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轨计划 第101章 本能

这个冬天，一定过去得很快吧。

洛游照旧在固定时间直播，偶尔和顾初暖煲电话粥，甚至还直播带她一起玩，不过顾初暖玩了一次就不肯了，说自己玻璃心怕被弹幕喷。

洛游不置可否地笑笑。

那天的小雪颗粒只飘了一小会儿，再没有过下雪的迹象，也许淮岫还不够冷吧，不足够让雪降临。

真的如余辽所说，他在洛游的生活中消失了很久。

月光凉凉地流淌在窗沿上，洛游伸展五指，对着那轮皎洁呢喃：“你看，时间轨迹没有我，也照样运转着。”

“只有我一直在局外，做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事情。”

当初，喜欢电竞的初衷究竟是什么呢？

一开始是因为胜负欲，后来逐渐喜欢上集体生活的那种热闹，不会有人在意她的背景，只要在对局中表现好，就能得到称赞，就能得到胜利。

若现实生活也如一场对局，那该有多么轻松。

习惯养成是需要漫长周期的，熬过这个阶段，想改掉都难。

洛游偶尔还是会点罗文栋家的外卖，他终于肯舍下钱来雇佣几个送餐员了，菜品一如既往的好吃，只是少了点被照顾的味道。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心情不是那么晴朗的洛游主动跟顾初暖提起自己的烦恼。

她也不再应激，反而开起玩笑：“你说，余辽不能在这段时间里嘎了吧？”

两人正在把小咸菜分装进保鲜盒，浇汁的鲜咸味道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顾初暖倚在墙边，悠闲地翘着脚：“他嘎不嘎我不知道，就怕以你们的龟速进展，你老闺蜜入土时都等不来一个官宣。”

“我就是有点焦虑……”

“焦虑什么？想说什么就说嘛，你每次主动后，他的回应不都挺让你满意的吗？要不直接喝点酒把他扑倒算了。”

洛游：“……我是脑子坏了才会让你当我的情感军师。”

晚上直播完，洛游一摸脸颊，有点发烫。

长时间盯着屏幕会让眼球发酸，她正准备走去阳台透气，门铃响了。

距离夜宵下单的时间才不足十分钟，就算外卖小哥有飞毛腿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但洛游混沌的头脑已经不支持她思考。

她机械地走到门口，嘴里问着“谁啊？”，手同时就打开了门。

开门的瞬间，一股凉气扑到脸上，她打了个激灵，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就被扯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下巴磕到对方的锁骨，两人意识都清醒了一瞬。

其实不是余辽故意要抱她，只是他原本倚着什么东西，洛游拉门的动作吓到了他，一时失去平衡，身子往前栽去，胡乱中他随便抓了什么，最后抓住了一个温软的怀抱。

熟悉的木质香混杂着一股淡淡的酒精味，让洛游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栗，肾上腺素飙升，她用力推着余辽的胸膛。

余辽被推开后，身子摇晃了一下，这才找到门框。

两人距离拉开，洛游清楚地看到他乌黑的发梢，那上面还结着白霜，不知道是在外面冻了多久。

这个男人难道对冷热都没有感知的吗。

“你怎么来了？”洛游下巴被撞疼了，她皱着眉，气息不是很匀。

对方宕机了两秒，才慢吞吞地回答：“嗯？”

他表情呆滞：“我来……送餐。”

洛游目光落到他空空如也的两只手上，连摇晃的指尖都染上了醉态，竟该死的魅惑。

她盯着余辽的手看了会儿，喉咙发出一声咕噜。

“餐呢？你知道我点的什么吗？”洛游抬起眼，尽量把语速放缓，因为她发现，醉酒后的余辽，反应不是一般的迟钝。

——比疯狂动物城的树懒还呆。

余辽顺着她的话，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还是慢慢地说：“哦……忘带了。”

还挺无辜。

洛游没有趁人之危的恶习，尽管脑海里全是顾初暖语气的弹幕。

【扑倒他。】

【扑倒他。】

【扑倒他扑倒他……】

洛游深吸气，匆忙撂下一句“你等我”，逃离似地又把门合上了。

余辽被挡在门外，两手无处安放，手指在清冷的空气中蜷缩又展开，眼睛半睁着，有点困惑地歪了歪头。

屋子里，洛游红着脸把头埋进衣柜里，嘴角疯狂上翘，她瞪大双眼压下笑意。

没过两秒，那抹喜悦的弧度又再次长到脸上。

他真是个笨蛋。

她心里想。

最终，两人穿戴整齐地坐在公寓楼下——

那个暖烘烘的小咖啡馆里。

她擅作主张给余辽点了柠檬红茶，然后给自己选了意式浓缩。

对面已经坐着一个将近痴呆的人了，这个夜晚她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

“喂，”洛游用手指点点桌子，“你还醒着吗？”

余辽半张着嘴，无声地说了个“啊”，露出部分洁白整齐的牙齿。

这般无害的笑容里，竟然有点脆弱。

“你弟弟还好吗？你之前说他住院了。”洛游想起上次见面时的对话，总有些对不住他家里人。

余辽迟滞片刻才缓缓点头：“已经没事了。”

洛游身后放着一排鲜花，整个人被花香包裹着，风一扫，有几片花瓣落在她手边，粘在她头发上。

两双眼睛同时看到了。

眼前的男人忽然撑着桌子站起，身子前倾，逼近她的脸。

洛游瞳孔瞬间放大，现在抬手去推他的胸膛已经来不及，她被余辽笼罩在臂弯下，动弹不得。

余辽伸手替她摘掉花瓣，动作有些迟缓，目光越过她的脸，落在那缕发丝上。

——如此近距离地在洛游瞳孔中停留了数秒。

她开始呼吸不畅：“我自己可以。”

余辽回到座位上，耳朵挂着淡淡的红晕，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捻着花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做出那样的举动，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不知是来自于这花瓣，还是对面女孩的发丝。

他低下眼：“抱歉，我没想那么多。”

若是以往，他大概率只会点点下巴说，你脑袋上开花了。

可他却说，他没想那么多。

只是看到风把花瓣吹到她发丝上，就想要把它摘下。

洛游目光闪烁，低头喝了口咖啡，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这阵子去哪里了？一直在照顾弟弟吗？”

“不全是。”

他低眉瞧了会儿手，表情有些无措：“小时候我很顽皮，余侈脑部的伤就是我害的，神经痛很煎熬的，我答应过帮他离开这里，他说这样我就不欠他了。这次回医院，家里人都在盯着，我行动受限，需要花点时间才能重获自由。”

“我花了几天呢？”他歪过头，掰着手指头一根一根数：“二、三、四……快半个月了啊。”

洛游眉头微微拧着，余辽应该没察觉出来自己又瘦了很多，连带着下颌都凌厉起来，再配上这副表情……

好像前世她家走丢的小黑猫。

柠檬茶热气腾腾的，蒸着对面人的眼里也起了雾。

“老一辈人思想比较传统，不理解电竞这个行业，我和罗文栋十几岁时就去打电竞了，结果被骂成不孝子。”

“我弟那毛病也继承不了家业，他们把指望丢我身上，在家关了我半年，说是要强制我戒网瘾，什么方法都用过，就差电我了。”

“余侈高中毕业后，我轻松了不少，正好借退役后的时间，和老队友合伙经营俱乐部。眼看着俱乐部越做越大，我父亲又不乐意了，好像没法证明我的无能，失去了他指责我的证据，不过，现在他再想插手，也晚了。”

洛游盯着他晃杯子的手，沉默地听着。

他十六岁就站上了比赛舞台，有过昙花一现般的辉煌。

他被迫“独立”后，也没有真的如家人所愿，那样落魄潦倒，反而越来越强。

失去对子女的掌控感这件事，本事就是对控制欲狂父母的绝杀。

那些反对过他的人，原是想逼着他开口服软，却没想过他越挫越勇。

听着余辽用如此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来，说出他这些年的人生，洛游总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那种沉闷感本不属于她，但她在当下却狠狠共情了。

那年的余辽哪里是一无是处的网瘾少年，明明是一个为了梦想不肯妥协的热血少年。

这是她第一次听余辽谈起自己。

而最最让洛游受不了的，是他说，他好像恢复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像是两段人生交错着，来到他的脑海里。

他向死的念头越淡，回忆恢复得就越强烈。

洛游压制着语气的波动，尽量让自己保持不把他扑倒的理智：“所以，你差不多全有印象了？”

“嗯，”他慢慢地点头，“从你离开淮岫开始，记忆其实就有恢复的迹象，但我当时过得很糟糕，可能是担心你的任务完不成，秦夕岚在那个时候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拼命地阻止我做负面的决定。”

原来秦夕岚在她离开时还帮过她。

“傻子，”洛游皱眉骂道，“你对自己真狠啊，对我也好狠。你知道我离开淮岫几年吗？你竟然能忍住五年不去联系我，不问我要一个答案。”

他却说：“我以为你已经有新人生了，没有人喜欢被绑在过去里。”

而且是悲伤的过去。

余辽本来就对余侈有负罪感，又在父母的长久打压和偏心下，自然而然成了一种讨好又回避的性格。

他把洛游离开的原因也归咎为自己的过错。

神明爷爷说，前世相遇过的人会保留最后记忆的本能。

所以分手后，他一直保留的是……亏欠感？

洛游原以为，余辽的本能会厌恶她。

可是，她没想到，余辽的本能是爱她。

在余辽的视角，他大概以为洛游功德够了可以走的，或者开启新的生活，远离悲伤旧事。

所以他单方面断了联络。

可洛游没走。

她沉声道：“你别忘了，我曾经也是职业选手，也拿过冠军。”

她也曾是在王座前挥动宝剑的将军，必定会和余辽一样，斩下旧日的荆棘。

“我可是有私心的，余辽。”

洛游看着他忽张忽合的唇，被滚烫茶水浸染过后，透着莹亮的山茶红。

她不动声色地又抿了口咖啡。

茶和咖啡都挺烫的，两人的脸很红，嘴也像被蒸熟了一般。

先是余辽轻轻扇了扇风：“你觉不觉得有点闷。”

洛游目光穿过他，落到他身后某处，心不在焉地答道：“室内暖风开得有点高。”

余辽半个身子都倚在墙上，此刻他把脑袋也靠了过去，隔着玻璃板，他眨了下眼，声音轻而飘：“窗户上刻了首诗。”

洛游抬眼。

“你过来看。”

洛游身体僵了几秒，在桌子底下捏捏指尖，最后站起身移动到余辽身边。

她故作平静：“哪里？”

“这儿。”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了点玻璃，被他触碰到的地方果真有几排小小的刻字。

真的有一首诗，像是店铺老板给用餐的顾客留下的一个小小彩蛋。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月光流淌在玻璃上，倒映在眼里却是盈盈火光。

两人并排坐了许久，洛游先支起了身子，从果盘里抓出两颗薄荷糖。

她轻轻撕开包装，刚咬住一颗，偏头对上一抹灼热的视线。

她顿了顿，问：“你吃吗？”

余辽看着她，点了点头。

她手也很白，但是没有余辽的那样瘦长，裸粉色的美甲撕开天蓝色包装纸，轻轻捏住一颗，递到余辽滚烫的唇边。

内心感叹，原来他体内的热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被薄荷味猛地冲击到鼻腔，余辽偏过头咳了几声，原本沉闷的声音蒙上了沙哑：“好凉。”

也不知当时在想什么，等洛游回过神来时，她的手已经盖到了余辽的发顶。

蓬松、干爽、柔软。

余辽有点发懵，看着洛游没有动，表情像一只被顺过毛后丧丧的黑猫。

洛游看他难得一见的乖顺模样，忍不住弯起嘴角。

也正是这抹恶作剧笑容被余辽捕捉到，他忽然抬起胳膊，反握住了她的手，牵着放到身侧。

“余辽。”她唤了一声。

对方依旧看着她，没有反应。

掌心再度升温，洛游忍耐着又问：“你醒着吗？”

“……醒着。”

看到余辽轻轻眨了下眼，洛游缄默了声音。

余辽牵人的力度很松，几乎不用挣脱，只需要移动一下便能分开，他的举动更像是一种拉近距离的试探，而洛游也恰好准备这样做。

她掀唇：“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赌约？你的想法实现了，但我还没兑现。”

“……是吗，那你说吧。”他安静地看向她。

余辽果然不记得了，那个约定是一起直播，不过洛游并不想纠正。

“真的？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满足我？”

“嗯。”

“哪怕之前已经提过了？”

“……嗯，”他慢吞吞地点头，柔软的发丝在灯光下晃动出残影，“答应你不是因为赌约。”

洛游的唇色也被染上了山茶红，她轻轻启唇，像是念诗一般动听。

“那我们接吻吧。”

洛游感觉牵着她的手陡然收紧了力度，像是被震撼到。

“没听清么？”

她吞了吞口水，语气有一点失落：“我是说，我们再拍一张合影吧。”

说着，她毫不尴尬地拿出手机，对准脸上布着红晕的两人。

快门按下去的瞬间，一片阴影倾身压下，吻在了她的侧脸。

这回是她震撼：“你做什么？”

“我听到了。”

说完，他再度低下头。

这次吻在她的唇上。

【引用说明】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为引用片段，作者博尔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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