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伦看着躺倒在地的兰叶,眼里充满了狡黠的笑意,他挥起宝剑,欲要再刺……
这时,阿然跑过来跪倒在科伦面前,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泪水滚滚:“求您放过殿下一命!”
科伦看到阿然,脸色十分不好,作为阿然的上级,他太了解阿然了,此人虽然对自己的主子忠心耿耿,却过于愚钝,说白了就是脑子一根筋,完全不懂得变通,当他得知兰叶没有回来时,竟然拒绝带领将士攻城,若不是有翡翠国王子的帮助,科伦谋划多年的大计恐怕就要被阿然毁于一旦。而在攻城之战打响后,阿然不仅没有带头厮杀,反而辗转于两军之间劝和,这种做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科伦接受,因此阿然必须死。
“是么?可你总要给我一个留下他的理由,他是王子,自然有王位继承权,我留下他岂不是给自己绝了后路?”科伦微笑着将沾满鲜血的剑尖轻抵在阿然的下颌上,阿然抬起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滚流下。
“可是国王和王后已经被杀了,殿下这么年轻就失去了他们的庇护,无论如何也翻不起浪花的……如果您不放心,您可以将殿下软禁起来,这样您对外也可以宣布国王和王后被异族所杀,王子年轻,您暂代国王之位,如此也……名正言顺。”
“哦?有点意思。看来你也不是完全那么愚蠢嘛。”科伦笑着将宝剑归入鞘中。
阿然知道,这说明自己的话被科伦听进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说的那么做吧,只是你觉得谁更适合负责看守这么一个重刑犯呢?”科伦意味深长地说。
“如果……如果您不嫌弃的话……”阿然颤抖着声音说,“属下自行请愿负责看管王子殿下。”
“你?”科伦轻蔑地笑笑,“如果是你,你应该会把小叶子养得白白胖胖的,比他当王子殿下时还养尊处优吧?”
“不……属下保证不会……”
“真的?”科伦微眯起眼睛,那眼神似乎一把利刃般要将阿然刺穿。
“是!请您将殿下交给属下处置!”阿然一咬牙道。
“都是阶下囚了,还叫什么殿下,难不成牢房里的犯人还要分什么三六九等吗?”科伦踢了兰叶一脚,“把他带下去,跟那些下人关在一起,以后就按照刑犯的编号称呼。”
于是,曾经尊贵无比的兰叶殿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每日在尘土脏污中风吹日晒的重刑犯七一。
兰叶在那次昏迷之后似乎失去了记忆,醒来后他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的身份,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整个人仿佛全变了,唯独他温柔善良的性格还没有变。
由于他平时待人友好,因此被一同抓紧来的很多老嬷嬷和侍卫们都很照顾他,阿然虽然也想暗中帮助兰叶,但是老奸巨猾的科伦是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的,因为他过去的种种表现,科伦早就失去了对他的信任,即便表面上派他看管兰叶,然而实际上却又派了另一伙新上任的狱卒暗中监视阿然。
那些狱卒势力正盛,狗眼看人低,知道兰叶是王子殿下,便趁火打劫,将他身上镶嵌着宝石的金织礼服扒了下来,只丢给他一件破破烂烂的白色粗布狱衣,兰叶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事,还以为自己从出生起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居然还乐得其所,每当看着他微笑着吃那些霉臭的窝头时,老嬷嬷们都不禁流下了心疼的泪水。
好在狱中的人们齐心协力将兰叶身上最宝贵的东西留了下来,在狱卒们查房前,他们就将兰叶身上的四叶草项链,铃铛坠子,金鸊鷉羽毛和那枚戒指藏了起来,善良的人们相信兰叶殿下终有一天会夺回王位,狡猾恶毒的科伦终将受到惩罚。
……
“嬷嬷,我回来啦!”
干完一天活的兰叶像个小花猫一样欢欣地跑了回来,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衣角,似乎在里面兜了什么东西。
“啊哟,殿……小七,你跑慢点,可别摔到了。”
老嬷嬷正偷偷地给兰叶缝制外衣,天渐渐要冷了,兰叶就算因为失去记忆每天干那些粗重的活,可说到底曾经也是娇身惯养的殿下,是老嬷嬷们从小看到大的,现如今国王和王后都已仙去,这些忠心的下人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好殿下,以此告慰兰叶父母的在天之灵。
线和棉布都是阿然派人暗中捎进来的,为了避免被狱卒看见,老嬷嬷只能晚上借着窗外的月光缝衣服,她们年纪大了,眼睛本来就不好,这样一来衣服时常有缝错的地方,便只能拆掉重来。
“您看您,我不是说过了不用替我做衣服吗?真是的,手又伤到了,眼睛还那么红,真是让人心疼……”
兰叶佯装嗔怪,但却将衣服里兜住的东西倒在棉线盒里,然后伸出温热的双手拉过老嬷嬷的手来看,见那双布满茧子的手指上有被针刺过的红痕,兰叶的心里一阵刺痛。
“没事的,为您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唉,我可怜的孩子啊……”老嬷嬷说着说着又要流下泪来。
“嬷嬷,您别哭,您看我给您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兰叶捧着棉线盒里的东西给她看,那里装着一把翠绿鲜嫩的草药。
“这是……”老嬷嬷有些迟疑,她知道这些都是能治病的草药,可是兰叶是怎么认识并且采到这些草药的呢?
“是可以治病的药材。”兰叶笑呵呵的,一边说一边给老嬷嬷介绍,“这个是川芎,能化瘀,这个是桑枝,可以缓解关节酸痛麻木的症状,还有防风,可以祛风解表,胜湿止痛。”
兰叶将它们一个个平摊好:“把它们这样晒干,冬天我们就能用到了。”
“小七,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呀?”老嬷嬷好奇地问。
“书里是这么写的呀。”兰叶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老嬷嬷,“而且……”
“小殿下,不来点红参鹿茸酒吗?”
兰叶骤然顿住,微微睁大了眼睛。
老嬷嬷担忧地问:“怎么了?”
兰叶微蹙着眉凝神,好一会儿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所以,刚刚那是谁的声音?又为何会突然浮现在自己脑海中?
“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你这孩子从小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哟……”
“没事的,嬷嬷,我不累,这么晚了,您也好好休息吧,别再做这些活计了,太伤眼……”
“不要!不要!救命啊!”
这时,不远处传来姑娘的惊叫声。
“老实点!你乖乖的,我们保证好好疼你。”
兰叶直觉不好,连忙跑到牢门旁。
其他牢房的人也纷纷聚集在门边查看情况。
原来是对门的姑娘被狱卒们拖了出来,意欲侵犯。
像这种事情几乎每夜都会发生,反正他们不过是卑贱下等的俘虏,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尊严,男人们被肆无忌惮的打骂,女人们则会被迫沦为□□。
然而,即便与自己无关,天性善良且自带贵族威严的兰叶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阻止他们的恶行。
“住手!你们这群恶魔,这么做不怕遭到神的惩罚吗!”
兰叶紧紧抓着牢门,愤怒地斥责道。
狱卒们果然停了下来,他们看着面前白嫩的兰叶,不由得贪婪地舔舐了一下嘴唇。
“惩罚?神只会护佑强者,否则你们也不会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中了。”
为首的狱卒神色阴鸷地看着兰叶。
旁边的狱卒眼睛贼溜溜地转了一圈,哈巴狗似的低声说:“老大,这小鬼……”
“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狱卒连连点头。
“好小子,有胆量,想要就给你了。”为首的狱卒大笑着拍了拍自己弟兄的肩膀,那色眯眯的属下得到了老大的允准,禽兽般狞笑着一步步向兰叶走来。
“大人!大人求你们放过这孩子!”老嬷嬷饱经风霜,知道这群禽兽的劣习,她连忙下跪,不住地冲着狱卒磕头求饶,“他可是……可是尊贵的王子殿下啊!”
“嬷嬷您……你放开我!”
门锁划拉一声打开,兰叶被狱卒一把拖了出去。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兰叶的后背重重磕在了木桌上,狱卒上去就要抱住他亲嘴。
情急之下,兰叶直接抬脚踢中了狱卒的要害,反手将他撂倒在了地上。
围观者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就连兰叶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他其实根本没使多大的力气,不过是用了些巧劲,专挑对方的弱点下手罢了。
被关押的俘虏中有一部分是先王手下的士兵,只有真正受过训练的人才知道,打架与打架是不同的,莽夫之间的决斗是在拼力气,而士兵之间的打斗是在拼技巧——力图以最小的力气打击到敌人的弱点以便获得最大的胜利。
而兰叶这一招一式之间很明显属于后者。
他们本以为小王子一直养尊处优地被国王和王后养在王宫中,所以原来是深藏不露吗?
如此,颓靡多日的战士们心中总算涌起了光明,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们振臂高呼狱卒的恶劣行径,痛斥他们的禽兽行为,并且高声为兰叶呐喊助威。
“王子殿下乃神祇之子,天降祥瑞!威慑四方!”
兰叶不明白这些人为何突然如此亢奋,只是他知道,大家都在为支持正义而贡献自己的力量。
他笑起来宛如春天的桃花,自带温润和煦,却又让人从心底能感受到其热烈和赤诚。
“都在这干什么呢?!”
阿然提着重剑走了进来。
为首的狱卒一把攥住他的领口,低哑着嗓子说:“看看你‘特殊关照的人’吧,真是好厉害的身手,真让人佩服呢,之前还说什么怕他被欺负,可你现在看看他干的好事,再这样下去牢房都成了他的天下了。”
“西楼,明明是你的人挑衅在先,还不许他还手了吗?”
阿然轻轻拍开西楼攥着他衣领的手,淡漠地说道。
“你!”
“我什么?”阿然冷笑道,“你的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之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那你敢欺负到殿下头上,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你。好了,西楼大人,国王陛下传令叫你去王宫呢,您大人有大量,别因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
“哼,你还以为你是过去那个风光无限的御前将军吗?你现在也不过是国王陛下的一颗弃子。”西楼愤愤地咬牙道,“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
阿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意。”
西楼带着众狱卒愤怒地离开牢房后,阿然才收起了刚刚冷淡的面容,而是担心地看着兰叶:“殿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呀。”兰叶微笑着挥了挥自己的拳头,“你来得太晚啦,没看到我刚才把那家伙摔在地上的样子,真是的,他们太欺负人了,非要好好收拾他们一顿才过瘾。”
“殿下您……打他们了?”阿然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泰然自若的兰叶。
这简直比当时他亲眼看见兰叶射金鸊鷉还稀奇!
“对呀,我就这样……轻轻一摔,就把他放倒了。”
“就是就是!殿下当时可威武了!”
“殿下最厉害了!”
其他牢房的年轻男人也跟着附和。
兰叶自豪地看着阿然。
虽说阿然并不希望兰叶打架,毕竟在牢房里公然殴打狱卒可是容易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
如果不这样做,兰叶殿下也的确无法自保。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环境,就算他再怎么上心也不可能时时看顾着兰叶,总有疏漏的时候,如果殿下真的在这里重新树立起威望,那么说不定复国有望。
只要王子殿下还活着,他们这些人就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他们所付出的一切也就不会白费。
“殿下,这个给您。”
阿然将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银匕首递给了兰叶。
“这是?”
兰叶接过匕首,那匕首有些重量,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拔出匕首,锋利的刀鞘闪着森冷的寒光。
“好刀。”兰叶夸赞道。
而下一幕令阿然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兰叶的左手把玩着那把匕首,刀柄在五指间自由地来回穿梭,宛如一条听话的游蛇。
最后,兰叶“锵”地一声将刀身推回刀鞘中,动作之娴熟宛如多年的用刀好手。
“多谢你。”兰叶微笑着说,“用这东西割草药最合适不过了。”
阿然:“……”
这明明是他要送给兰叶防身的啊。
不过,罢了。
“对了,我一直有个疑问。”兰叶微微歪着头看阿然,“就是……你们为什么总称呼我为什么‘殿下’呀?听起来有点怪怪的,我还是喜欢你们叫我的名字,叫七一或者小七都可以。”
兰叶一边说还一边指着自己白衣上绣着的编号。
阿然看到兰叶懵懂无知的模样,心中不觉一阵酸楚。
“殿下。”阿然哽咽着,胸口一阵憋闷,可又不忍心告诉兰叶实情。
如果他回想起自己的父母被自己的小叔叔杀死,那对于他来说将是多么残忍啊。
或许等一等,再等一等,等他慢慢想起来,一点点接受,也总好过被外人残酷地剖开那颗封闭的心,**裸且鲜血淋漓的感觉并不好受。
“您只要知道,您是我们的希望就足够了。”阿然帮兰叶拍掉了衣服上的泥土,“这里的所有人,都忠心地爱戴着您。”
虽然兰叶还是听不太懂阿然在说什么,但望着阿然离去的背影,他总觉得这表面上看似坚强的男人其实背负了很沉重的东西,而那也同样是他不会轻易展示给外人的脆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