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忆姝被带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在雪里跪了良久,还没来得及去多穿一件衣裳,就又被关到了柴房。
柴房阴冷,门隙过风,哪怕锁上了,也冷得紧。
转瞬间,明忆姝骤然落到了如此境地,身心都冷得发颤,她依旧没有想明白自己错在何处,欲加之罪,无论如何也容不得她辩白。
或许是因为姑姑心中的火还没有消,所以自己才被牵连到了,明忆姝如此想着,没有再沉湎于伤悲,她于黑暗中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了柴房角落传来了老鼠的吱吱声。
明忆姝脚步一停,本想着走到角落避避风,现下却是不敢了。
古代的老鼠和现世的不一样,更硕.大更咬人,弄不好还带着什么鼠疫病症,若是不小心被咬了,在这个时代是很难救回来的。
明忆姝想了想,转而走到了距离门很近的地方——虽然漏风,但好歹老鼠不敢涉足。
她穿得薄,自被关进来后,没半柱香功夫就冻得手脚发凉,肩背处的伤开始发烫发疼,心窝再次开始泛痛。
明忆姝笑笑,自嘲地想,当真是祸不单行。
她倚门阖眼,试图要自己放松下来,这样或许会好受一些。
雪夜漫长,后半夜雪融时,冷得像是往人骨头缝里钻,老鼠都冻得不再吱声了,明忆姝双唇白到没有任何血色,她无声地靠着门,双眉微蹙,额头却是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夜深时,外面突然起了一阵低低的踩雪声,有人冒雪而来,在柴房前驻足,十分有礼地先唤了她一声明姑娘,随后不见人应答,才上前敲了瞧门板。
明忆姝惊醒,心头一悸,没气力地滑落在地。
她撑着起身,恢复了点神智。
再一听,这敲门声并非是她的幻觉,确实是有个苍老低哑的声音在声声唤她。
明忆姝艰难地开口:“何人?”
“明姑娘,是老奴。”伯庐打着一柄油纸伞挡雪,佝偻的身影挡住了试图吹进门缝的风,“您身子可还好。”
明忆姝没想到自己落到如此境地居然还能得人关怀,她怔愣一瞬,声音柔和:“尚且安好,姑姑她是否消火?”
伯庐沉默片刻,叹息:“丞相已歇下,老奴为您取来了氅衣,您暂且避避寒,明日待丞相醒了,消气了,您就能出来了。”
“多谢先生好意,但氅衣若未经姑姑的授意,明日被瞧见了,怕是会连累于您。”明忆姝冷得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了,她呼气都不见白,或是已经融入了这柴房寒凉的温度,“今日之恩,明忆姝不会忘,还请您回吧。”
虽然明忆姝不知道今晚她错在哪里,但她听清楚了姑姑最讨厌背叛。
一丝一毫的背叛都不能容得下,这个范围甚至随着对方歪曲的心理扩大了许多。比如今晚伯庐为自己送衣裳,明日被姑姑发觉后,姑姑一定会觉得伯庐也背叛了她,不仅不会消火,反而还会将伯庐一起罚。
自己可以受罪,一时半会儿折腾不出什么毛病,但老管事年岁已高,寒冬腊月地关一回柴房,怕是熬不住。
因此,明忆姝虽冷,却也只能婉拒对方的好意。
伯庐立于门外,沉沉地叹了口气:“还请明姑娘不要与丞相生了隔阂,咱家丞相确实脾气差了点,但待您也是用了真心的,或许丞相她并不自知,老奴在相府这么多年,看得出丞相待您的与众不同。”
明忆姝低声:“我知道。”
伯庐:“这间柴房寒陋,老奴已经叫人连夜去打扫另外一间柴房去了,您暂且先在此地忍一忍,待收拾好,老奴接您过去。”
既已经做了阶下囚,换不换地方倒也无妨,明忆姝颇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她落到如此境地,还能有换个柴房的自由。
伯庐对着柴房略一鞠身:“夜深雪重,万望姑娘保重身子,老奴出来久了恐怕丞相会生疑,暂先告辞回去了。”
明忆姝得谢回应:“多谢先生照拂。”
柴房重新回归寂静,明忆姝咳嗽几声,感觉嗓子里都像进了冰碴,刺痛之下,一阵血腥气泛了上来。
她撑住门板,低头,一道血迹顺着嘴角而下。
明忆姝一愣,黑暗中看不清现状,她抬手用指尖试探着点了唇角,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血——
怎么会有血?
她心中生出几分恍然,难受极了,她不畏惧死,但她并不想死在这个世界。
如果可以,她还想陪姜琼华很多年。
她舍不得。
所有在现世中得不到的亲情与护佑,都能在姑姑一人身上得到,明忆姝孤身好些年,何其幸运才能借着穿书的机会遇了姜琼华。
她或许是真的太缺少一份这样的爱,缺少一个这样的人,以至于这六年来,她完完全全把对方当成真实的存在,赌上自己所有的真心和爱去对姜琼华好。
明忆姝承认,她喜欢照顾对方,喜欢看对方的一切,哪怕是蹙眉发火都喜欢得紧。
像是在心里供奉了一处神祇,日日牵挂着,仰慕着,把眼前人放心底,虔诚地去照顾伺候对方都无怨无悔。
明忆姝闭上眼眸,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双手护在心口,试图向上苍许愿,能再许她几年,好好陪伴那个可望不可即之人。
思绪走远……
屋外,不知何时又起了一阵脚步声。
“——姑娘!奴婢把你的药偷偷拿出来了,你今日吃药了吗?”
明忆姝睁开眼睛,出声询问:“倩儿?这么大的雪,你怎么出来了?”
·
三炷香前,姜琼华半梦半醒间被一阵头疼闹醒。
她皱眉起身,怒火依旧在。
“明忆姝——”
下意识的开口之后,姜琼华住了嘴,她这才回忆起前半夜自己发了火,把唯一可以给她缓解头疼的人给关到了柴房。
姜琼华不知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在生对方的气,她抬手拨开面前的床帐,一声不吭地瞪着虚空许久,才负气地想——自己又不是离不开明忆姝,头疼而已,不要命,死不了。
于是她愤愤地松手,眉眼里的自厌自弃几乎要化为阵阵黑烟。
她恨所有人,其中也包括自身。
每当头疾犯了,她甚至想持刀贯入自己头颅来止痛,好像这样就能结束无趣亦无爱的一生。
总之她也无人挂怀,死后或许有人掘她墓,但没有供奉她,为她掉一滴眼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活,为何要来一遭,受尽了冷眼和罪罚,也做遍了恶人恶事。
不会再有什么人和事能牵动她的心了。
她这一生,生于灰烬,长于荆棘,注定不可能成为一个和善之人。
年少时家族衰败,她学会用恶劣手段来保护自身。
十八那年遇人不淑,信了唐广君的帮助,信任被人作践。
二十八岁,她受难,看清了歹人,报仇杀死唐广君,便再也不敢把心再掏出来给人看了。
也罢,这样的日子也习惯了。
空乏的岁月里,唯有权势与死人不会辜负,只有身居高位睥睨人世,才能叫她有实质的满足感,就算那些人齐齐唾骂她如何?只要她将大权握在手中,唐广君就算诈尸都没办法顺心遂意,天底下无人能欺她,哪怕皇帝见了她——都得跪!
史书将由她的心意改写,几十年几百年几年前年后,她会成为后世歌颂的存在,就算眼下无人哭她,后世浅薄单纯的读书人也会崇拜仰慕她,后人挑灯拜读她,文人赋诗吟诵她……
对。
不该再重蹈覆辙,不能再受制于什么人,任何对她有掣肘的存在,都该去死。
姜琼华想着想着,头越发地疼,情绪昏乱烦躁,无数个声音在她耳边发疯。
她亦要疯掉。
该用什么来缓解头疾?
姜琼华摔碎了玉枕,弄出巨大的动静,依旧没能唤回半分神智,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要喊出某个名字。
不可——
于是她改口,抬高声音唤道:“伯庐。”
无人应答。
姜琼华起身披了件衣裳,再次唤了声伯庐,这一次,是外头守夜的丫鬟进来了。
那人唯唯诺诺地开口:“丞相大人,管事有事出去了。”
“他能有什么事?”姜琼华情绪不好,话语中都带着不满,她问,“伯庐去做什么了。”
丫鬟颤抖跪地,声音发抖:“奴婢不知。”
姜琼华下意识地以为伯庐也要背叛自己,她压着一腔怒火,急匆匆朝外走去,试图抓个正着。
她没让任何人跟着,一步一踩雪地走到了某一个方向。
被寒风大雪一吹,姜琼华猛地停下脚步,发觉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地走向了柴房。
自己在做什么糊涂事?
姜琼华瞬间厌恶起自己来,她恨不得把手脚剁去,好艰难维持那点薄面。
夜里实在风大,姜琼华感觉骨头都被冻硬了,她在雪里徘徊良久,试图将暴躁的情绪压下,叫头疾被这冷风一起冻住,便能缓解痛苦……
一脚倏地踩滑,姜琼华踉跄一下,身影一晃,她低头瞧了片刻,借着月光的映照看到了地上的几行脚印。
雪又新添,夜已过半,是什么人走向了柴房?
弱弱问一下大家有多余的月石嘛,这里有个想要封面开图床的作者,她没有月石,也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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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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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