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嘈杂中,元彪的目光始终粘在江乐鹿身上,面色阴沉,吓得旁边两个年轻女子大气都不敢出。
二当家跟着他混了多年,瞬间就看出他心情不佳。
山上的人可都知道,大当家身手极好,就是喝高了也能单挑十来个壮汉,那唯一的缺点,就是上头了容易六亲不认。
这一点,二当家在与元彪争位的时候可是领教过的。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酒,就那么一两口的量,也不够他来尝个真伪,若不是那青叶酒,那可不就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老大再怪罪起来,不还是他最先遭殃。
他扫了眼旁边低眉顺眼得跟个鹌鹑似的少年,一看就是很好的替死鬼。
二当家劈手把酒碗塞到江乐鹿的手中,宽大手掌拍上他的肩膀,“你上去给大哥敬个酒。”
江乐鹿从善如流地接过,装作茫然无措地扫了眼四周,还是没寻到萧檀婴的影子。他抬头看了眼座上汉子鬼迷日眼的样子,想起萧檀婴自以为高明的□□计划。
江乐鹿顿时有点头大。
虽然从原著来看,主角的脸的确是男女通吃,但眼前这个两百斤中的黑皮哥们怎么看都不是主角的受众?
冰冷机械音忽然响起。
【抹黑主角是一个合格反派必备的业务能力。去吧,主角的第一段黑历史由您来书写!】
江乐鹿看了眼已经收集过半的任务值,本就不坚定的立场更加动摇。
……受教了,他这就上去丢人。
江乐鹿硬着头皮缓步上前,头埋得极低。他走到元彪面前,半弯下腰,将那少得可怜的半碗酒奉上。
故作卑怯地开口:“寻常薄酒,不知好汉爷看不看得上……”
一屋的山匪俱停了手中的动作,伸长了脖子想看这酒是否真如传言中那般有名堂。
房上萧檀婴支着下巴,垂眼打量灯下银发如雪的少年。
——少年几乎要把惶恐无措的情绪写在脸上,一双睁大的狗狗眼着实无辜,看起来可不就是个掉入狼窝的小绵羊吗?
萧檀婴起初还觉得自己逼良家少男干这事儿有些不厚道,现在看来,根本没那个必要。
这厮根本就是装什么像什么,萧檀婴嘴角扬了扬,忽然很好奇这少年会用什么法子对付元彪。
老旧的灯盏在清澈的酒浆中倒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少年姿态有礼恭顺,饶是元彪这样的粗人对这一套也很是受用。端过酒碗后,也不急着喝,上下看了江乐鹿几眼,慢悠悠道:“你从京中来?”
江乐鹿面不改色:“……是。”
元彪沉默片刻,忽然感慨:“京中现在可乱的很呐……”
江乐鹿没有抬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顺着他的话往下,语气懵懂:“为什么这样说?”
元彪嗤了一声,晃了晃碗中的酒液:“皇帝老儿昨儿个刚咽的气……也难怪你不知道……”
江乐鹿闻言心神一动,前夜的记忆历历在目。
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后,坍塌的金殿,形同鬼魅的宁王,以及烛光下无情落下的刀刃……
虽说当时庄啼确实看起来是想给给她亲爹来上一刀,但那刀自己明明给拦下来了,那宁王眼下应该跟他们一样被困在这座山上。
连尸体都没找到,朝廷怎么这么着急就放出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江乐鹿心中疑虑重重,忽然唇瓣抵住了一样冰凉的事物,一低眼才知是元彪推至面前的酒碗。
“这是?”江乐鹿故作不解。
“发啥愣呢?那皇帝老儿坐那位子那么多年,跟个供着的泥菩萨似的屁用没有,俺去当皇帝都能比他有能耐,便是再不济也不会被个女人压了风头……”
元彪半眯着眼,语调惬意,“虽说最近城里会查人查得仔细,但也碍不着送你的信,只不过……让你爹送银子来的时候,手脚做干净点……”
他又断断续续说了一些,江乐鹿才听懂他的顾虑。
这岭南穷山恶水之地,朝廷早就放弃管制,不仅无一例外将这处的百姓视作不通人理的暴民,还在婚姻和贸易等多方面加以限制。
万两银可是个大数目,眼下帝位交替之际,道路官兵肯定会加强管防,若是发现这大笔的钱财是送往南方养山匪来的,肯定二话不说就要截下。
想通这一环的江乐鹿信誓旦旦:“……我记下了。”
元彪心情似是稍微好了些,略一扬眉,又把酒碗往前送了送。底下有人低声嚷嚷:“老大赏你酒喝呢,小子你别不识抬举……”
江乐鹿有些迟疑。
萧檀婴本人的信誉度在他这里已经快降为零了,要说这酒没毒,打死他也不信。
他想要接过碗,奈何对方力气太大,根本夺不过来。
“这酒稀贵,还是大哥自己用吧……我听说,大哥对此酒如此情有独钟,是因为……”
江乐鹿正想打感情牌换回一点对方的理智,但这元彪酒色俱令智昏,见江乐鹿磨叽半天不肯碰这酒,半醉半醒间只觉得少年一张嘴烦人得厉害,却又勾人得要命,顾不得其他就猛扑上前。
然而下一秒,清晰的锐痛从身下某处传来。
元彪陡然睁大了眼睛,低头只见一片碎瓷正分毫不让地抵着他身丨下。
“你……”元彪酒醒了大半,像是被人凌空浇了盆冷水,身体僵硬地坐回椅子。
“我怎么样?”江乐鹿笑眯眯地望着他,手下动作却毫不含糊。
他背对着底下的匪众,底下众人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二当家首先意识到不对劲,第一个冲上来,却被元彪疾声呵退。
“都下去,不准过来!”
江乐鹿满意地点点头,为对方的自觉感到欣慰。
男人最了解男人。
这脾性高的男人,拿刀怼着他的脖子只会激发他的血性,但倘若换个部位,戳在子孙根上,血性顶了天也要变孬种。
元彪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江乐鹿,不敢动弹半分,怎么都不相信上一秒还人畜无害的少年竟会用这种手段来压制他,“你……要做什么?”
江乐鹿没有急着回答,在底下人一片惊愕的目光中,将那洒的差不多的半碗酒怼进元彪的嘴里,完了又虚张声势地把碗一摔,“让你喝个酒而已,事儿这么多,还得我自己来……”
元彪睁着血红的脸,下巴上的胡茬一点点往下滴水,怒不敢言。
“让你的手下把我带来的那两个人放了,还有……”江乐鹿回头,阴恻恻道:“把你们山里那个妖里妖气的红衣男给我叫过来。”
二当家距离他最近,站在原地没动,似乎是打算拖延时间:“……檀……老三?”
江乐鹿笑而不语,元彪却能感觉到他的手又用力几分,急切地高声道:“还能有谁?赶紧按他说的去做!”
二当家这才寒着脸让人去寻。江乐鹿站在原地等,注意到边上两个女子仍战战兢兢地跪着,多半是畏惧元彪日后问罪,不敢直接离去。
“你们去给我寻根绳子来。”江乐鹿支开二人,一转眼便见那被派去寻人的山匪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你是说,三个人……一个都找不到?”江乐鹿听完他的话,脸上彻底没表情了。
山匪惶恐地保证自己所言没有半句假话。
江乐鹿心不由沉了几分,他才走开多久,这一个两个就和他玩失踪?
难不成是这几日相处下来,女主看出男主是个正义感爆棚的可靠人选,直接诉尽苦楚,然后两人双双奔逃下山了?
系统:【……哪有那么快进度。】
江乐鹿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那他们现在……”
【他们刚打完。】
“……”江乐鹿沉默良久,“……谁赢了?”
系统:……
重点是这个吗?!
【主角先动的手。】系统停顿片刻,【主角知道庄啼是妖了,目前他们的感情发展已经严重偏离原本剧情,为及时止损,请宿主及时做出补救措施。】
屋顶上落下大片尘埃,似有人在上面攀爬行走,悬挂的老旧风灯摇曳着发出叫人牙酸的声响,江乐鹿却无心去关注头顶的动静,只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清楚主角知道女主身份是早晚的事情,但此刻从系统口中得知这件事仍感觉到不小的冲击。
“……所以他们打起来,谁赢了?”江乐鹿似乎格外执着这个问题。
【庄啼没事,主角也没事。】
“……那没事儿了。”江乐鹿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云穆清的主角光环搁在那儿,他只担心云穆清一个年少无知把自己老婆给作没了。
到时候再给他整火葬场那出,他个局外人看着都糟心。
【考虑到某些不可控因素,我方将为您友情提供三种可参考方案……】
江乐鹿正凝神听着系统的指示,习惯性地用余光扫了一下四周,瞬间注意到原本候在台下的、以二当家为首的几人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颈后一道疾风袭来,江乐鹿不敢再多想,只一曲膝快速扑倒在地,一柄柴刀嗡得一声陷入他旁边的地面,骇人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元彪早就等着他松懈的这一刻,失去了桎梏之后迅捷地从石椅上坐起,奔腾的血液叫嚣着愤怒冲上大脑,手臂上爆起根根青筋,举起石椅欲往少年身上掷去。
江乐鹿抬头时只觉得视野一暗,偏生脚腕被扑上来的二当家捉住,便避无可避。
忽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迎面一剑劈落而下,剑锋凛冽带着森然的风劲,眼前的石椅被当面劈开,四下分裂后从空坠落。轻灵的白衣从上跳下,衣带飘飞,分明是落花般羸弱柔美,凌风散开时却又显出几分张牙舞爪的狂意。
微微上挑的眼尾纤细,因沙石半敛的眼眸中水波转,仿若利箭破开迷雾涌动的虚空,携光而至。
江乐鹿目光目光落到庄啼眼尾的殷红——那似是鲜血未干的红痣,恍惚间忽觉得粗粝的沙风都变得燥热起来。
庄啼:我戏份怎么这么少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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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为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