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桉的面容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晦暗不清,他语气沉静:“什么傻子?”
河叙:“哥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刚躲在许穗穗家厕所里的是你吧?”
河桉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怎么发现的。”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她平常一个人在家时,厕所没有关门的习惯,况且她饭量也不算大,我没来之前,为什么会煮两人份的饺子?”河叙说着,目光从河桉黑色皮鞋上略过,“还有,哥你的鞋子忘记藏了。”
河桉闻言,只是微微挑起一个笑,同样一双黑润润的眼眸,笑意不达眼底,语气是刻意显露出的意外,“看来还真不算笨,要我夸夸你吗,弟弟?”
河桉的话在河叙耳朵里听来莫名的刺耳,听出了嘲讽的意味。他撩起眼皮,看着这张令人生厌的脸,不想去承认他也生着这一张脸,这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和他流着同样的血脉,骨子里一样卑劣。
“一直以来你比我聪明,比我听话,妈显然更偏向你,什么事你都压我一头,从小你就不让我和许穗穗走太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们都已经成年了?还是说你在怕什么?”
河桉不为所动,“你想多了,我只是去拿香水。”
河叙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副无波无澜的样子,傲慢又虚伪,“拿香水需要躲起来吗?”
河桉说:“躲起来只是不想让你看见之后又多想,解释起来很累。”
河叙讽刺地笑了一声,说:“归根结底,你还是看不起我。”
河桉叹了口气,语气尽是无奈,“随你怎么想。”
他看了眼时间,说:“挺晚了,要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朋友接。”河叙错开一步,给河桉让出位置。
两人又重回平日里和和气气的样子。
河桉略一点头,没再说什么,越过河叙,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哥,”河叙在身后叫了他一声,“你怕什么,还是说你对许穗穗还存在那种心思?”
河桉脚步停顿,垂下眼睫,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沉声说:“我没有翘别人墙角的癖好。”
*
河桉回到公寓将近凌晨,这几日近乎都是这么晚回来。他打开灯光,地板擦拭得反光。家政阿姨每天都会来打扫一遍,其实他的房子很好打扫,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没有多余的物件,整体格调简约沉闷。
——沉闷、无趣,就像是贴在他身上的两个标签,这两个词是除了大人们夸他“聪明”、“踏实”之外他听到的最多的。
他和河叙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却云泥之别,河叙张扬不羁,他孤僻寡言,这就是云泥之间的差别,也是他无法攀附的高度。
街坊邻居总是拿他们俩来做比较,打趣道想要分清他们双胞胎俩很好认,嘴甜、见人会叫阿姨的是弟弟;内向又孤僻,从来不叫人的是哥哥。
河叙说方媛更偏向他,他听得内心只想笑,河叙不知道的是,方媛很多时候出门不爱带他,因为他性格沉闷无趣,她逢人总爱说“这哥哥哪都好,性格就是随了他那个爸,太内向。”
就连许今禾也常说:“河桉哥,你都不爱讲话,要是河叙能匀点他的厚脸皮给你就好了。”
他开始笨拙地去观察、模仿自己的双胞胎弟弟,学习该怎么去和人微笑、该用什么语气才合适。
…
河桉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席地而坐,去拆放置在茶几上的礼袋,神情专注,小心翼翼得像是在对待什么奇珍异宝。
这是穗穗送的香水,光是想想,他的内心就鼓涨得快要塞满。
香水瓶身外观简约大气,把它握在掌心处,指尖轻轻摩挲着瓶身,一时之间竟然不舍得用,他将瓶口放在鼻尖闻了一下,恍然间,他像个小孩拿到了从未奢想的玩具,他笨拙地摆弄。
最后他喷了一点在手腕上,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柑橘味萦绕在鼻尖,很快就消散,就像徒手剥了一个橘子,指尖留下的余香,随后是浓烈的绿茶香。他觉得这款香水的味道像今天晚上在她的浴室闻到的香。
只是留香时间太短,他还来不及贪恋就消散。
半小时后,河桉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湿嗒嗒地耷拉在后脑勺,水滴在他的肩膀然后顺着精壮有力的腰腹滑入下半身围着的浴巾。
他拿着毛巾随意地擦了一下头发,拿起手机,点开许今禾的聊天框,他删删减减,编辑了很多话,最后都没有发出去,他点开许今禾的朋友圈,还是那寥寥几条,是他已经反复看了好几遍的内容。
退出后,他点开手机相册,翻找。
他的相册很空,多数都是工作内容相关的图片,还有一些随手拍的风景照。他有一个是以一颗小禾苗的emoji表情来命名的相簿,里面全是关于许今禾的照片,有她知道的,曾经发过朋友圈的自拍、合照,还有她不知道的,他拍和模糊的抓拍。
其中有一张照片是他从许今禾拍立得相片里拍下的,画面里的许今禾戴着金牌,手里还抓着一串半化的糖葫芦,微笑看向镜头,她面容很青涩,脸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留着乖巧的齐肩短发,眼神清澈明亮。
河桉对这张印象很深,是许今禾高一那一年校运会的时候拍的,她身上的奖牌是河叙的,而这张照片是他拍的。
那一年许今禾刚上高一,河桉已经上高三,其实他们就比许今禾大一岁,他理应和河叙一起当个高二生,但他初中时候跳过一级,所以才念的高三,尽管三个人三个年龄段,放学一起走的时候还是有聊不尽的话题。
当然是许今禾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比如什么今天语文老师又拖堂了五分钟、隔壁班平日明目张胆早恋的学生被通报批评了诸如此类,河叙打断她:“你每天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没营养的东西?”
许今禾不满地说:“那你说说什么才是有营养的?”
“比如今天上课学了什么?消化了多少?”
许今禾:“你要是不想听,大有人想听啊,给河桉哥枯燥乏味的高三生活增添点乐趣,是吧,河桉哥!”
河桉面对她看过来的目光,微微颔首:“嗯,听点八卦也能解解闷。”
每年都会有的校运会对许今禾来说并不新鲜,新鲜的是来到一个新环境。
南城一中是市重点高中,每年录取人数不超过800人,择优录取,多少学生挤破脑袋也想进,竞争不小。许今禾初中成绩还不错,不过是个稳定的数学偏科小能手,数学吊在车尾全靠其他科目往上拖。幸运的是她中考超常发挥,总分足足超了一中分数线40分。
姜秋菊也兑现了考上一中就给她买一台拍立得的承诺。
校运会将临,体育委员在班级上蹿下跳忙得像个拉客的店小二,许今禾是个实打实的体育废柴,填报项目时体育委员也没有为难她,给她安排了一个后勤组的小组长的职务。
许今禾看着空荡荡的班级大本营,心想什么后勤组组长,干脆改名叫摸鱼队大队长。
河桉根据高一部的横条,挨个找许今禾的班级,找到许今禾的时候她正背着她的拍立得蹲在草地上拔草,她今天穿着有些宽大的酒红色卫衣,像朵鲜艳亮丽的小红蘑菇。
“再拔学校假草都被你拔秃了。”
许今禾猛地抬头,惊喜地望向他:“河桉哥?你怎么来了!”
河桉扶着她的胳膊,拉她起来,“蹲在这扮演蘑菇吗?”
“你们高三生不是不让来吗?”许今禾问。
河桉帮她拍干净身上的杂草,说:“高三生活就算再紧迫,学校也不能剥夺我们参加运动会的权利,我们是上了两节课才下来的。”
许今禾替他打抱不平,“那也太不公平了吧!”
河桉说:“不存在公不公平这一说,毕竟每个高三生都要经历,你将来也会。”
许今禾去拉他的手,“河桉哥,河叙去比赛了,你来了正好陪我玩,我快无聊死了!”
河桉看着她,语气平静:“原来是河叙不在所以才想着我吗?”
说着,他伸手把许今禾胸前背的拍立得取下来,“我来吧,重。”
今天的天气分外的晴朗,斑驳细碎的树影投射在地面上,摇晃无章。
远处大草坪上有学生拿着麦克风唱歌,再远点跑道上还能听见发令枪的枪响。
河桉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许今禾跟着河桉来到了学校竹园,园中心的亭子里围着一堆学生趴在石桌上玩卡牌,激动地嗷嗷叫唤,旁边小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情侣,这边位置较为偏僻,自然也是早恋学生幽会的好地方。
河桉领着她从旁边的鹅卵石窄道穿过竹林,视线开阔起来,栏杆外面隔着一条宽道就是这边的居民楼,前面有一排小吃摊,他买了一个糖葫芦递给许今禾。
许今禾接过,咬了一口,下一秒很懂事地先问河桉要不要吃一口,她知道河桉不爱吃甜食,但是“不给”和“不吃”毕竟是两码事。
许今禾嘴边沾了点糖渍,唇瓣粉粉润润,河桉低头凑近,手掌心整个盖住她的手,在她略显惊讶的眼神中,低眸咬住一颗山楂。
——“那边的!哪个班的?!”
一道气贯长虹的声音无异于平地一颗惊雷,瞬间将黏在一起的小情侣吓跑。
德育处主任顶着一头光明顶发型,身上穿着违和的一中校服,模样看起来诙谐滑稽,见许今禾两人,眼神锐利地看了过来,指着他们说:“对!就你们俩,早恋是吧?哪个班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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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