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去探口风。
这日,赵琰在书房翻看着近日城中采花案的笔录分析,管家端着一壶茶水敲门进来。
赵琰同往常一般,示意他放下即可。
但管家却体贴地帮他倒了一杯茶,送至他手边。
赵琰没多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而后又放下杯子继续翻看笔录。
他细看了一会儿,便发觉管家竟还未离开,遂仰头问了过来:“怎么?有事情要禀?”
管家脸上堆起一脸笑,尴尬又腼腆地开口:“那个,小的就是,最近想到断崖山那一块儿地势陡峭,是不是得立块牌子防止有路人误闯?”
赵琰眉头轻皱,思索几秒,随即就驳回了他的意见:“断崖山已是靠近邻国边境了,寻常百姓家的,但凡有点常识,也不会轻易跑去断崖山玩耍。再者,匪寇们素来喜欢以山林为营,哪个路人会不怕死地往断崖山去?”
一席话顿时就把管家堵得没话说了,他紧抠着手里的空托盘,想了又想,又继续试探:“城主说得是,对了,城主来咱们西洲上任前,可曾见过以前的断崖山?我记得那时候,断崖山还只是一座寻常的山峰,那里风景秀丽,山中常年有虫鸟鸣唱……”
管家话还没说完,赵琰就已经开始皱眉起疑:“怎么好端端的提起断崖山了?”
管家吓得立时噤声,好一会儿他才擦着额头的虚汗,小声说:“小的就是随口一问,也没别的意思。”
赵琰拧着眉,神色冷淡地朝他打量着。他眉头紧皱,面容沉默冷寂,让人压根瞧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管家被他这般盯着,心中更加紧张了。
许久,才听见他突兀地一问:“西苑那位女画师近来如何了?”
管家听他提起沈酥,忙将近况透露给他:“她一切都好,昨个儿大夫还给她瞧过眼睛,说恢复得极好,再过两日应该能拆纱布了。”
“哦,是么?看来你对她还挺关心的。”
赵琰冷不丁的一句话宛如一颗巨石砸进管家心头,吓得他又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他额冒冷汗,只得小心翼翼地掩饰:“也没怎么关心吧,就是昨日大夫过来,提了一嘴。”
赵琰斜睨着他,但笑不语。
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中的笔录,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盯着管家,挑眉道:“是她叫你来套我话的?”
“不,不是不是,小的真没套话,她也没叫我来……”管家赶紧澄清。
但赵琰眸光锐利,压根不信他这般说辞,直接摆手道:“行了,你不用解释了,你去将她叫来,让她有什么话想套的,当面来问我。”
管家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直到赵琰扫来一个“还不快去”的眼神,他才后知后觉地跑了出去。
管家一路直奔西苑,将自己套话失败的事急忙告诉了沈酥。
“……哎呀,姑娘这可怎么办啊?城主如今还指明了让你过去问话,你可千万别再触他霉头了!”
他此刻比沈酥还着急,但沈酥听闻赵琰这会儿要见她让她过去面谈,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之前她想方设法要见赵琰,赵琰各种借口避之不及,如今肯主动见她,她自然是要去会一会的。
沈酥让春桃扶着她一路前往东苑书房,一进书房,沈酥便示意春桃去门外候着。
她眼睛如今已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不能见强光,所以暂时还戴着纱布。但其实,她是可以睁开眼睛的,譬如此刻,她能透过鼻翼的缝隙瞧见地上的玉石板砖。
“听说大人您找我?”沈酥微仰着头,直接问他。
她刻意仰着下巴,用余光偷瞄了半天,也才瞧见了赵琰那双抚在案桌上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纤细,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瘦白的肌肤呈现出一股纤薄的骨感美,此刻双手交叠,更是有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沈酥盯得痴迷,恨不得将那双手捏在手中反复把玩。
赵琰瞧着她仰脖子的举动,眉心一跳,只当她是有什么怪癖,眼中对她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按压住心头的厌烦,赵琰将手一收,身子往后一靠,慵懒却又带着几分挑衅意味地睨着沈酥,道:“是你派管家过来问断崖山之事的吧?”
看到他突然收回了手,沈酥顿时一脸遗憾,只得缩回脖子,一脸幽怨的努了努嘴。
而后,她才又反过来问他:“那你七年前去过断崖山吗?”
沈酥没承认此事是她所使,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一个结果。
听着她的问话,赵琰了然一笑,眼中迸发出冷冽凌锐的光芒,冷冰冰地道:“去过如何?没去过又如何?你这般想知道,究竟有何目的?”
沈酥听了倏地一笑:“我能有什么目的?”
垂涎你的美色算吗?
“我不过是想知道一个真实的答案,一个困扰我多年的结果。当然,你可以拒绝,甚至不愿承认,但我受人恩惠,却不能不忘。”
沈酥一字一句地说着,话语里充满了信念。
随后,她唤来春桃。
春桃捧出一个匣子,匣子打开,里面正是管家此前差人送来的五百两抚恤金。
沈酥微微弯唇,又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让春桃帮忙放入匣中,送到了赵琰的案桌上。
“这是你那日送来的五百两,说是抵了我伤眼的恩情。如今,我再添上五百两,以一千两赠你,权当还了你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不管那人是不是你,但这份恩情我先还了,从此以后,你我互不相欠!”
赵琰听着她口中决然的话,又瞧着案桌上的那一匣子银子,一时间,错愕不已。
似是想不到,她竟然会这般解决此事。
他原以为,她也同曾经那些意图谋害之人一样,想打着报恩的幌子接近他,然后蓄意害之。
可如今,她却只想与他两清……这怎么可能?
沈酥见他半天无话,内心深处在偷笑,想来他定是被自己这出其不意的招术给唬住了。
她刻意拧眉,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又猜测道:“可是觉得这一千两太少了?也对,毕竟是救命的恩情,哪能一千两就抵消得了的。这样,我把我腕上这枚羊脂白玉镯也给你,应当也是能值些银两的……”
“小姐,你莫不是……”疯了?
春桃看她要摘镯子,在一旁直瞪眼睛。
沈酥却态度决绝,只见她右手握住那镯子,用力一拔,便将镯子生生拔了下来。
沈酥将镯子递给一旁的春桃,抬手示意她放到匣子里,春桃紧抿着嘴唇,又气又不方便说,最终只得接了过来,送到了匣子里。
赵琰瞧着主仆二人这场戏,很是惆怅,一时之间,他竟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在演戏。
如若真是演戏,倒也不必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吧?
可若不是,他又实在难以相信沈酥会不是那种别有用心之人……
赵琰抬手按着眉心,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面色愁得不可开交。
许久,他才淡淡地开口:“镯子你拿回去罢。”
春桃一听,立马就要去拿,沈酥当即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拦下。
随即,沈酥抬头,朝赵琰的位置开口道:“大人这是何意?还请明示?”
见她揪着问题不放,赵琰又是一阵头疼,沉思良久,他才答:“我让你将银子都拿回去,我的恩情无需你回报,日后你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便是。”
“这么说来,大人七年前当真去过断崖山?”沈酥又问。
赵琰冷睇了她一眼,但这次却如实相告:“去过,不过我并不记得何时去的了。那年好像是曾救过几个人,但具体事宜我已记不清了。”
这番比较,虽然并未确定,但也是**不离十了。
知晓他就是当年救自己的那个小哥哥,沈酥心中顿时兴奋不已。
随即,她咧开唇角,松开春桃的手腕,双手交叠,微微屈膝,向端坐在前方的赵琰行了一礼。
“恩人在上,请受沈酥一拜!”
赵琰也是没想到她突然对自己拜谢,忙起身示意她起来:“你无需如此多礼,我当初若救你可能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算不得多大的恩情。”
沈酥却微笑着摇头:“但在沈酥心里,您对沈酥之恩,沈酥没齿难忘!是以这恩,沈酥是一定要报的。”
说话间,春桃不知何时将镯子拿了回来,又将沈酥的左手扯了过来,替她将镯子重新戴上。
“小姐,您的镯子。”
沈酥没反驳,伸手由着她替自己戴上。
她伸出来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五指青葱,肤质嫩白细腻,唯一的一点瑕疵便是五指骨节尾处那里先前被镯子磕过,此刻正泛着滚烫的红,与她白皙的肌肤十分不和。
赵琰瞧着那惹眼的红,心中更加确信她方才之举应不是演戏。只是,知晓她并非别有用心之人后,他的心底却反倒更愁了。
想起此前对她的诸多怀疑与针对,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过分了……
赵琰正在心中自究,沈酥忽而又道:“大人,自古以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对我的救命之恩,我理当是要尽力而为的,没有不报之理。这一千两您就收下吧,也好全了我的报恩之心。至此以后,您还是西洲的城主,而我就只是您府上的小小画师,你我之间,仅此。您觉得如何?”
听到她这般急着要与他撇清关系,赵琰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心底什么滋味,他皱着眉,面色有些纠结发愁,许久,他才语气淡淡地说:“如此,甚好。”
想来,她肯放下此事,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又何必再去纠结不放?
赵琰心底刚刚释怀,就又听见沈酥冒出一句话来:“喏,你既已答应了,那过两日我眼伤好了你可不许赶我出府咧!”
赵琰:“……”
赵琰:套路!都是套路!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