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厂整体的调研报告整体都已经梳理完了,这次许行之先给工会的赵建明发了电子版后,再用密封袋装了报告寄了快递出去,那边收到调研报告的时候对许行之和整个课题组都道了谢,说这份报告的结果对如何改善老职工的生活上起到了莫大的帮助,即使中间有一些些小插曲,但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结果也是好的。赵建明还特意申请了钢厂的用印,给团队和许行之个人都发了封感谢信,许行之心里清楚,这份感谢信是对李炎的赔罪,但要没那档子事儿,他和李炎也没什么机会能再碰头。
许行之这天去拜访导师的时候,总感觉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可能是因为钢厂这个项目还是比较顺利的,老师心里也高兴吧,但没想到的是他高兴的却是另一件事儿。
“行之啊,听说你恋爱了?”
许行之愣了愣,想起来他和主任说起过这事儿,看来师兄早早给导师报备了。
“嗯。”他也倒坦诚,没想要瞒着老师什么。
“你师兄说是异地恋?”老师笑得很慈祥。
“是,”许行之清了清嗓子,“他就在钢厂那。”
“和上次的保密协议有关?”
许行之点了点头。
“有一点困难,但我觉得你会有办法的。”老师点了点他,却没有说透。
“嗯,”许行之轻轻叹了口气,又对导师笑了笑,“有机会带他来看您。”
“好啊,我很期待。”
又到了周末,平日里基本只在微信里问候的许行之父亲,给他打了个电话,一是问他最近好不好,有没有空回家,二是说奶奶提到他了,估计是想他了,让他有空去疗养院看看。他自知最近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就说这阵还有点忙,等忙完了再回家看他们,但奶奶那边等不了,他说等会儿就过去。
许行之家里算是高知家庭,父母都是Q大的教授,父亲主攻哲学,母亲主攻水利,家里对许行之基本属于放养,只要求他成绩保持在学校的前40%就行,但许行之没有浪费他的天赋,甚至在学习上培养出了兴趣,一路拔尖儿过来,父母也觉得安慰,许行之是在大二后主动向父母坦言自己的性取向的,两位教授有些惊讶,说要讨论一个晚上才能表达自己的看法,许行之很庆幸自己爸妈说的不是给他一个答复,他并不需要答复,同不同意他也不会改变。
庆幸的是父母二人只告诉他,他们不支持也不反对,这是许行之自己的人生课题,他们不会干涉,但希望他能够做到一点,无论性取向如何,除了洁身自好之外,一定也要认真对待感情,切忌朝三暮四、玩弄人心。当时许行之只觉得父母担心得太多了,自己只是出个柜而已,况且当时自己身边并没有伴儿。
但真正开始涉足这个圈子的时候,许行之才明白父母说的话有多重要,玩票的多、认真的少,年轻的许行之也并不是没有在诱惑里沉浮过,他斯文败类一般的模样在圈子里太吃香了,经历了几次刺激和短暂得只能用周来计算的恋爱后,他厌倦了,纯粹的生理满足后是巨大的空虚,他需要更多精神层面上的东西,于是他开始尝试延长恋爱的周期、配合对方的节奏、忍耐对方的缺憾、也不遗余力给予对方精神鼓励,大学里他有过一段校园恋爱,但最终以对方还是迫于现实压力选择分手,再后来就是和周医生的三年,结局不太好之外,还引发了些自我怀疑。
他自己知道,喜欢李炎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李炎有和他一样说出性向的勇气,也有他在第二段感情里缺失的坦诚,李炎几乎不害怕被许行之看透,他甚至享受这样的过程,李炎甚至掰正了自己曾经对自己下的谬论,还有就是……李炎细腻的共情能力和两肋插刀的义气,这是许行之没有的,他承认,自己有一颗适合当心理医生的强心脏,但只是强,并不柔软,但李炎心软也善良。最意外的收获,是李炎的外在,他从来没有喜欢过长发男生,却觉得李炎性感得要命。
可他现在没办法和李炎说,不要在意那些名利场,专注我本身就好,他知道这句话对于现在的李炎而言,和找抽没什么区别,别人看重的,却是你不在意的,不是清高是什么?
现在两人停滞不前的状态许行之真的感到束手无策,他只能两天两天地算着,今天过完了,再看看后两天。
事实上他和李炎已经快一个月没见面了,每天就靠给他点外卖、李炎给他发做的菜和棒棒糖纸,以及不痛不痒的几句话维持着联系,他没再敢说想他,可他每一天都很想他,而且是每过一天,想念愈盛,他手机里给李炎拍过的唯一一张照片都快被看包浆了,他会情不自禁地把照片放到最大,用手指指腹抚摸他光洁的额头、细长的眼睛,还有那两片吻起来让人沉醉的唇。
每天的夜晚是最难熬的,关灯后他总是强忍住要给李炎打电话的冲动,他太想念他的声音了,最开始和他聊上天的那两句催促,许行之在睡前会听上一遍又一遍。
想见他,太想了。
许行之深深叹了口气,拿了钥匙出了门,还是先去看奶奶吧。
许行之的奶奶曾经也是个史学家,为什么说是曾经,是因为她在三年前就被确诊了阿尔茨海默症,这是一个不可逆的退化,从逐渐的大脑短路,到成片成片的忘却,七十多的老太太和小孩儿一样,有的时候连排泄都无法控制,第一年的时候还好,许行之的父母接了奶奶回家住,但两位都缺乏专业护理知识,随着时间长了症状也越来越严重,有时候老人突然晕倒,家里的急救设备也跟不上,迷糊的时间比清醒的时候还要多,家里就让当时刚进医院的许行之找找疗养院,最终还是自己老师出手相助的,奶奶才顺利住进了现在在的地方。
奶奶的房间在一楼,她一向爱干净又喜欢小动物,家里安排了一间单人房,这个疗养院的条件很好,房间几乎都不能被称为是病房,更像是个带独立卫浴的一居室,之前借给顾淼的肥羊就在疗养院里陪奶奶。
到了疗养院后,许行之先是去了护理站和值班的护理员打了招呼,还给他们带了个蛋糕,还有猫粮和罐头,感谢他们一直细心照顾自己的奶奶还有猫,护理长是个中年阿姨,每次许行之来都兴奋得不行,总说如果自己儿子不管在外貌上还是成就上有许医生的一半优秀就好了,整得每次许行之都不太好意思空手来。然后再去了医生办公室,给自己奶奶牵上这家疗养院线的医生是自己导师本科带的学生,也算是师兄了,每次许行之来都要先了解一下自己奶奶的情况,倒也不盼着能恢复,只是希望恶化的进程不要太快,慢一点的话,如果奶奶能无忧无虑地过上很多年,他也算聊以安慰。
一路忙活下来已经过去半小时了,许行之踏进病房的时候,奶奶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腿上正躺着一只翻着肚皮的大白猫,许行之抬头看了一眼空调,是开着的也设置到了27度才放心下来,有的时候老人连冷热都无法感知,许行之走到奶奶面前蹲下来,脸向上仰着,手没有敢直接抚上奶奶,而是放到了轮椅的扶手上。
许行之轻声叫了一声:“奶奶?”
本来面向窗外的老人缓慢地转了过来,看了看面前的人,一脸陌生的表情,并没有做任何应答。
“奶奶,我是行之,记得吗?”许行之的声音又柔了两个度。
奶奶的表情从疑惑,逐渐变成了惶恐,然后奋力要从轮椅上下来,肥羊被惊醒了,直接从奶奶的腿上跳了下来钻到了床底下,奶奶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嘴里一直在念叨,“你是谁,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不要抓我,我不吃不吃药,苦死了。”许行之抓住了奶奶使劲挥舞的两只手,但他自己却不敢用力,只是虚虚地握着,一遍遍地哄着,“不吃药哦,乖,我们不吃药”,一句句地喊着,“奶奶、奶奶。”今天的奶奶又不认识自己了,他有点后悔来得不够勤快,本来就不太容易清醒的奶奶,在记得他的时候他却不在。
好不容易把奶奶安抚上了床,许行之帮她掖好被角的时候,心里觉得特别难受,难受子欲养而亲不待,也难受自己这段时间摇摇欲坠、患得患失的样子,他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在奶奶怀里听她讲故事的那些日子,那时候父母都忙,奶奶就把他带在身边。许行之尝试低下头,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奶奶的掌心里,闭上眼睛,感受从小就熟悉的温度,嘴里也忍不住呢喃,甚至带了点哽咽。
“奶奶,你怎么不记得我了啊。”
“奶奶,我现在是主治医师了,可我治不了你的病。”
“奶奶,你偶尔想起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奶奶,你跟我说说话么。”
“奶奶,我是行之啊……”
奶奶始终没有给许行之熟悉的回应,而是木讷地看着天花板,嘴里空嚼着,眼睛瞪得很大,对所见之处都充满了警惕性,许行之深呼吸了一下,头抬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奶奶的银发,又哄着她说:“奶奶,乖一点哦,我下次再来看你。”
许行之弯下腰给肥羊喂了罐头,揉了它两把又给它梳了梳毛,才把它抱到床尾,用脑门也贴了贴肥羊的脑门,对它自言自语地说要好好陪奶奶,也不要乱吃东西,肥羊打了个哈欠回应了他。
临出门前,许行之又回头看了一眼,手刚摸上把手,奶奶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
“看这天气好像要下雨了,也不知道今天我们行之带没带伞,放学我得去接他。”
虽然这么说着,但奶奶还是躺在床上,眼睛看向了天花板,就好像在看已经很遥远的过去一样,许行之轻声说了句“奶奶我走了”,就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推门而出了。
疗养院的停车场是露天的,许行之抬头看了一眼天,是要下雨了,云一层层压过来,天色有些变暗,他坐上车了才反应过来今天没有给李炎点外卖,快一天下来了手机也没什么动静,坐上了驾驶座后许行之觉得特别无力,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天上的云聚在一起,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许行之的鼻子也跟着酸了。
他打开了手机天气,看了看李炎那。
接着就坐直了系上了安全带,驶上马路的时候,他在路口掉了个头,直接往高速路口开去。
下雨了,他要去给李炎送伞。
[新备忘录]
许行之,我这下雨了,你那里呢?
——大漂亮的iFone1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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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