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奇异的冷香涌入鼻腔,那气味有些难以形容,像冬日青松上凝聚的萧索霜雪。
天旋地转间,江乐鹿只觉得脑袋似乎撞到了什么绵软的东西,棉花般的柔软厚实。
那是……啥?
江乐鹿僵了僵,然后打了个哆嗦。
细思恐极!!!
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样!
然而系统并不理会他不切实际的幻想,狠狠地、啪啪地、毫不怜香惜玉地把残酷的现实拍到了他的脸上。
系统声音无比欢快:【恭喜宿主达成“吃豆腐”成就,5点伤天害理值已到账,请查收。】
江乐鹿:……
江乐鹿心中泪奔,仿佛预见了未来主角磨刀霍霍向自己的情景。
他今天可真是哪儿哪儿都不顺。
一定是他起床的姿势不对!
其实,原书中主角借着马车颠簸吃庄啼豆腐的次数并不算少,偏偏主角每次完事儿还总会说些类似于清者自清的话,一脸浩然正气,冠冕堂皇得不得了。
呸,下贱。
江乐鹿看书的时候在心中把主角唾弃了一万遍。
那时候的他并没有料到,这种桥段竟还有让他碰到的一天。
但主角能靠几句花言巧语把自己摘干净,并不意味江乐鹿也有这个特权。
江乐鹿正琢磨着该说些什么,才能把这事儿混弄过去,忽然就感觉到一双手穿过他的胁下。托着他的身体将他重新摆成站立的姿势。
少女眼睫垂落,遮住瞳孔,道:“站好。”
不料车厢又是一阵剧烈震动,江乐鹿这回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他皱了皱眉,想问问外头是什么情况,但他现在的声音过分稚嫩,很容易叫人听出端倪。
他这次出门没有带很多人,负责护卫的武夫加上车夫不超过十人。原主的修为摆在那里,身材变小也不算什么致命破绽,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大人恕罪。”车夫的声音自外头传来,战战兢兢地“道上拥挤,有个小儿被挤到路中了,奴没能勒住马,就要撞上去的时候,对面的牛车忽然就冲了过来,把咱们这车撞偏后,那牛车也散了架。但好在无人伤亡。”
庄啼掀了帘子一角,问:“牛车上是何人?”
“是位女郎,而且她好像是……”说到后半段,车夫的声音变得犹疑。
没等他将话说完,一道清逸的女声就先一步插了进来。
“江大人……”那声音无不促狭,“真巧啊,又见面了。”
江乐鹿:“……”这声音听着好熟悉啊。
庄啼看了他一眼,道:“是大祭司。”
江乐鹿透过车窗,果真见到外头站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女郎。撑着把破伞,仍是青衣戴纱,只是这回她臂上挽着的拂尘看起来脏兮兮的。
以他这辆马车为中心,已经围了许多不明就里的围观群众,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越琳琅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没等到江乐鹿回话,难免有些尴尬。
她干咳一声,道:“江大人撞烂了下官家中唯一的牛车,我这边赶着进宫,不知江大人可愿载我一程?”
说罢,又走近几步,低声道:“我这回怎么说也是给你挡了趟灾。江大人再怎么不在乎名声,这宏武街上人来人往,弄出个血案出来,也不是闹着玩的。”
此言不假,江勒鹿在那些清流眼中已然是祸国的妖道,朝堂上多的是想给他穿小鞋的人。
江乐鹿自然是没心思去搞朝堂上的那些明争暗斗,但人言可畏,不得不防。
“……让她上来吧。”江乐鹿扬扬下巴,示意庄啼帮他传话。
江乐鹿的准允对越琳琅而言是意外之喜,她感恩戴德地正要上车,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把自己撂在路边角落的那头老牛牵了过来,无比自然地把套索和缰绳一并交到了江乐鹿这边的车夫手里。
金鞍玉勒的宝马堆里中就这么混入了一头形销骨立的老黄牛,车夫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驾车大哥同我说,江大人也是要进宫。大可太赶……”越琳琅挑开帘子进了车厢,在看到车内景象的时候愣在了原地。
“巧了”二字堵在喉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屋内两人,一男一女,各坐车厢一头,均是面容尚幼,容姿却是不俗,仿若一对神仙托生的金童玉女。
年长些的姑娘手执书卷,端的是眉目姣好,是她曾经有几面之缘的四公主,见她进来了,略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年幼些的男孩,锦衣如画,面若敷粉,就是不知怎的搞了一身的雪污,很是疲倦似的倚在窗边,支着下巴叹气。
那张脸她可太眼熟了。
“江大人?”越琳琅试探性地问道。
江乐鹿恹恹地嗯了一声。
车厢内气压低得可怕。炉子里的炭火撒出来一些,火星被吹进屋中的飞雪扑灭,点点漆黑的余烬透着些许蓝色。
“……”越琳琅按捺住拔腿往外跑的冲动,心道:“江勒鹿变成这副样子,竟然还让别人看到了,他把我喊上来该不会是想杀人灭口,永绝后患吧?”
越琳琅开始自我反省,于是她想到了前几日自己找上国师府的那事儿。
她心里直打鼓,犹犹豫豫地开口:“前几日……”
江乐鹿飞快地意识到她要说什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
越琳琅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江大人前些日子受了风寒,眼下身子不适。”角落里安静许久的庄啼忽然抬头,平静地说道。
“您若有什么事,大可过几日再来府中相谈。”
她语气不冷不热,和着说话的内容,给人一种反客为主的感觉,偏偏神色又疏离冷淡,让人生不出反驳的念头。越琳琅狐疑地看了江乐鹿,江乐鹿十分配合地做出受寒抱恙的病弱姿态
江乐鹿并没有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帮自己说话。
从早上那遭乌龙事件来看,庄啼分明是对自己的身份起疑了。越琳琅之前找上府的时候,也是毫不避讳地提出了“夺舍”的说法。
按理说,庄啼如果想要摆脱现在的处境,最好的办法就是和越琳琅抱团,联手绊倒他这个“变态国师”。
他有些猜不透庄啼的想法。
不过她都这么开口了,江乐鹿也没什么多余的表示,越琳琅自知多说也是讨嫌,十分有眼色地坐到一边凉快去了。
——
因为多捎带了一只腿脚不算利索的老牛的缘故,三人到宫中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下车时,越琳琅还想旁敲侧击八卦一下江乐鹿变成这样的原因。
江乐鹿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抛出了一个解释:“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是这个状态吗?”越琳琅嘀嘀咕咕,心想得回去查典籍证实一下。
她此番进宫是受宁王所托,负责筹备一月后将在宏武街上举办的祭天大典,与江乐鹿二人并不顺路。
分别之时,她从怀里掏出一团花花绿绿的布团,挑来挑去才扯出来一截并不算完整的黑纱。
“江大人这幅样子……行事定然多有不便……”
她正要献宝似的递过来,就看见庄啼不知从哪里掏出个银色的面具递给了江乐鹿。
越琳琅:“……”忽然觉得自己好多余是怎么回事儿?
她还记得前几日上国师府的时候,江勒鹿对四殿下的态度是有多恶劣。
这四殿下倒还真是性子柔顺,对着仇人都能和风细雨地讲话。
江乐鹿怔怔看着掌中的银白面具。
那面具很素,无一处雕镂的花纹,是只能遮住上半张脸的样式。他拿在手中掂量了下,感觉尺寸有些小,做工也比较粗糙,像七八岁的小孩带着玩的那种。
他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问:“你哪里来的?”
“在宫里的时候,别人不要丢给我的。”庄啼撑开伞,往前迈了几步,回头见江乐鹿仍盯着那有些破旧的面具看,皱了皱眉,有些生硬地道,“不要便还我。”
“要要要。”江乐鹿忙不迭道。
这可是女主给的道具,说不准会带某种神秘buff呢。
他喜滋滋把面具戴在脸上,尺寸是有点不合适,但也能凑合。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表现地这么积极会不会叫人觉得反常。
江乐鹿有些忐忑地抬头。
越琳琅暂且不说,早就跑没影了;庄啼和他隔着几步远,少女清凌凌的双眼被飞雪蒙住,看不真切。
“过来。”少女撑伞而立,身形纤瘦得像株雪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江乐鹿这才放下心来,想来是刚刚风雪太大,他一开口声音就被卷跑了。
他从善如流挤到少女的伞下。
——原主虽然有不畏风雪的体质优势,但有伞还是得蹭。
因为不想被引人耳目,江乐鹿早在下车的时候就让庄啼遣散了马车随行的仆从。
他和庄啼并排走在道上,因为两人身形都不算大,共撑一把伞也不显得拥挤。
——
行至宫门,负责看守宫门的侍从将他们拦下。
“四殿下。”几个高大的卫兵见了庄啼也不行礼,长戟交叉着不让通行。
“听闻四殿下在国师府待得乐不思蜀……”一个领事模样的侍从走过来,双指摩挲着下巴,目光暧昧地将庄啼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嘻嘻哈哈地搭腔。
庄啼却像是见怪不怪,并未回话。那领事自觉没趣,便将目光转移到江乐鹿身上,态度很是随意地朝江乐鹿努了努嘴,“这小孩谁呀?还带个面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看这些卫兵的态度像是根本不把庄啼的身份看到眼里,偏偏庄啼还是一副逆来受顺、不敢辩驳的模样。
江乐鹿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
那领事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只手攀上庄啼握着伞柄的手,眼中闪动着淫邪的光,舔舔唇道:“听说那位是个模样比姑娘还要俊俏的小白脸,想来……那方面的功夫也不怎么样,四殿下这般好样貌,陪在那位身边,倒也真是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