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的世界 第18章 一周目 变色的桃心

* * * * *

一个月前，信浓崖底……

痛。

从出生到现在我都未感觉过这样的痛楚。

我左边的肩膀应该是脱臼了，我甚至能感受到肩胛骨头凸了出去，它似乎扯住了全身的痛觉神经，比起直接扯裂掉我的胳膊，这样长时间的刺痛更让人难以忍受，甚至只是微微动弹手指都会增加肩膀的痛感。

我的身上似乎还有多处的擦伤，温热的血液也不知道是从何流出来的，它盖住了我的眼睛，遮住了我的视线，虽想痛呼出声，我却连张开嘴巴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哪儿？

就算到了此刻我也还是没能弄清楚这个问题。

漆黑的树林，嘈杂的虫鸣声，阴森的空气，加上自己动弹不得的身体，刺入骨髓的疼痛和莫名彻骨的寒冷，绝望的感觉几乎要将自己淹没了。

我会死在这里么？会有人发现我么？

比起自己能否获救我最先考虑的倒是这些问题。

“喂……喂……”

恍惚间似乎感到有人在摇晃我的胳膊，可不巧，他晃动的是我脱臼的左肩，每一下都如同在凌迟我一般，让人恨不能就这样晕死过去。

“……痛……”

我低低呻|吟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吐出了一个“痛”字。

“……你还好么？”

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却一下想不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想要睁开眼睛，粘稠的红色却盖住了我大部分的视线。

“……肩……肩膀……痛……痛……”

很费力的说了这些，我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明白。

“啊——”

我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了我的肩上，虽然对方只是轻轻的捏了一下，刺痛的感觉却让我一下清醒了过来，大喊了一声，几乎要从地上坐起来。

“抱歉……”我的叫喊似乎吓到他了，他连忙出声道歉，“应该是脱臼了……我试着帮你调整一下，可能会很痛。”

很疼的话就不要碰了，交给专业人士的好了。

虽然很想这么告诉对方，可我毕竟没有说话的力气，甚至连摇头的动作都做不到。

“请……忍一下……”

“呀啊——”

几乎在对方说这话的同时，他覆在我肩膀上的手就用力按了下去，这是比起刚刚更难以忍受的疼痛，虽然感觉骨头似是复位了，可这种疼痛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少。

“呼呼——”

我努力喘着气，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点痛感。

“应该……是复位了。”他又帮我检查一下，扶着我靠在了一边的树上，“你先在这休息一下吧。”

别走！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虽然我未能看清他的模样，可发现他准备转身离开，只身留在此处的恐惧感让我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很快就会有其他人来这里了，我还要去找别人。”我费力的睁开眼睛，能看见的是一个模糊的背对着我的身影。

他的语气笃定，“你会获救的。”

就算他这样说，可我并不觉得在这样漆黑的树林里会再有人来，所以我并未松开自己的手，甚至更用力的抓住他。

“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他没有任何犹豫的拂去了我抓住他的手，“要是没有人发现你，我会再回来的，请相信我，我会回来的。只不过，我还有一个必须要去救的人，她应该也在这附近。”

是刚刚从天而降砸到我的人么？

变成这副模样之前，我是站在一个斜坡上，突然被什么重物砸到了左肩，模糊之中倒是看到有个身影往和我相反的方向滚去了。

应该在这个方向……

“……那……那……”

我颤巍巍的伸出了手，焦急的指向了自己的左边，有些害怕眼前的人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谢谢。”

几乎在注意到我手势的下一刻，他便往左边狂奔了去，似是那里有什么最珍视的东西，比起他自己的生命都要重要。

“喂！你醒醒，没事了！没事了……我找到你了……”远远的我还能听见他的声音，他似乎找到那个人了，又兴奋又担忧，却用着极其温柔的声音安慰着对方，“不用怕……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你的身边……”

好羡慕啊……

我垂下了脑袋，听着他背着她离开的脚步声，倦意又袭来，伴着寒冷和痛意有些犯困，我却不敢这样睡着，生怕自己会再也醒不过来。

我之后等了多久呢？

我自己也不清楚，虽然期间有听到在山间叫唤的声音，可他们呼喊的并不是我的名字，他们成群结队的进到山间，又很快的从这里离开，让这黑漆漆的世界又只剩我一个人。

也许并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吧？

当山间又恢复寂静的时候我这么想着。也许……就连刚刚出现的男子都不过是我的幻觉，像是死前幻影之类的东西……

……

“……喂！这边还有一个人！”

“诶？可是那个女孩不是被救走了么？”

“我哪里知道，她伤的很重，全身冰冷，呼吸很弱，救援队呢？！”

“救援队……救援队走啦！”

“什么？！”

“我找找有没有人能帮忙。”

“好的！快去！”

……

朦朦胧胧的，我似乎有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等我再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躺在急救担架上了。

“医生，她怎么样了？”

从昏迷中清醒，我第一个听清楚便是那个让人熟悉的声音。

我能感觉到他在跟着担架奔跑，费力睁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他的模样，却被照明灯刺伤了眼睛，只能模糊的辨认出他所在的位置。

我扭过了头，费力露出了笑容，对他说出了获救后的第一句话。

“谢谢你。”

* * * * *

UKYO静静听我说完这个故事，望向我的眼神带上了些怜悯。

“TOMA……并没有回去是吧……”

“我想，应该是的。”我努力让自己笑起来，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大概TOMA找到她后，发生了和以前一样的事情，所以……”

“因为救援队最开始认为只有一个人掉下悬崖，所以在找到她后就离开了，”UKYO顿了顿，说着我不愿去想的事实，“要是没有去现场搜集证据的警察，现在的你也不会站在这里了吧……”

“嘿嘿，”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我只能用着欢快的语气说着接下去的话，“就算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谁知道在悬崖底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呢。”

“可是……TOMA知道这件事，却……未告诉救援队。”UKYO停下了脚步看着我。

“毕竟，TOMA连她都抛下了不是么？”我吐了吐舌头，“倒是我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弄清楚不是他回来救的我，还和他道谢，应该……会让他很内疚吧。”

“LUNA……”

“我要是……没说那句谢谢就好了。”

我脸上的笑容有些撑不住，开始崩塌了，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的哭腔。

明明……明明不想再去回忆这件事情……

明明……明明那么努力的想要去忘记……

“LUNA……”UKYO看着我，眼底也有些氤氲，“你很喜欢TOMA……是吧？在遇见他之前……你就很喜欢他了吧？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怎么了你这个表情，不要同情我……”我吸了吸鼻子，硬扯着笑脸看着UKYO，“总觉得被你同情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LUNA，我觉得……你不用忍……”

“啊啊啊，我们都走了一圈了，都走回来了呢。”我叫嚷着打断了UKYO的话。

“LUNA……”

“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的情绪有些失控，此刻不想听到任何的声音，无论是同情和安慰都不需要，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会，所以没等UKYO有所反应我便转身往公寓的方向跑去了。

“LUNA！”我才跑了几步，UKYO便叫住了我。

“抱歉，”我停下了脚步并未回头，“UKYO，今天我没有心情再说别的了。”

“……没关系，我明白。”UKYO的声音里也满是歉意，“那么剩下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好。”

说完那个“好”字之后，我的泪腺也彻底崩塌了。

说起来，这还是我来这个世界第一次哭。

无论是掉在山崖下、骨头脱臼、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异世界的不安，还是每晚一个人呆在黑漆漆房间的恐惧……我都没有流过一滴的眼泪。

这倒并不是我有多坚强，只是我习惯隐忍，所以当委屈、伤心、痛苦、恐惧等一系列的情绪交杂在一起爆发的时候，我的眼泪终于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了。

怎么擦也擦不干，怎么抹也抹不去……

“LUNA，你回来了。”

当我挂着满脸的泪水走到公寓的门口，想要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才猛然注意到TOMA低着头坐在门前。在我靠近之前他都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这么晚了你跑到哪里去了？”TOMA缓缓抬头看着我，阴沉的脸上挂着渗人的笑容，声音也格外的阴沉，“嗯？哭了，原来……LUNA也是会哭的。”

在看到TOMA的那一瞬，我的身体一下僵住了，我吃惊的望着他，刚刚那怎么都止不住的眼泪也在这一刻停下了。

TOMA……TOMA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我只是……”

我看着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我的TOMA ，下意识的往后退着……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从胸口处蔓延，此时我心里唯一的想法竟是从TOMA的面前逃离。

“咚——”

我的脚跟已经碰到了墙根，刚想转身离开，TOMA的手臂便重重地拍在我身后的墙上，他的手臂挡在了我眼前的视线，也挡住了我的退路。

我转过了头，看见TOMA带着一脸笑意向我靠近，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只是……什么？”

TOMA凑到了我的跟前，低声的询问着。

只是……什么？

看着近在咫尺的TOMA，我的脑子早就一片空白，没有办法思考任何的事情，更别说开口回答他的问题了。

“呐，LUNA。”TOMA低声叫唤着我的名字。

他张开的左手缓缓朝着我的脸袭来，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往后缩，他却只是用大拇指和小指扣住了我眼镜的支架，往后拖拉摘掉了我的眼镜，紧接着他又侧过了手，用左手手腕部分的布料又轻又缓地擦掉了沾在我脸上未干的泪痕。

只是这般温柔的动作让我更觉心惊，我甚至不敢抬头去看TOMA脸上的表情，垂下眼眸只想要躲开和他的视线交汇。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在考虑这件事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甚至能感受到TOMA的呼吸，“LUNA……你是不是并未失忆，或者……早就想起了一部分？”

“诶？”下意识的出了声，声音却颤不可闻。

“怎么？想要否认么？”TOMA笑着道。

“我……”

我的确想要辩解几句，可此刻的自己早被紧张和莫名的恐惧包围了起来，连自己的呼吸都调整不好，更别说思考出可以说服TOMA的话语。

“其实，我很喜欢和LUNA在一起的感觉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