习以为常。
齐放低头扫过手中情书,把它抚平,清亮的眼睛直直看向许明珠,漫不经心地冲她调笑,仿佛老友寒暄。
“许明珠,这是,写给我的情书?”
她最避之不及的人,出现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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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玻璃花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