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别院,林尽尘呆在屋内有些百无聊赖,歪着脑袋看着门口挂着的鸟笼,一只金色鹦鹉正在笼中低头吃食,倒是许久没回铺子里看了,也不知道张饴一个人将铺子打理的怎么样了。
自他们一起在学做生意在柳州开了铺子之后,虽然说慢慢赚到了些钱,但也因为他们二人毕竟年幼,势单力薄,总是会被人欺负,而官府中的人也总是因为收取税赋之事找他们麻烦。
在一次受尽侮辱之后,林尽尘便将铺中琐事全权交付给张饴打理,自己则是找机会进入书院之中,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入仕做官,这样等到他坐上官位,便没有人可以欺负到他们头上来了。
虽然在大梁,商人是绝对不可以科举入仕途的,但是进入书院之中,能够接近柳州当地出自官身和世家的子弟,自而总有办法能够寻些消息,走些渠道,再来除了书院里,他林尽尘也经常因着生意和柳州官员打交道,为了谋官位,他从来都是竭尽全力不放过一丝可能。
因此对于百元铺子的生意,便从来都是张饴主内,而自己主外。
从结识陆云霁和他一同入云麓书院后,他便越发少的回铺子里,前几夜除夕,他在街上也只是远远的见着张饴在应付着来收税赋的官吏,也没来得及上前询问一番。
也不知道铺子和他怎么样了……
林尽尘走出了屋子外,穿过一方荷池,来到院门,门外身着白色长衫的下人候着,听到院中传来动静,抬头见到林尽尘走了出来,连忙拱手道了句,
“林公子。”
林尽尘点了点头,随后正要抬起步子继续跨过门槛往外走去,门外候着其中一名下人手疾眼快突然身子一侧,拦下对面人,低头拱手道,“林公子可是要出门?”
“自然。我被你家公子安排在这后,可是接连五日都在次,怎么这一次你们又有什么理由拦下我?”林尽尘挑眉道。
自他被陆云霁安排在这后,除了陆云霁来此看他,自己只要一打算出院门,门口的那两说是照顾着自己的下人便会一直找理由阻止自己出门。
“我只知陆云霁让我先待在此处,可没说要软禁我啊?”
“可你们一直不让我出去,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事?”
“今儿个我可不管你们什么天气欠佳,路面冰滑不易出门的理由了,我今日就是要出门看看!你们要是再敢拦我就别怪我无理了!”林尽尘眯着眸子道。
话落,他便不管不顾的走出了院门。
“欸!”一名下人见到林尽尘趁自己不备立刻离开的身影,一阵错愕,望向一旁的同伴道,“这该如何是好?要是公子责怪我们没有看护好林公子,我们便要受罚了!”
“还是赶紧告诉公子吧!”
主院竹沁院中,陆云霁端坐在案桌前,俯下身子,垂着眸眼,望着手里从京内送来的信,一旁的常伯伺在身边为其磨墨,眸中小心观察着眼前少年的神色。
自来到柳州后,他便发觉自家公子变得有些不一样,除了竟然会自降身段结识那个商人外,在探查制造局万左意的事情所用的手法,竟然相当老辣和狠厉,抓人和审人用的手段都不似出自一个十四岁少年之手。
陆家的家风向来教导清风正骨,光明磊落,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公子如今,常伯眸子泛起一丝疑惑,难道是家主暗中所教导?
“常伯。”蓝衣少年淡淡的声音打破常伯的思绪,陆云霁转过头来,眸子盯向面前的老人,“叔父说,万左意一人担下了所有罪责,所有贪污受贿,强权欺压皆为他一人,最终腰斩。”
“可他来柳州也不过五余年,贪污的数额将近八千万两黄金,平均一日便要贪掉四千多万黄金,可我之前分明看了,柳州一年的总的税收才三千七百万两黄金,他一个制造局的一日的收入便贪掉了比柳州一年的税赋还要多,呵,那他也真当是一个人才。”
“柳州的其他官员,世族,以及宫里的那些人此时倒是装聋作哑,那云麓书院也摆明了有问题,可宫中为何不查?叔父为何对此噤声?”
陆云霁眸子燃起一丝愠怒,胸口处如一块大石压着他喘不过气,脑子里想的是那一夜除夕,冰冷倒在地上的尸体,两鬓斑白为了生活卖艺的老人,雪地里哭嚎着送丈夫徭役的妇人,浑身扭曲折磨而死的齐了安,以及——
那个雪夜间,单薄着身子朝自己无奈一笑,说着,“陆云霁,我不想死啊。”的少年。
这几日,他一直有些没有由来地歉疚,有时自己竟然有些不敢去见林尽尘,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欠了他们什么。
“公子,家住他一定也是为了从长计议,柳州滋事重大,不可与寻常的贪污而比,牵扯到柳州地方与宫中诸多事宜,若是真同公子所说,凡是沾点关系都得惩处,那柳州和京城岂不是得砍掉一半的头?”常伯垂着眸,温和耐心道,“古语曾道,法不责重,我们只能抓一些紧要的人。”
“更何况,家主也并非如公子所说,无丝毫表示,至少朝中张公公那一党因这此事,肃清了不少人。而柳州的云麓书院,还有两月询就要科考了,若此时在柳州有大动作,难免不会影响学子的心,公子,人心难定,这柳州的科考便又会遇挫。”
陆云霁听着常伯德话,思绪渐渐定了下来,他轻垂了垂眸,“叔父他……或许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常伯来到陆云霁的面前,低身叩头道,“公子,老奴不知是外界何事影响了公子,但是家主为了陆家,为了大梁,为了圣上,为了百姓,都是殚精竭虑,慎之又慎。公子可千万别被与家主离了心啊。”
“常伯,我知道了……这事,或许是我急了。”陆云霁抬起眸子,暗叹了口气,将地上的老人扶了起来。
“公子能明白家主苦心就好。”常伯红着眼眶道。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公子,林公子今日出门了。”
陆云霁眸子一转,来到门外道,沉沉道,“去哪了?”
下人身子一紧,拱手道,“我们派了一人远远跟着,好似林公子往南街那边去了。”
“柳州形势仍不明朗,若是书院那边有动作……”陆云霁说到这,拳头一紧,连忙往院外离去。
那下人也欲要跟去,谁知突然被叫住,回头一望,发现常伯正立在台阶上,神色不明,他开口道,“你过来。”
“是。”
“公子与那商人在一起,那商人可有说什么陆家不好的话?”常伯凝着眸子道。
下人一愣,摇了摇头道,“他们二人在院中都会屏退四周,不让我们接近,故而小人并不知道林公子有无说过陆家不好的言语。”
“下次留意。”
“是。”
柳州南街道内的百元铺子,依旧熙熙攘攘,来往的客人在铺子中进进出出,穿着黑褐色短袍的张饴手脚麻利的招呼着客人,他一边应付着堂前的客人,一边对着身旁人道,
“哟,稀客啊,真是难为未来的青天大老爷来到小店坐冷板凳了。”
“滚你的,这段时日我没来,铺子怎样?”林尽尘磕了磕瓜子,斜了身旁人一眼。
“放心,有我在,这铺子关不了。”张饴笑着送走一位客人,来到林尽尘身边道,“你呢,不是说巴结着一位贵人呢,可有巴结上,能捞到什么好处?我还等着你坐上官呢,这样我也能耀武扬威一把。”
张饴一脸痞气的凑了上前,那双灰褐深邃的琥珀眼望了过来,眼角的疤痕随着眼尾扬起,显得一副戾气凶样,可眸中的笑意却温和揉碎了这份凶狠。
“远着呢!”林尽尘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要是实在不行,就别去讨好那些贵人了,”张饴靠了过来,小麦色紧绷的身躯隐藏在黑褐色的衣衫之下,“不当官,这样开着这铺子也挺好的。”
“以后就我们两人一直守着这铺子,生活下去……”
黑褐色的少年张开宽大的手掌,轻轻放在林尽尘的肩膀上,一双灰褐色的琥珀眸轻闪着,眸中漾着些不可言说的情愫,望着一旁人白皙的脸颊。
“除夕那一日,我看到了,那些官吏又来找你了对吧?”林尽尘淡淡道。
张饴搭着对方肩膀的手一缩,“嗯……”
“你看,他们总是会如苍蝇一般缠着我们,无论我们赚多少钱,都会被他们吸走,也会被他们欺负。”
“如果他们敢再那样欺负我们,我们就杀了他们。”张饴狠声道,眼角的疤痕动了动。
“然后呢?再继续逃亡?”林尽尘站起身子,嗤声道,他拍了拍衣袖,侧身对着张饴道,“我还是会先回书院的,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去做。”
“你要去之前那个贵人身边?”张饴问道。
“对。”
“那你知不知道,前段时日,城内一直在传你的事情。”
“什么事?”林尽尘疑惑道。
张饴握紧手,眼神闪了闪,他道,“他们说,你本来犯了罪惹怒朝廷,最后是巴结陆家上位才躲过牢狱之灾。”
“呵,这有什么,我林尽尘活了这么久,怕这个谣言?”林尽尘无所谓道。
“他们传的……比我说得还要难听。”张饴艰难道。
“什么?”
“他们说……你和陆家的那个二公子是有龙阳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