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姬 第12章 讨债记

所谓塌天的大祸，不过是崔雪姬随钱嬷嬷到崔老太太院中，观赏的那一场好戏余波。

崔老太太一见崔雪姬的面，劈头盖脸就是对她一顿训斥。

“得了两匹好布料便送给家中姐妹显摆，弄得家中姐妹伤了情分、长房与三房不得安宁，二丫头啊二丫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们勇毅候府怎么就出了个你这样爱出风头工于心计的歹毒小娼妇。”

钱嬷嬷听崔老太太越说越过分，故意咳嗽了几声，小声提醒崔老太太道：“老太太，叙大爷此时在家中。”

“叙哥儿他在？”崔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一些，长叹了一口气，仍旧嘴硬道：“叙哥儿在家不在家我都要说，就算叙哥儿和二丫头一起站在这里，我也是要说他一顿的。他次次从长公主府回来单给二丫头带礼物，可想到了家中还有嫣娘、三丫头四丫头几个妹妹，他这做哥哥的也太偏心了，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二丫头一人给。”就差没说崔叙白没有孝敬她这个祖母了。

往日寿宁长公主送给崔雪姬的礼物流水一样地放进椿龄斋的库房中，不光是崔老太太，长房的孙夫人、三房的钱夫人都眼红极了，凭什么寿宁长公主只抬举崔雪姬她这一个庶女，自家女儿哪里就不如崔雪姬这个小贱人了。

崔雪姬耐心听完崔老太太这一大箩筐酸话，她转首望过厅上的孙夫人、钱夫人、崔雨嫣、崔宝婵、崔宝娟。

孙夫人慈眉善目，原本就是个笑面虎。

钱夫人一脸刻薄相，崔雪姬看钱夫人时，钱夫人嘴角一撇，就差朝崔雪姬回个白眼。

崔雨嫣脸上泪痕犹在，眼眶红红的，崔雪姬想自己但凡是个男儿郎，也会怜惜崔雨嫣这样我见犹怜的美人。

崔宝婵、崔宝娟姐妹俩脸上就喜感了，各自有几道指甲抓出的红痕，亲姐妹间都能互相为争一匹浮光锦下此狠手，可见三房的家教也不怎么样。

崔雪姬走上前，向炕上正抽水烟的崔老太太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唤了这老不死的一声“祖母”，憋足一口气响亮说道：“十指有长短，雪姬毕竟是大哥哥的亲妹子，祖母要说大哥哥偏心的不是，雪姬为着大哥哥养我这十年，也要驳一驳祖母的话。大哥哥再偏心，偏心得过祖母您老人家吗？”

崔老太太抬手，手中烧得滚红的烟枪头就要敲到崔雪姬额头白嫩的肉上，幸亏崔雪姬躲开了。

这下子连站在崔雪姬身后的小红都沉不住气了，“老太太，再怎么样二姑娘都是您的亲孙女啊，您这一烟枪敲下来，烧到我们二姑娘的好面皮，那可是要毁容的呀。”女子容貌何等重要，老太太居心也太刻毒了些。

崔老太太嘬了一口水烟，吞云吐雾过后，眯着眼睛轻蔑说道：“二丫头这样肆意妄为顶撞长辈，传出去谁家太太敢要她做儿媳妇，毁容了才好，省得将这小娼妇嫁出去跌我们勇毅候府的脸。”

“谁要毁雪姬的容？雪姬会嫁不出去？想要与本宫攀亲的勋贵人家数不胜数，雪姬就是想嫁给烨儿，也不过是本宫一句话的事。”朱烨是太子之名。

女音清越威严，厅上众人听到后，纷纷从座上起身，向进来的宫装美人行礼问安。

崔雪姬刚欲屈膝。

那宫装美人牵起她的手、温柔抚摸她的小脸，“你这孩子瞎跪什么，你是本宫的心肝宝贝甜蜜饯，如若不是你那大哥哥混账，不许你住到长公主府与本宫做伴，何至于在这里受一群贱人的气。”

寿宁长公主带着崔雪姬坐到炕上，对自己的贴身婢女银铃道：“去搬张杌子，让崔钱氏坐。”她鼻间冷哼了一声，一双美目睼向崔老太太身上尽是不屑，“崔钱氏身上水烟味道重，本宫最怕闻这个，杌子放到上房门口，她就坐廊下回本宫的话。”

“廊下风大，老太太怎么受得住。”钱夫人来搀身子气得发抖的崔老太太，“殿下，还是让老太太坐厅上角落里吧。”

寿宁长公主一个眼色甩出去，她的贴身婢女银铃立刻狠狠打了钱夫人一记耳光，将钱夫人打得两眼冒金星、耳鸣嗡嗡、嘴角不停流血。

银铃肃声道：“宫中的皇后贵妃都不敢随意替我家殿下拿主意，钱氏，你自认比皇后贵妃还要多些体面吗？”

钱夫人两股颤颤，腿脚一软，跪下来头磕在地上“咚咚”响。

钱夫人直磕到头破血流，银铃才出声道：“好了，钱氏，你站到外面去领罚吧。下回长点记性，若还敢在我家殿下面前多言，要你一条舌头也不是不可以。”

不等钱夫人开口谢恩，银铃便命两名太监将钱夫人架了出去，架到外面跪在风口等掌嘴。

依傍在寿宁长公主身侧的崔雪姬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何谓皇权，何谓天威，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抱紧了寿宁长公主的胳膊，向她撒娇道：“殿下，您来了真好，您来了雪姬欢喜。”

寿宁长公主揽过她搂在怀中，摸着她肉肉的脸颊与圆润的下巴。

“本宫的小可怜小乖乖，看你这没娘的孩子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本宫再不来为你敲打这些贱人，她们都要将你剥皮拆骨、抽筋剜肉了。”

“殿下，您对雪姬真好，雪姬喜欢您。”崔雪姬说着甜言蜜语，哄得寿宁长公主眉开眼笑。

可寿宁长公主脸上的笑，一看向坐在门口烈烈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崔老太太就消散殆尽了。

“崔钱氏，雪姬是晚辈，她说不得你，本宫却是说得你的。你们一个二个见本宫多疼了雪姬几分，便日夜在侯府里作践她。过去是雪姬拦着本宫，不让本宫为她出头，她念着你们是她的长辈。现在雪姬性子不似从前那般软弱，她也晓得对你们付出真情实意无用，本宫今日便是特来为雪姬撑腰的。崔钱氏，雪姬说你偏心，你可认？”

银铃奉茶，崔雪姬接过茶盏，亲手奉给寿宁长公主喝，寿宁长公主一双眉目弯成两道月牙，望向崔雪姬的目光软成一摊春水。

寒风刺骨，崔老太太双手交叉抱臂，佝偻着背，鼻间流下两道清涕，牙齿打架，不甘心挤出一个“认”字。

“雪姬，你给本宫说说，你祖母是如何偏心的？”寿宁长公主轻轻牵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便有四名婢女提着香炉靠到炕边，顿时她身侧又更暖了几分。

崔雪姬早就打好腹稿，直接说道：“昨日命人点算了侯府还给雪姬的娘亲去世留下的妆奁，比大哥哥从殿下府中取回的那份妆奁单子上，少了价值四十七万三千六百二十一两九钱六厘三分的东西。其中有大约有十八万两的东西是祖母命人偷偷变卖了给三叔还赌债，剩下的则是侯府公中挪用花了的。祖母的心都偏到天边去了，三叔是祖母的儿子，难道雪姬的父亲和二叔就不是祖母的儿子了吗？凭什么祖母单给三叔那么多钱？”

“崔雪姬，你——”不等气急败坏想为三房辩驳的崔宝娟说下去，便有婢女一耳光打在她脸上。

那婢女喝止崔宝娟道：“殿下面前，不得失仪。”意思是寿宁长公主不问她话，她不能张口。

崔宝婵赶紧拉住自己的莽撞妹妹，不想她害得寿宁长公主惩戒三房。

寿宁长公主轻轻捋着盏盖，思索了片刻，落了茶盏到手边的炕桌上。

“民间有句俗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勇毅候府欠雪姬这么一大笔账，不是一句话便能随便了的。湘君当年怎么死的？本宫记忆犹新。她就留下雪姬这唯一的血脉，本宫自是要好好替她看护雪姬的。现如今侯府中谁人执掌中馈？”湘君是雪姬生母阮夫人的闺名。

“殿下，是妾身执掌中馈。”孙夫人卑躬屈膝，向寿宁长公主行礼。

寿宁长公主冷声道：“孙氏，你将府中银钱归拢，欠雪姬多少，立刻还给雪姬，一刻不准耽搁。”

孙夫人为难至极，自她当家理帐以来，勇毅候府每年只有亏空，没有结余，公中账目上是一分钱也没有，这几日府中的日常开支，还是她变卖自己的嫁妆勉强维持的。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还不还的。”孙夫人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崔雪姬的良心上面，她满脸堆笑望着崔雪姬，“二姑娘，您应当是不计较的，家里头有难处，就当你父亲向你借了几个钱，二姑娘也不想别人将‘不孝’二字扣在你头上。”

拿不孝来说事，拿她所谓的父亲来压她，崔雪姬理都不理孙夫人，将头靠在寿宁长公主肩上，哽咽道：“殿下，雪姬年纪小，听不懂太太的话。殿下您说，太太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公中欠雪姬钱，为何又要扯到父亲头上？还有什么孝不孝的，雪姬又没有顶撞过父亲，哪里来的不孝啊？”

寿宁长公主脸色很难看，眼里两道寒光直逼向孙夫人，质问她道：“平时你就是这样糊弄雪姬的吗？孙氏！你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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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讨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