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后李炎做了个梦,梦里的他回到了十六岁,那会儿他读高一,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对女生并没有那种青春期应该发生的好感,反而看到帅气的男生才会有一些冲动,最先让他体会到这种冲动的是和他顺路回家的班长,其实对他并没有什么感觉,而是一种接近本能地想要靠近,他甚至有一些羡慕班长的前桌,每当看到前桌的辫子甩到班长的铅笔盒上,班长就会不厌其烦地用手挑开,一次又一次。梦里班长的手白净、修长,骨节并不明显,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他挑起前桌辫子的时候,还能看到手背上的细骨……不知道什么时候前桌长发的颜色呈现出了自己的发色,带一点茶色的黄,挑头发的手指好像昨天才见过,就是那只手扣着自己的后脑,让自己慢慢靠近……再靠近……许行之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梦里,给李炎惊出了一身汗。
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李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傍晚了,感觉这个梦做了好久,也做得疲惫不堪,李炎的嗓子冒着烟,太渴了,应该是昨天喝酒喝的,也有可能是上火,他下了床还是没有穿拖鞋,走到桌边给自己到了一杯水,顺下肚后才觉得好受了些。许行之是中午走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吧。想完了这句,他又吓了一跳,想他做什么,有病,就顺手给刘帆打了个电话,问他出不出来吃饭,刘帆说刚失恋,要平复一下情绪,在家宅一天,李炎没忍住笑了他一通,多大人了,还玩纯情。
出门前李炎在找自己的皮筋头绳,刚还记得放床头柜上的怎么没了,拉开了抽屉又翻腾了几下,才看到皮筋掉落在床头柜和床缝之间了,眼睛却又看到许行之给自己的指甲钳,也看到了旁边的剪刀,这是当时自己二十来岁时爱干的事儿,帮人剪头发、做造型,推子梳子什么的这会儿都找不到了,就剩了这把精钢剪,李炎没舍得扔,最后还是留下了。
晚饭最终还是和汽修店的三个伙计一起吃的,李炎特意去顾飞他妈男朋友刘立的店那买的菜,本来想要两瓶酒,想想算了,最后还是要了一大瓶可乐,顾飞他妈逗他问转性了啊,李炎摆了摆手笑说晚上还要干活儿呢,得留点脑子,这几天过的,不知道是脑子动空了,还是一点脑子没动。
一直到这天晚上过去,李炎看了许多遍手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期待什么,或者只是想要一个普通的“我到了”也好,许行之终究没有联系自己,李炎看了看两人的聊天记录,看到自己之前群发的那些消息,都觉得自己好笑,叹了口气又看了眼日历,最近好像没什么节日,总不见得和人说夏天快乐吧,嗨,自己是什么纯情小男生吗,不就是擦枪走火了一下,怎么还过心了呢。再次倒在床上的时候,李炎对自己说,多听老人言,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许行之也回归了自己原本的生活轨迹,看诊、看文献、看数据、喂猫,就是多了一项夜跑,上一次赶高铁的记忆实在太深刻,还有就是……把夜里这种挥散不去的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抛到脑后,其实他都没确定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看李炎的意思,应该是一次“意外”,当天晚上他没回头,第二天又给自己发一路顺风,还有……这一个星期下来没有任何动静的大漂亮对话框。
夏季的暴雨说来就来,这天许行之下午没门诊,去导师那过钢厂工会给自己发的初步数据,完事后出了校门雨唰地一下就下了下来,他只感叹身边幸好没带什么要紧东西,迅速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坐了进去,但衣服还是不可避免地湿了,回到家后发现昨天的洗衣机没开,换不了平时在家穿的那件白T,只好到衣柜里再找一件,刚打开衣柜门,一个衣服袋子就掉了出来。
是李炎给自己买的那件藏青色的T恤。
许行之一直没打开,他拿起来其实是想放回去的,但肥牛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开衣柜的门,一个劲儿想往里钻,许行之不得不用腿别着它,又迅速把衣柜门关掉,一手抱起了猫,一手拎着衣服袋子,光着上身坐到了沙发上,衣服袋子就放在了自己腿边,许行之一开始没管那衣服,而是拿起了逗猫棒来回逗着肥牛,可眼睛总是忍不住往这衣服上瞟。
还是看看吧,他想。
拆开袋子拿出衣服的时候许行之有点意外,没有吊牌,而且也没有新衣服的浆水味,倒是有一股柔顺剂的清香,他怕自己闻错了,拿起衣服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的确有,难道李炎给自己买了衣服之后,还洗过了?真的假的。不过这也倒像李炎干得出的事,大漂亮不是说,人到了他手里,他就得给人安排好么,想到这里许行之笑了笑,这大漂亮,不知道到底是假聪明还是真傻。
抖了抖衣服,许行之往身上一套,嗯……虽然说能穿吧,但没有那种宽松感,有些贴身,许行之走到洗手间里看了眼自己,又对着镜子比了个肱二头肌,看着镜子里自己这个傻样,他觉得自己也挺有病的。
如果是190的话,就更好了吧,许行之想,但怎么可能什么事儿都正好呢。
回到客厅的时候,看到肥羊和毛肚又在掏那个衣服袋子,被扒拉到了地上,碰出了一声脆响,嗯?是什么,难道除了衣服还有别的东西?许行之走过去拿起了袋子,才发现在袋子的最下面,有一颗棒棒糖,许行之的眼睛睁了睁,这……是什么暗示吗?
终于还是拿起了手机,大开了大漂亮的对话框,上面的最后一句话是“一路顺风”,许行之想了很久,回复了一条过去,这次没有犹豫,打完了字就发出去了。
知:棒棒糖收到,谢谢。
在许行之发出去的十几秒后,就收到了李炎的回复,许行之想,他一定在玩弱智爱消除,不然怎么可能回那么快。
大漂亮:什么棒棒糖?
知:衣服袋子里的。
大漂亮:哦,不小心掉进去的吧
这下轮到许行之尴尬了,不小心掉进去的,这得多不小心,才会有一根棒棒糖,掉进了衣服的袋子最深处。刚提起来的一些气又泄了下去,可能放棒棒糖的时候,和那一晚,都是短暂的“不小心”,而清醒才是长久的。许行之刚想息屏,手机又弹了一条消息出来。
大漂亮:扔了吧,天热,应该化了
知:好的。
虽然回复得很干脆,但许行之到底也没有把棒棒糖扔掉,而是放到了冰箱的冷冻层里,之前忘了是谁教他的,糖化了再放到冷冻里,就能恢复到原来的硬度,撕糖纸的时候也不会太费劲,李炎没再给自己回复了,许行之看向了窗外,雨还没停还带着闪电,今晚的夜跑看来也泡汤了。
许行之突然有些好奇李炎的朋友圈,从来也没和他聊过什么,朋友圈也没看过,他和李炎就好像是这个世界的两个相交而过的线,出发点方向目的都不一样,遇见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分开。打开来看,却枯燥得很,李炎的朋友圈没有设时间限制,可大多都是洗车修车的排期,几乎没有什么私人情感,只有偶尔的几张天空,有云的,没有云的,在上下都是汽修的公告里嵌着。
许行之承认,李炎让他觉得……很带感,不仅仅是刺激,而是他有一种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洒脱,一种勇于直视阳光的勇气。但他不确定的是,自己的这种情绪,到底是来自于自己本身的羡慕,还是夹杂着什么特殊的感情,他需要一点时间,而且……李炎和自己,可能么,可以么?年纪一往上走,人就会考虑很多。
后来某天中午午休的时候,顾飞给许行之打电话,说是来关心一下上次去钢厂的事儿顺不顺利,问的问题也都是钢厂那片怎么样了,怎么会课题做到那儿去了,许行之简单说了下情况,又侧重夸了一下李炎的周到。
顾飞才说笑着道:“李炎啊,你别看他平日里神气,其实就那张嘴硬。”
许行之嗯了一声之后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好像他不止嘴硬,吧。
“许学长,如果李炎有哪里说得不太对头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他大多都不是有心的,就是管不住他那张嘴。”
“嗯?他没说什么,”许行之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还会修车,我挺惊讶的。”
“啊,”顾飞的声音沉了下去,“李炎他……这是他的家事,我不太好说,以后有机会的话,你自己问他吧。”
“没事儿,我也只是随便提一嘴。”许行之答道。
电话里传来了一些顾飞的笑声,“以后有机会的话,还可以让他给你理发。”
“他还会理发呢?那手劲儿,能把我薅秃吧。”
“随便去个店,总监级别的没什么问题。”
“嗯,那看吧。”
挂了电话后又去了趟三楼的平台,心里却在猜想李炎家里可能发生过的事,老李少了一条腿,李炎的妈妈呢?许行之心里一惊,不会如自己想的那样吧。其实按照李炎的形象和性格,不像是找不到伴的人,难道真的受过什么创伤?想着想着许行之用力把眼睛用力闭上了,李炎李炎李炎,从钢厂回来后,脑子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在想他,他弄不清这是想念,还是一种陌生感与紧贴感造成的落差,才会对李炎产生的特殊的、强烈的窥探心,如果俩人真的熟透了,他或许就不会想这么多了,问问他吧,闲聊一下?先从熟悉开始吧,至少得把自己心里这道对他的坎儿捋平了,不然总感觉,意外发生的这件事,在心里过不去了。
许行之在此刻庆幸是个医生,至少在面对心里头的疑问,他有些方法论可以用。
知:上次谢谢招待,什么时候也来这逛一下?
大漂亮:不客气,没空
得,许医生的方法论变成了灰。
李炎:莫挨老子
草哥: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俩就拉扯吧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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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