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姬 第9章 夺锦

等崔雨嫣搀着崔老太太回到厅上，孙夫人命丫鬟喊裁缝与绣娘进来。

裁缝负责量体裁布，绣娘定衣裳花样。

崔宝婵、崔宝娟都说穿浮光锦制的锦裘不合适。

这匹浮光锦自然落到崔雨嫣头上。

崔雨嫣为在崔老太太面前显现自己爱护妹妹之情，也道：“既然妹妹们都不肯要这匹浮光锦，雨嫣也不敢独自用这匹浮光锦裁冬衣。”她看向崔老太太，“祖母，不如将这匹浮光锦均分四份，我们姐妹四人各自拿回院里做些香囊手绢扇袋，也显得祖母对我们姐妹四人是一样疼爱的。”

听到这个提议，崔宝婵、崔宝娟顿时两眼放光。

坐在炕上的崔老太太拉过崔雨嫣的手，慈爱地望着她丰盈红润的面庞。

“祖母知道你是家中最懂事的姑娘，这匹浮光锦拿来做你说的那些小物件太浪费了，还是——”

“祖母。”崔雪姬打断了崔老太太的话，“孙女有话说。”

崔老太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崔雨嫣这个宝贝孙女身上，看都没看崔雪姬一眼。

“知道了，二丫头你肯定也和三丫头、四丫头一个说法，同样的话便不用翻来覆去地说给祖母听了。”

崔老太太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对崔雨嫣说话那般客气的模样。

崔雪姬当然知道勇毅候府上下就没有待见她的人，这样也好，她也不待见勇毅候府这些牛鬼蛇神，从来没把这里当作自己家。

“祖母，孙女要这匹浮光锦裁冬衣，大姐姐与三妹妹、四妹妹一直互相谦让，孙女不想她们为难，她们不敢穿浮光锦裁的冬衣招摇过市，孙女敢。”

她表现得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从丫鬟手中夺过那匹浮光锦抱在自己怀里，不住得摸。

崔雨嫣嘴角的笑意散去，可见崔老太太还望着她，又勉强笑意盈盈道：“瞧我刚刚糊涂了，还没问过二妹妹想不想要这匹浮光锦，既然二妹妹这么喜欢——”她走到崔宝娟、崔宝婵身前，“三妹妹、四妹妹，我们便将这匹浮光锦让给二妹妹如何？”

崔宝娟想说什么，被比她年长的崔宝婵拍了拍背提醒，崔宝娟刚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她只是有点不甘地看了一眼那匹浮光锦，目光带到崔雪姬身上似有嫉恨。

崔老太太听了崔雨嫣的话，十分心疼她，更加打心底里嫌弃崔雪姬不懂事。

这庶出的便是庶出的，眼皮子浅，还上不了台面，穿这浮光锦简直是糟践了好东西。

“我看，还是将这匹浮光锦一分为四，别伤了你们姐妹四人的和气。”孙夫人见自家女儿独占不了这匹浮光锦，不得已退一步。至少各人得几尺回去，别光便宜了崔雪姬这个小贱人。

“这主意不错，就依你们大太太的。”崔老太太跟着附和道。

“孙女不依。”崔雪姬抱紧了怀中的这匹浮光锦，语气坚定，“祖母，您去年单给大姐姐的那匹蜀锦可一分为四了？您今年夏天单给三妹妹的那匹烟罗纱可一分为四了？您上个月单给四妹妹的那匹云锦可一分为四了？您就没有单给过我什么布料？难道我不是您的亲孙女吗？还是因为我是家里唯一庶出的姑娘，您瞧不上我？”

一连串质问下，崔老太太气得身子发抖。

崔雨嫣替崔老太太抚背顺气，打圆场道：“二妹妹，你就别气祖母了，说什么嫡出庶出的，我们姐妹四人，祖母都是一般疼爱的，平日里府中是少过你的吃，还是少过你的穿？你怎能如此伤祖母的心？”

孙夫人看得心里痛快至极，她表面上对自家婆母恭顺孝敬，但从嫁进侯府第一日起，便盼着崔老太太快点死。

因崔老太太最偏心三房，三房这些年从侯府账上支走的钱，比长房二房加起来的都要多。若不是她急中生智，动用了阮氏留给崔雪姬这个小贱人的妆奁，侯府哪有如今这么好的日子过。

崔宝婵、崔宝娟坐在一旁静静吃瓜，内心狂喜。她们也不喜欢自己的祖母。因祖母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总是先想到崔雨嫣，崔雨嫣不想要，才会给她们姐妹二人。她们讨厌捡崔雨嫣挑剩下的东西，更加讨厌祖母的偏心。

崔雪姬暗中观察各人的脸色。

这一大家子人各自心怀鬼胎，表面上大家一团和气，背地里暗流涌动。婆母不善，媳妇不贤，姐妹也是塑料姐妹。

崔雪姬早就做过功课，对勇毅侯府上下也算得了如指掌，不与厅上这些人继续拐弯抹角了。

她先问孙夫人：“太太，雪姬娘亲早逝，听闻娘亲当年入侯府时携带了少说价值一百万两的妆奁，敢问太太，雪姬娘亲的妆奁何在？”

孙夫人黑了脸，不说话。

她再问崔老太太：“祖母，您方才提到要给大姐姐的两盒粉红珍珠是雪姬娘亲遗物，敢问祖母，可是欺雪姬年幼无知？欺雪姬是个自小没娘的孩子？”

崔老太太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不看崔雪姬，眼不见为净。

她又问崔雨嫣：“大姐姐，你要真是个贤良的，何以戴的头面、穿的百子衣、着的花鸟裙，通身上下，没有一件东西不是出自于雪姬娘亲的妆奁的。难道你娘亲也和雪姬娘亲一样死了吗？你说府中没有少我吃少我穿，可我吃穿用度花的都是死去娘亲的钱，我心安理得，你们一个个吃我死去娘亲的、穿我死去娘亲的，难不成你们都是像我一样死了娘的可怜孩子？”简而言之，这一大箩筐话便是怼他们死了妈。

崔雨嫣被气哭了，她赌气拔下头上的钗饰，又摘耳环又扯项圈，还解衣裙。

崔老太太赶紧命丫鬟婆子上前拦住她。

崔雨嫣哭道：“我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阮夫人的遗物，二妹妹你如此说，我当面将这些东西还给二妹妹你就是。”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崔雪姬蛮横无理、正在刁难欺负她呢。

崔老太太喝道：“二丫头，你还不过来向雨嫣赔罪，莫不是你存了心思想要故意逼死雨嫣？”她喘了几口气，摸着闷闷的胸口道：“三丫头、四丫头说你动了春心，看上了太子爷，想捡高枝飞，我原本还不信，只当三丫头、四丫头扯鬼话，现如今我信了，你这丫头片子好歹毒的心思，想逼死你嫡姐。我劝你少生这些花花肠子搞风搞雨的，搅得家里不安宁，等你父亲回来叫他把你往死里打。你一个庶出的丫头片子，怎么敢想自己有嫁入东宫的福气？”

崔雪姬惊叹于崔老太太不着边际的联想能力，她就是想气死这个老东西，于是顶道：“倘若有一日，我这个庶女，成了太子妃又如何？”

“我用剪刀刺瞎这对眼。”崔老太太气得嘴都歪了，“你这婊子养的小贱货！皇家能看得上你？啊呸。”往地上啐了一口。

“祖母是在咒骂孙儿的公主母亲吗？”崔雪姬名义上也是由寿宁长公主抚养，实际是由崔叙白一手养大的。

崔叙白站在门外听了许久里头的吵闹声，他本是来这里接雪姬回椿龄斋的，因怕家中人让雪姬受气，可刚刚他听雪姬怼这些人，发觉自己养的小姑娘长大了，如今她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只有她伤别人、没有别人伤她的余地。

众人望向门口，少年一身朱红圆领官袍，眼眸黑沉，身姿挺拔端正，明明他扬起的唇角是在笑，那笑却异常瘆人。

崔老太太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扶额，对身旁的婆子道：“头疼得紧，快扶我到床上休息。”她不欲和寿宁长公主养大的这个孙儿正面交锋，也怕听这个孙儿说话，没有人能说得过他，连六科廊那些言官在朝堂上都辩不赢这个孙儿，何况是她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呢。

“祖母，您方才说谁是婊子养的小贱货？”崔叙白挡在崔老太太身前，他的眉眼凌厉夺目，又高崔老太太一个头，吓得崔老太太不敢喘大气。

崔雨嫣想过来解围，刚喊了声“大哥哥”，便被崔叙白刀了一眼。

“你身为雪姬的长姐，不懂谦让幼妹，祖母辱骂幼妹时，不会从中调停。往日你在学堂读的那些书，怕是全读进狗肚子里了。”崔叙白一向瞧不上崔雨嫣这副表里不一的模样，随意怼了几句不算重的话。

崔雨嫣委屈地刚要瘪嘴，崔雪姬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要是掉下一滴眼泪，就说明你不服我哥哥说你的话。”

崔雪姬这招狐假虎威立马奏效。

崔雨嫣仰头，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疼，哥哥，你怎么揪我耳朵呀？”崔雪姬被崔叙白扯着耳朵扯到他身旁。

崔叙白冷哼一声， “你越发得出息了，什么话都敢对祖母、大伯母她们说。”他是寿宁长公主的养子，自然称呼嫡母孙夫人为大伯母，“府中这些年来使了阿娘多少钱，日后都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你心急什么？”他冷冷地看着崔老太太，“祖母，您说孙儿的话对不对？我勇毅候府乃簪缨世家，绝不会贪了一个姨娘留给庶女的妆奁，这种事情若传到外头去，外头人指不定怎么笑话我们崔家呢。”

这是警告，也是威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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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夺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