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 第6章 第 6 章

岁慕柒捧着一个手炉从御花园回到正厅，宴席已经散场，只余下太子还留在此处收尾。

端正德起身往东宫走，远远瞧着他如沐春风的样子，打趣道：“哄好了？”

岁慕柒一愣：“哄什么？”

他将手炉递给一旁侍候的宫人，边走边从袖中掏出白色香囊：“我是去拿线索的。”

端正德抬手接过香囊，含笑道：“拿个线索要这么久？”

他其实刚才只是单纯问问，但是瞧着岁慕柒满脸迷茫一副还没开窍的样子，实在没忍住多调侃了两句。

端正德垂眸将香囊翻来覆去仔细看，上面除了花楸树，其余一概没有。

他抬眼问：“你看出什么了？”

说到正事，岁慕柒眉眼间难得正经下来：“香囊是用粗布做的，绣的样式十分独特，但依照用意来看，这大约是他家人送的。只是这附近并没有这类树木，也不知他家人在哪看到的。”

他想了想仵作递上来的陈述，接着分析道：“他家境一般，手上厚茧无数，一看便知是经常拿刀的人。但他身上却没有其他明显的旧伤，不像是专门的劫匪、打手之类，倒更像是周围附近的普通百姓。”

端正德思索片刻后道：“堂妹为何会将此物带在身上？”

岁慕柒重复闻祎的话：“为了还给他的家人。”

他道：“或许他们之前聊过什么，让郡主起了恻隐之心。不过，她别看她一副清高、自傲、不好接近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很是善良，会自发做出此事也并不意外。”

按照岁慕柒面对案子时雷厉风行的作风，端正德疑惑道，“你没问她？”

岁慕柒想到刚才的场景，摇了摇头：“没来得及。正想问时王妃派人来接她去了长秋宫。”

端正德太阳穴跳了一下：“长秋宫？”

“对啊。”岁慕柒稍稍抬眼，不太确定：“……怎么了？”

长秋宫是王妃出嫁前在宫中的住所，会让闻祎前去也挺正常。

端正德沉吟道：“无事。只是长秋宫早已空置，或许王妃只是想带堂妹走走。”

岁慕柒蹙眉，随手找了经过的太监道：“公公，麻烦去长秋宫看看，闻祎郡主在吗？或者帮我打听打听，他们离开与否。”

太监忙不迭道是。

端正德在一旁补充：“有什么消息汇报到东宫。”

待人跑开，他拍了拍岁慕柒的肩膀：“走吧，别担心了，堂妹不会有事的。”

东宫偏殿，月桂的香味顺着窗户缝隙飘进室内，两人坐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端正德为自己倒了杯茶：“我听人说，你打算让堂妹医治徐老将军？”

“嗯。”岁慕柒点点头：“我倒是不敢，但周太医极力推荐，老爷子也信得过她，便打算让她试试。”

那日，送走闻祎后，他还被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地教育了好一阵。说什么闻大夫胆子小、脾气好，少欺负她；又说闻大夫年纪小，过得不好，以后要多照顾……

听得他都觉得自己认识了一个假的闻祎，她和胆子小、脾气好那点沾边了！

端正德诧异：“他们之前认识？”

岁慕柒道：“我问过郡主，她说不认识。后面我找人去江南查了，还没出结果。”

他不信她说的话。

他了解许昌，他要但凡是个自来熟不讲究的人，自己也不会为了学剑和他磨了小半年。可他和周文博都对闻祎有种关爱小辈的宠溺和信任，这足以证明他们关系匪浅。且闻祎身上的味道，太过熟悉。

端正德又问：“那你……”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殿下。”

端正德一愣，起身开门：“什么事。”

宫人看了眼正站起来的岁慕柒，支支吾吾道：“郡主好像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岁慕柒脸色骤变，连忙上前：“出什么事？”

在东宫侍候的人哪里见过冷若冰霜的岁慕柒，忙不迭道：“岁大人，小李子来报，郡主不知去向，皇后娘娘正召集人手满后宫的寻。”

岁慕柒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快步往御花园。

王妃在正厅焦急地转来转去，见有梅姑姑来，她连忙上前问：“找到人了吗！”

梅姑姑欠身，皱着眉头道：“抱歉殿下，还在找。”

王妃拧着眉头：“都怪我，我不应该离开的。”

皇后见她快要把手中帕子拧断了，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自责，没事的。”

王妃没说话，双方心里都很清楚，找了好一会依旧没看到人，没事的可能性很小。

岁慕柒不顾阻拦带着大踏步进来，拧着眉头看向梅姑姑：“皇后娘娘、王妃，请问派人去长秋宫找过了吗？”

在他身后，太子对门外的宫人摇了摇头。

梅姑姑欠身，如实相告：“去了，但是没看到人。”

岁慕柒深吸一口气，突然他反应过来，问：“我看着宫女带着她往斜左方去了，那里是长秋宫吗？”

他想错了，他不应该纠结秋月宫，那宫女既然敢当着他面提及，肯定知道如果闻祎失踪，第一步找的就是秋月宫。如果要想做成事，那只能是相反的方向。

“糟了！”

梅姑姑瞬间抬头，脸色煞白，她看向皇后，两人同样血色尽失。

“去救人，快通知侍卫去云苑宫救人！”

皇后边说边往外走，脸上骇然失色。

见状，岁慕柒心下十分不安，他连忙跟在皇后身后，问同样骇然的端正德：“那是什么地方？”

端正德皱着眉解释：“那是先皇贵妃的寝宫，曾走水烧死过人，先皇觉得不吉祥，便拿猛兽镇压。”

他顿了顿，转头看着岁慕柒，沉了口气道：“如果我没记错，哪里养的是老虎。”

岁慕柒瞳孔微缩！

云苑宫偏僻，照理说并不该成为皇贵妃的住所。但当时也不知怎么的，她主动向先皇提了此处，以至于后来走水都没能第一时间救下。

到了门口，梅姑姑停下欠身对几人道：“娘娘、殿下、王妃还有岁大人，请在此稍等片刻。里面风水不好，会冲撞到您们。”

说完转身领着太监和临时调动的侍卫们前去救人。

岁慕柒举伞上前，沉声道：“我跟你一起。”

梅姑姑错开他看向皇后，皇后微微点了下头。

云苑宫很大，一眼望去里面还有假山池子和桃树等，尽管荒凉但一看就知先皇贵妃还在世的地位。

岁慕柒和梅姑姑在云苑宫翻了个遍，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突然太监从桃园跑来：“梅姑姑！”

岁慕柒回头，问：“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太监摇了摇头：“附近有只脖子受伤的老虎。”

岁慕柒让他带路，没等踏入桃园便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他疾步往前，转角错过侍卫们身影看见被团团围住趴在地方的老虎。

它眼睛发红警惕瞪着周围，却又一动不动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岁慕柒有些奇怪，拨开人群往前一步。

侍卫连忙制止：“岁大人！”

岁慕柒摆摆手，举着伞半蹲身子凑近查看。

另一边，老虎的颈部暗红一片，中间一只垂着海棠花的发簪几乎贯穿半个脖子，血液顺着发簪往下染红黄色的皮毛。

海棠花！

岁慕柒脸色沉了下来。

这簪子的样式，他在御花园见过。

闻祎今日的饰品比起其他人来看并不多，他先前透过窗格看过两眼，她头上戴着的垂丝海棠与眼前扎在老虎脖子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岁慕柒起身厉色道：“周围掘地三尺地找！”

他的心沉到谷底。先前没有线索只是担心，现在恐怕凶多吉少。

据他所知，闻祎并不习武，且身患寒证。而一只猛虎就算是普通成年男性也无法做到安然脱身。只是，他不明白，当初都能用镯子自保，现在却冒险换成了发簪！

突然，他注意到脚下湿润的泥地上颜色似乎有些不对，看上去有些浅淡的暗红。

他原地蹲下，手指一揩放在鼻下轻嗅，周身更加冷厉。

那是被雨水冲淡的血迹。

岁慕柒起身，顺着血迹的方向快步上前。

桃院规模很小，血迹蜿蜿蜒蜒一路段在了一旁假山池边缘的巨石。

岁慕柒蹙眉看着巨石下方沾染的红点，明明这里血迹最重，但血腥味却最为淡薄，不仔细或是对味道不熟悉的人根本闻不出来。

他绕着池水走了一圈，发现除了长满杂草的池水外，什么都没看见。

岁慕柒盯着巨石又看了眼池水，一动不动。突然他招了招手：“去找根竹竿来。”

侍卫长连忙上前，瞥了眼水面，迟疑道：“岁大人，你看湖面的杂草没有丝毫压断的痕迹，人可能并不在这，要不，我们还是去……”

“等等……”

岁慕柒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后面的水不对劲。”

侍卫长疑惑，他顺着对方的视线往下，除了雨水打出来的涟漪，没发现任何异常。

岁慕柒注意到他的疑惑，依旧死死盯着假山后水面泛出的涟漪。

越看越觉得哪里的幅度不对。

单纯的雨水打出来的弧度与节奏应该与周围无异，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巨石下方的涟漪比周围要急一秒多。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气声。

岁慕柒疾步上前，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

闻祎整个人像是水鬼一般，皮肤苍白披头散发的半泡在水中。

岁慕柒招手喊来侍卫借力单手一把拉起闻祎：“你没事吧。”

闻祎很冷，听不清周围在说什么，只能顺着本能寻找热源。她贴着岁慕柒仰头，似乎想确认对方到底是谁，在看清楚样貌后，眼神一暗，脱力跌坐在了岁慕柒怀中。

岁慕柒：！

他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快步往外走：“快！叫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