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的人,在脑袋上画。
输的人只能画一笔。赢的人能花两笔。看谁画的小王八最多,就是最后的赢家。这种双重竞争对于胜负欲极强的士兵们来说,简直不要太合胃口。
而张师爷的“辱骂”还能充当其调味。
霍燃跟着走下来。
士兵们在看见自家将军后,吓得慌忙放下纸牌,起身立正,一个个站得比门口的杨树还笔直。
在军营中确实是不被允许如此消遣,但霍燃知道这是小文官的花招,所以并未谴责他们。
在地牢里待了半晌。
霍燃才知道小文官的招数远不止这些。玩纸牌在人身上画乌龟,捉爬虫在张师爷身上玩爬行比赛,给人穿衣服然后又一刀刀裁剪开……更别提裁剪玩的比试还是武官们不擅长的诗文。
张师爷身上遮体的衣衫被划得褴褛不堪。心灵上还要忍受那些武夫连最简单的“静夜思”的诗文都背得磕磕绊绊。
如何一个好面子的文人让人受辱,小文官堪称是老手。
张师爷见着萧承嵇,嘴里的骂骂咧咧就没有停下来过,显然是怒火累加了众日。
霍燃使了个眼色,一个士兵立马上前将人的“臭嘴”用破布堵住。
地牢中瞬间安静。
萧承嵇喝着小茶,坐着摇椅:“张师爷,你现在愿意搭理我了?不过,你还是有点不诚实啊……”萧承嵇让士兵们“用刑”,行刑中途加之问询 ,但士兵们呈上来的张师爷求饶后的口供,显然还是人的缓兵之计。
“如果不愿意说实话,下次我们改到市场门口吧。”萧承嵇眯眼,白净的脸蛋,阎罗的笑容。“百姓们一定也很乐意看到‘赤诚相待’的师爷的。”
萧承嵇说,士兵心领神会,拿下了张师爷口中的破布。
张师爷:“呸!你%¥&……”
破布又被塞了回去。
萧承嵇喝完了一盅小茶,撸起袖子,兴致勃勃。“你们刚才玩到哪?加我一个,师爷肯定还要点时间考虑考虑本官的提议,咱们先玩一局!”
被堵住嘴的张师爷,眼里都是愤恨:“……”
最后在萧承嵇过足了在人脸上画小乌龟的瘾,悠哉地和众人闲聊着是要在柳口街市场割划张师爷衣服,还是在城口区玩打屁股……众人争执得激烈,几个士兵甚至为了捍卫自己的提议差点大打出手。“不堪其辱”的张师爷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没法忍受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这个脸。
张师爷塞着破布的嘴,发着激烈的呜呜声。用身体拼命翻腾得像一条搁岸的鱼。
萧承嵇笑眯眯给人拿掉了嘴里的破布。
张师爷虚弱:“我什么都说,绝不诌谎。”
*
待从地牢离开,萧承嵇收获了满满几大张纸“罪状”。关于幕后人,张师爷也只透露了平时只称呼为“那位大人”,他并不知道那位大人在朝廷中的地位,更别知人样貌。也承认了太子笔迹是做伪,他们往来的书信也是由“那位大人”提供安排的。目的确实就是为了模糊萧承嵇办案,诬陷太子。
实在问不出其他事情后,萧承嵇让士兵给张师爷披了件衣衫,才出了地牢。
“陷害太子?”萧承嵇琢磨着地牢中的话,脑海中排查着朝中一个个同僚的面孔,“究竟是谁?要如此费尽心机?喂,你知道是谁吗?”
萧承嵇干脆转头征问霍燃的想法。
“章太尉吧。”霍燃答。
萧承嵇面露讶异:“为何是他?”他们武官一派不是一直奉章太尉唯首是瞻吗。
霍燃:“因为我不喜他的面相。”
萧承嵇:“……”
萧承嵇无语。
但点头,“我也不喜。”
看来章太尉作为武官一派的头头,在武官一派中也没有人缘嘛。
*
再次寄往朝廷的信,萧承嵇附带上了张师爷的供词和太子被牵连一事。
跟踪巨野县村官的随兵回来了。带来了惊天的消息。
之前他们所抓的张师爷的徒弟陈浩,竟然就是村官的亲儿子。不过听村中人说,已经被赶出去多年了。
而随兵更是趁人不备,在人家中发现了一些上好的用具。雕工精美的瓷器、美名遐迩的蜀绣……都不像是个穷苦的村官会有的。更别提,随兵尾随还看见了老村官多次出入赌坊。
萧承嵇听闻蹙眉,“看来咱们得去一次巨野县走访看看了。”
知州府的事暂且交给了洪伍管理。
两人天色不亮,就从禾郡出发。
*
洪伍身负重任。
牢记着萧大人的嘱咐,让心腹手下看守着张师爷,张师爷的餐食随时检查,不得答应任何要求。不随便接见陌生来客,每日每刻换人巡逻禾郡城……
暮色中。
知州府昏昏沉沉。远远眺望,像是笼罩在薄纱烟气中。飘飘袅袅像是仙境。
一人影鬼祟下了地牢。
地牢中的士兵们正四仰八翻倒在地上。
被关押的张师爷正垂着脑袋,也陷入了昏睡。黑影拿了士兵腰间的钥匙,开了锁,然后给张师爷喂塞了颗药丸,而后狠狠拍了拍张师爷的脸颊,其声清脆。昏睡中的人渐渐苏醒。
黑影又掌掴了一下。低问,“我儿在哪!”
张师爷脑袋还因吸入了少量迷烟不甚清楚的,隐约模糊认出了眼前人。“先……先带我离开,我再告、告诉你。”
黑影心下急切,但也知道不能久留。给人松绑,背起张师爷就往地牢外跑。
两人出了地牢。
眼前忽然一片澄亮。突如其来的光亮。几乎要亮瞎眼。
黑影抬手一挡,立马做出防备之姿。背上的张师爷被一甩,屁股着地哎呦一声,掉在了地上。
零落的掌声起。
黑影把手放下。
看见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郎,此刻正鼓着掌,笑眯眯地看着他。“陈大人,好一计调虎离山。不错不错。”
密集的士兵,通明的灯盏光。将老人的身影照亮得清清楚楚。
地牢里“昏迷”的士兵们也走了出来。
黑影和张师爷背团团包围住。
村官:“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萧承嵇手指摩挲下巴,似是思忖,“上京告御状吧。”
村官脸色大变,那是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一出。“怎么可能?!”
萧承嵇摊手:“因为就很不合理啊。”
“按照陈大人的身份,一个小村官,历经千辛万苦上京城告御状,里头的艰辛不必多说。但若禹州真如你所说的如此人鬼当道,不得安生。你不可能安然无恙,只身一人就能成功抵达京城还能面见圣上……好,我知道,你想说是有三皇子的功劳……”萧承嵇看着村官欲反驳的样子,不客气打断人的欲言又止,继续,“可惜,你错也就错在,借助了三皇子……”
萧承嵇摇头叹息。
三皇子,出了名的不靠谱。帮助村官上京打抱不平,如此功劳,不等村官面见皇上,定已经在半途吹锣打鼓了。但显然三皇子帮忙了,但没有大排场地炫耀。如此低调,不太合理。只能说,里头有隐情。或者高人阻止了。
“而且你以一介村官自居,如何能遇见三皇子,又能得到三皇子的助力。这里也存疑云。”萧承嵇离京前从皇上那里得到的解释,是村官半途遇见出游玩耍的三皇子,冒着性命拦马车得到的机会。
这就更不可能了。萧承嵇了解三皇子,一个衣衫破烂的百姓敢拦他的马车,在第一眼,就会被马车轮子碾压过去。
“还有,既然你千辛万苦面见了皇上,却只为了诉苦告状?明明你口中巨野,禹州的百姓水深火热,你如此一个爱民形象的地方官,能忍受奔波万里来告御状,都见到皇上了,却没为你的百姓争取点活下去的口粮?就这么赤条条回去,说明你根本打心底不管百姓的死活。”
村官被说得哑口无言。
萧承嵇眼神微冷:“陈大人,还有什么困惑吗?”
“没有的话,就乖乖伏法吧。”
“怎么可能!”村官忽一吼,丢下张师爷,一个跃身,打算突破重围遁逃。
好家伙,又是一个会身手的。
可惜。萧承嵇萧大人怎么可能没算到人的出逃方法。
一张大网笼罩下来,瞬间将要扑逃的村官罩回了原地。扯着大网四角的随兵们手法熟练,速度飞快,显然不是堪堪会几个手脚功夫的村官能比的,于是村官很快就大网五花大绑掷回了原地。
萧承嵇摊手,“明明让人乖乖伏法的。”片刻又笑了:“不错,多了个人又有得玩了。”
张师爷听到这话,默默闭上了苏醒的眼。放弃逃跑。
*
倒在地上的村官不死心,紧盯着萧承嵇:“你们为什么没中迷药!”
村官明明已经暗中嘱咐了知州府里的老细作,暗下将迷药加在士兵们的饭菜中。甚至不放心,他还偷偷下了迷烟。
“啊,你说这个啊。”萧承嵇爽快承认。“因为本官猜到了。说要到巨野县走访,也是故意做给府里的内鬼看的。”
一旁洪伍神气叉腰,“我们萧大人料事如神,就你们这样还想要耍我们,不自量力!”
“我们大人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们心眼子里想什么,小样还敢和我们耍花招……”
“我们大人捏死你们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哼哼……”
……
亲卫军们一言一语,只差用口水淹没了村官和张师爷。
霍燃扫了一眼,发现手下们嘴中萧大人长萧大人短,一个个神情别提多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