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去见了明忆姝?
在这个境地,丞相府之内居然还有人敢冒着危险去见明忆姝?
姜琼华不知不觉起了一阵火,待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一道道血痕。
明忆姝……
念着这个名字,姜琼华情绪复杂,就连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在得知有人更挂念明忆姝时,她会如此愤怒?
不,不只是愤怒,还有嫉妒。
明忆姝是她的,她可以宠爱明忆姝亦可以惩罚对方,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不配去染指这个人。
姜琼华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冻雪,一想到明忆姝也会对别人道谢,用那种全心全意的目光注视其他人,她就气得牙痒。
这么多年了,姜琼华独揽强权,为人霸道强势得很,她想,千万不要被自己看到来人,否则她一定要把那个人千刀万剐。
抱着如此恶劣的心思,姜琼华咬牙走向柴房,目光阴狠晦暗,像是夜袭的虎豹豺狼。
可就在她走到关明忆姝的地方时,却不见任何人。
姜琼华走近,去柴房门口站定,一低头——雪地里全是凌乱脚步,不止一人来过。
门口,赫然是一瓶药与一把钥匙。
药瓶是新放在地上的,没有沾雪,而那钥匙已经有一会儿时辰了,被新下的雪覆盖了薄薄一层,若是不仔细看,怕是还不会发现。
柴房的门锁得并不严实,只要用力推,就能弄出一条手臂宽的缝隙来,刚刚好让里面的人将东西取走。
为什么不取?
是不敢,还是不愿?
姜琼华没有想明白,她俯身拾起钥匙,走神之时便顺其自然地打开了门。
月光顺着门的缝隙流泻而入,照亮了阴暗冰冷的柴房,借着这一点儿光,姜琼华仔细朝里头瞧去——明忆姝万千青丝如瀑般散下,她抱着膝坐在一处空地上,肩头因寒冷而微耸着,整个人显得愈发单薄清冷。
对方正情绪低迷地垂着脑袋思索着什么,见姜琼华来,这才缓慢地抬头望过来。
“姑姑?”
明忆姝冻得神智都有些变缓了,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开的方向。一方端严威仪的身影逆着月色站在光里,宛若临世的神祇,给她带来了光亮与温暖。
这几个时辰的受冷受冻好像都不作数了,明忆姝感觉一股暖流从心底出发一直蔓延至全身,叫没知觉的手脚都不再僵硬。
明忆姝像是一盏被点燃的灯,希望冉冉,她知道自己没有被对方抛弃,姑姑她心里还是惦念着自己的。
“姑姑来接我回去吗。”明忆姝虽然是在发问,但语气笃定,起身时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显露着内心的欢愉。
“孤……”
姜琼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那样把门打开了,她本想着来瞧一眼而已,并非要把人接出来。
她暂且不想面对明忆姝,不只是因为心里的火,更多的是她不知该如何去与对方交谈,前半夜自己才动手打了明忆姝,甚至言辞刻薄地羞辱了对方,对方那般心思细腻敏感,想必还在仇怨着自己吧……
可是——
姜琼华看到对方起身朝自己走近,肩背瞬间绷紧,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情绪,她默默地想要后退,甚至继续关上门,避免和明忆姝近一步见面。
又近了些——
姜琼华彻底看清了对方的眼神,心中一颤,疑惑地想——明忆姝她……怎会如此高兴?
如果自己没记错,前半夜确实是惩罚了对方,一点儿情面都没有留,哪怕对方求情都没有心软。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就算是泥人也该有几分气性了吧?
姜琼华了解明忆姝,知道明忆姝的清高和倔强,所以对方朝她露出那种惊喜的神色时,姜琼华第一时间感受到是不解和惊诧。
“站住。”
在明忆姝距离她很近很近的时候,姜琼华略有些不适应地开口喝止了对方。
怎么会走得这般近?
姜琼华别扭地偏移视线,想退,但脚步像是在地上扎根了一般,根本挪不动路。她的目光避开明忆姝,绕着柴房看了一圈,这才发现这柴房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怎么冷得和冰窖一样,一点光亮都不曾有,寒冬雪夜的,把人关里面,确实是很受罪。
姜琼华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但没说什么。
毕竟,她把明忆姝关这里,就是为了惩罚对方的。
惩罚什么呢……
是啊,自己要惩罚她什么来着……
姜琼华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剧烈疼痛起来,她咬牙抬手压了压痛处,一时间竟记不起自己当初为何要欺负明忆姝了。
好像,是因为对方背叛自己?
是这样吗?
姜琼华在疼痛之中无意识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明忆姝身边,鼻尖闻到了一种似有似无的香气,不是花香,不是木香,也不是京城脂粉店铺出来的味道,她实在无法描述出这种香味有多么的清冽好闻,但她知晓,这味道只有凑近明忆姝才能闻得到。
宛若明桂冷浸融融月,叫人心口郁结的闷气都变得舒洁通彻,头也不似方才那样疼了。
怎么如此有效?
姜琼华闭眼咽下一口气,抬手拢住了明忆姝纤细的后颈,她使力,把人往自己这里压了压,情不自禁地继续去贴近……
“姑姑?”明忆姝莫名其妙地被这样带过来,她惊异地看着姜琼华,发觉对方好似忍着巨大的痛苦,额角青筋都有了忍耐过度的征兆,她问,“身子可是不适?”
姜琼华被打断,面色不虞地睁开眸子。
哪怕她脸色再怎么不好,但也难以掩饰方才的失控,刚压抑过苦痛的人总是有种倦怠和疲乏,像是剧烈情/事后情绪会得以暂缓,姜琼华眸子里不仅仅有野心,还有一种浸□□.潮的餍足。
终于头不疼了,姜琼华恢复了冷静,认真地审视起明忆姝来:“孤是来看你的,你……冷不冷?”
明忆姝无声地看向眼前人,许久没有回答。
她不懂,既然姑姑对自己没有原谅,没有思念,亦没有想要接自己离开,为何还会夜半来见?见便也见了,为什么又要露出方才的那种神色?
明忆姝不懂姜琼华的戏弄,心中不免失落。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姜琼华的怒气已经消散了,只是单纯地逗逗她而已。
姜琼华见她不回话,唇边笑意加深——
因为明忆姝刚刚朝自己走来的那个眼神太过纯粹渴望,像是渴水的人见到了山泉,眼里的追寻一点儿都不曾掩饰。
那个眼神太美好,姜琼华不喜欢美好的东西,所以要亲手打碎片刻。
之前看清柴房全貌的时候,姜琼华就对这里的环境有些不满了,后来借着明忆姝缓和了头疾,她就又善变地改了主意。
——自己头疼得厉害,每次都发作很长时间,还是得把明忆姝留在身边的。
“孤只是来看一眼而已,不要妄想孤会原谅你。”姜琼华有些好笑地轻轻捏了捏她后颈,继续说着和心意相反的话,“在孤查明真相之前,你依旧得住在此地。”
明忆姝四肢的冷再次泛了上来,她方才只暖和了一小会儿,此刻,她好似看到了自己之后会遭受的疑心、寒冷、落寞……寒意袭身,逐渐凝结,把她整个人都冻在柴房。
为何要这样?
明忆姝手指冷的没有了知觉,她颤抖着想要去牵眼前人的衣袖,但又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手指一顿,慢慢蜷起收回。
她不会再寡廉鲜耻地求对方了,对方厌弃自己这种不值钱的样子,甚至会在触碰之时抬手打她。
明忆姝不愿放弃那点儿微渺的希望,她不敢赌,她宁愿留在这里受寒受冻,也不愿把对方惹生气后亲眼看到对方转身离开。
这里是很冷,但被抛弃的感觉更让她痛苦。
“柴房阴冷,外头雪大,姑姑没有带伞,还请回吧。”明忆姝也不知自己是用怎样悲戚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但她知道只要自己再瞧这人一眼,就会不自觉地想要落泪,她勉强维持着面色的体面,清清冷冷地转身,“恕忆姝难再去送。”
姜琼华:“……”
怎么这么不禁逗?一句玩笑话而已,这姑娘还当真了?
姜琼华也是头一次被对方赶着走,心里难免有点窝火,她想,自己只是随口一句戏弄而已,明忆姝对自己的态度也不至于这般转变吧?从满怀希冀到转身背对,只因自己不带她离开这里?
这也太过娇气了。
姜琼华握住她肩头,把人转过来:“生气了?”
明忆姝只道不敢。
“不生气为何不敢看孤?”姜琼华挑毛病道,“孤来看你已经是难得施恩,你不要贪心。孤方才说不带你走,你便不想再见孤,现在指不定心里在怎么骂孤呢。”
明忆姝没办法辩解,也不想辩解,只因自己的心意对方从来不肯耐着脾气多听半句,哪怕说了也无济于事,弄不好还会招致更多的误解。
所以这次,明忆姝沉默以对。
她的沉默招来的是姜琼华的沉默,两人随即都安静下来,姜琼华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发沉。
“你居然敢给孤甩脸色看,好大胆子。”姜琼华面色阴鸷,语气低沉,咬字时的恨意仿佛要把人生吞了一样,“孤说句玩笑话,你便如此忸怩不识相,明忆姝,你让孤好失望。”
这话一出口,明忆姝就好像被人掌掴了一般,心口刺痛,脸庞发疼,难过得几乎要落泪。
姑姑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又是在戏弄自己?
出尔反尔是作践人时才会用的手段,姑姑今夜已经罚过自己了,为何还要赶来柴房再欺辱一番?
自己是想离开此处,但并非只是想离开而已,她想要的是两人重归于好,消除掉曾经的隔阂和疑心。
眼下显然并没有,明忆姝听到对方的那番话,便意识到这是和之前一样,是在欺辱和试探她。
她若说想走,指不定会遭到更多的怀疑。
“姑姑请回。”明忆姝咬牙维持着岌岌可危的自尊心,侧身要她走,“忆姝经不起作践,宁冻毙于风雪,也不想再惹姑姑不悦。”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姜琼华看着她,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完全消失不见,“你现在便是在惹孤生气。”
明忆姝见对方不肯走,便独自去了门口。
她心口实在疼得厉害,心情大起大落让病痛愈发频繁,她想找那瓶被苏倩儿匆忙放在门口的药,缓解一下这种突如其来的难过。
姜琼华见她独自寻找着什么,便从袖中取出了药:“忆姝,你像之前那般服个软,指不定孤心疼你就转变主意带你离开了呢。”
“姑姑莫要再折辱人了。”明忆姝动作缓慢地回睐,抬手想要去接过那瓶药,“心疾犯了,姑姑可否把药留下。”
姜琼华冷漠地瞧着她,半天都没等来那句软话。
“你宁肯装病骗孤心软,也不肯说句好话是吗。”
分明天黑之前自己才喂她吃过药,怎么现在又疼了?再者,自己来柴房之前这药就在门口摆着了,只要一伸手就能取走,明忆姝都没有去拿,心疾来得这么巧吗?不早不晚只在自己问她时才疼?
姜琼华冷着脸,势必要听明忆姝和自己服软,她顺势把药瓶丢到了柴房之外的雪地里。
“装病吃什么药,孤扔到外面了,要么你说句好听的,孤让你离开此地,你便能去捡,要么便别去,永远锁在这柴房里——”
外面积雪深厚,白茫茫一片里,再也不见药瓶的踪迹,明忆姝茫然地看向外面,好像被刺痛了一样,视线被泪水浸染,再也看不清了。
——这是最后一瓶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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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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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