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栖迟没忍住笑了出来,自打一下手背,说道:“是……是皇姐的不是。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思来想去,劝谏你的人那么多,有你母后,有其他哥哥姐姐,还有满朝文武大臣,实在是不必多我一个。皇姐这不是准备了骷髅戏和鬼戏,来给你赔罪嘛。”
听萧栖迟提起骷髅戏,泰元帝来了兴趣,眉毛一挑,对萧栖迟道:“好看吗?”
萧栖迟冲他神秘的点点头,而后道:“特别好看,精彩极了!那小腿高的骷髅,做得活灵活现。鬼戏里,有戏台子上女鬼寻包公伸冤的故事,还有唐太宗夜游地府的故事。”
泰元帝越听,眼睛越亮,他正欲说什么,神色却又忽地暗淡下来,嘟囔道:“这些玩意儿,母后肯定不让进宫。”
萧栖迟笑道:“不能进宫,你可以出宫啊,去我府上住上两日,不就都看全了吗?”
泰元帝眼前一亮,凑近问道:“七姐有什么好法子吗?”
萧栖迟冲他狡黠的一笑,示意他附耳过来。泰元帝顺从地凑过去,萧栖迟在他耳畔一番细语。
片刻后,萧栖迟起身,一个了然的笑意,漫上泰元帝稚嫩的小脸,还夹杂着一丝奸计得逞的坏笑。
萧栖迟看着喜不自胜的泰元帝,神色中笑意宠溺。到底是被悉心呵护着长大,且萧栖迟又是从小见到大的姐姐,仅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泰元帝明显已经和萧栖迟亲近了起来。
泰元帝兴奋地站起身,就要拉着萧栖迟一起玩儿投壶。萧栖迟自是欣然应下,陪着小皇帝玩儿了许久。一同用了午膳后,小皇帝这才放萧栖迟出宫。
出宫前,萧栖迟又去了趟太后宫中,但太后依旧未归,萧栖迟留下一句“那我改日再来拜见母后”,便出宫归府。
目送萧栖迟走远,刘嬷嬷转身进了宫中,向愁眉不展的温太后行礼道:“回禀太后,昌阴长公主走了。”
听罢,温太后支着额,这才一声长叹,雍容的面容上满是愁云,她叹息道:“哀家都不知该如何见她。行玖昨夜一夜未归,那贱蹄子柳珠也不知去了何处。就怕这俩人是趁着成亲前,私自跑了。”
刘嬷嬷看着桌上一口未动的午膳,知道太后心里发愁,今早温家传话进来后,太后的眉宇就没舒展过。
刘嬷嬷让人将凉下去的菜都撤下去,重新换热菜上来,而后对太后道:“太后也不要太过忧心,他们就算跑,也才一夜,跑不远。这不是已经着人去找了吗?想来温家有太后暗中安排的人,很快就能将他们俩人找回来。”
温太后四十来岁的年纪,地位尊贵,本该保养的极好。但嫡出的五皇子和六公主早夭,挫磨的她心力交瘁,如今年华早已不复。她就剩下老九这么一个儿子,幸好是顺顺利利的坐上了皇位。
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母族温家能够趁她在世更强盛一些,日后也好成为儿子的助力。
她费了好大功夫,苦心经营,一面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一面还要让萧栖迟心甘情愿的嫁给她侄子,当真辛苦。奈何行玖这孩子从不念好,就惦记着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委实叫她头疼。
温太后一声长叹:“就盼着能抓紧将人找回来。柳珠那个贱蹄子,无论如何也留不得了。”
念及此,温太后复又对刘嬷嬷道:“老三中秋节要归宁,在外头好好给她收拾个府邸出来,让她舒心住着。她失了儿子,这次能归国瞧瞧,也是梁帝怜悯她。不然这和亲出去的公主,有几个有生之年还能回来的?给内侍省吩咐下去,齐阳长公主回朝事宜,务必上心,她失了孩子,莫再叫她心里不畅快。”
刘嬷嬷行礼应下,陪笑道:“太后仁慈,这历朝历代,若说善待丈夫子嗣的太后,恐怕无人能出您其右。”
温太后闻言微叹一声,无奈道:“到底稚子无辜啊。”
话至此,下人们端着新做的饭菜进殿,在刘嬷嬷的劝慰下,温太后这才拿起筷子。
萧栖迟在宫里陪泰元帝玩儿了一上午,又和皇帝一同用了午膳,回到府中时,已到未时,日头正是毒辣的时候。
萧栖迟前脚刚进府,后脚就有小太监上来通报:“启禀长公主殿下,六殿下和温公子都已醒。”
萧栖迟点点头,对罗映道:“罗映,你带许侍卫去安排温公子吧。我去瞧瞧六殿下。”
罗映行礼应下,面色含忧的看着萧栖迟和梁靖城离去。
她轻叹一声,去找了许上云,将他带到玉色楼关押温行玖的房间。
房门打开,闷了两日的热浪扑面而来,温行玖坐在榻上,痴痴得望着墙角。
许上云见温行玖这么一副痴傻的模样,不由眉心一跳,那对入鬓的剑眉当即深锁。
昨日萧栖迟处罚温行玖和柳珠时,他在处置温行玖随行的侍从,并没有亲眼看到。
但是后来听其他侍卫说起,才知昨日下午有何等惨烈,他还有些不信。他自小陪公主一起长大,实在不敢相信那会是公主所为。
而就在此时,痴傻了许久的温行玖,似是才觉察到房中有人来。
他慌慌张张地下了榻,竟是两手做兰指状,规规矩矩贴于侧腹前,含羞行礼:“婢女柳珠,参见两位贵人。”一举一动,莫不是小女儿情态。
许上云见此,喉结微动,怔怔地看着温行玖。
一旁的罗映轻叹一声,说道:“醒来后就这样了。长公主摧毁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又让他看着心爱的人死在眼前。”把自己当成女人,然后替心爱的人活下去,或许是他在连翻打击下,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许上云没有说话,只默默看着温行玖,他仿佛能听到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罗映看向他,接着道:“许侍卫,你我皆是自小陪长公主一起长大的人。如今她眼瞧更器重梁靖城一些。殿下身边,我已是说不上话。若有机会,还请许侍卫规劝一二。”
罗映寄希望于许上云,现如今的她,面对萧栖迟,既无力,也没胆量。许侍卫打小就肯吃苦,人也勤谨,九岁的时候,就以一身好武艺,被选拔为长公主的贴身侍卫。
既有能力,又有智慧。其实罗映一直觉得,是他对长公主的忠心误了他,若他不把自己拘在长公主身边做一个侍卫,或许成就不会亚于年少时便名满大周的谢非复。
“她不会突然变成这样。”许上云忽地道。
罗映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而后道:“可确实不曾发生过什么。”
许上云沉吟片刻,而后道:“我会留心。”说罢,许上云上前,打晕了温行玖。
而玉色楼的另一面,裴煜也已醒了过来,但肋骨断裂,伤势严重,尚无法下榻。郎中一早就来给他看过,公主府的人伺候也周道,用过早膳,药也已经服下。
屋子里已奉上纳凉的冰,一片清凉。
萧栖迟进屋的刹那,便觉一股寒意爬满全身,再看着微凉的空气里,裴煜那张熟悉的脸,心头沉重的压抑之感,直逼得她险些控制不住情绪。
有之前萧栖迟畏寒之惊恐在前,梁靖城一直警惕的看着她。屋里其他伺候的太监和婢女,也都神色惶惶的觑着,生怕见屋里如此凉爽,他们殿下复又惊恐震怒。
但没想到,萧栖迟却换上一个笑意,朝裴煜走了过去。
但梁靖城明显感觉到,萧栖迟扶着他手臂的那只手,攥得很紧,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梁靖城随意吩咐道:“公主前几日受了些风,见不得凉,你们别打扇了,冰也撤去些吧,等过会儿再给六殿下送进来。”
婢女们依言去办,徐徐传来的凉风停下,萧栖迟这才觉稍微好些。
她在裴煜榻对面的椅子上,含笑关怀道:“府里的人伺候可还周道?”
裴煜道声谢,而后回以一笑:“很周道,多谢殿下。只是……我实在无需这么多人伺候。”他不知萧栖迟帮他是否目的单纯,这些人在身边,就好似一双双眼睛,让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萧栖迟面前。
果然。萧栖迟笑笑,命人将今日,从宫里提出来的那两名太监带了上来,而后对他道:“这二人是我今日刚从宫里提来的。他们受过穿耳和割舌之刑,以后就留在这里伺候六殿下,六殿下觉得如何?”
裴煜眉心一动,若是由此二人伺候他,那他无论做什么,都不用担心被说出去。只是使唤起来略麻烦些,但宫里的人,怎么都受过调教,想来眼睛看一看,也能明白他要什么。
裴煜不由看向萧栖迟,眼底颇有些动容。看来她也想到了这层,怕他不信任其他人,觉得不安全,这才送这二人过来。
一时间,裴煜竟觉有些无地自容,看来人家是真的单纯的想帮他,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心思。但终归是皇室,是与他们大梁争锋相对的对手,纵然她无坏心,有些东西,该避还是得避。
念及此,裴煜诚挚道谢:“多谢殿下,殿下思虑周全。”
萧栖迟略客气两下,而后向裴煜问道:“如今殿下可有与梁朝互通消息?”
裴煜闻言眸色微寒,莫不是萧栖迟帮他,真有旁的目的?
怎知萧栖迟问完后,接着补充道:“我有个姐姐,父皇在时便已和亲大梁。多年未见,听闻她今年中秋将会回来省亲。一般来说,嫁去他国的公主,一生都难再回来。姐姐这次回来,不知是什么缘故,我有些担心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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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