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火车站出口通道狭窄,人稍稍一多,就要排起长长的队。
邵云璨左手托着行李箱,右手用手机自拍镜头把自己照了又照。
远远望见他——那个跟脑海里并无差别的言韧。
宁波江边“老外滩”的几条酒吧街,街上各店风格迥异,簇拥了许多慕名而来拍婚纱照的新人。言韧带邵云璨一一走过,第一次独处,她不知该聊些什么,可言韧跟打台球时的安静不同,他很会拍照,也十分健谈,她看着镜头,只用点头和微笑。
言韧的前同事何唯到了。
何唯微胖,跟言韧差不多高的个子,寸头让他显得阳光干净,言韧笑他“是个很帅的小白脸”,他女朋友崔煦齐肩卷发,笑容灿烂,时时刻刻黏在何唯身边。
第二天一早,四人穿了几条街,打卡一家网红生煎豆浆店后,便向舟山出发。
人力三轮小车飞驰穿过嘈嚷的闹市区,在沿海公路急转,风呼呼的吹,海风吹在脸上咸咸的。
沈家门的大排档随处可见,赶了一天路,四人在离码头不远的酒店落脚后,饿狼似的冲进一家海鲜馆。
邵云璨第一次见到琳琅满目的贝壳和硕大的虾蟹,兴奋极了,两个男生点了满满一桌餐。背着吉他的歌手问吃饭的客人要不要点歌,何唯给崔煦点了一首《小城故事》,收了他120元。歌被唱的土里土气,歌手走后,三人大笑。
计划第三天一早去东极岛的船,因为大雨停运。四人从码头出来,小雨变成瓢泼大雨,何唯和崔煦说自己年轻人,坚持不打伞,冲到附近便利店买了雨衣,邵云璨从桐市带来的透明小伞渐渐支撑不住,四个人回到酒店,全身被淋得透湿。
离码头不远的朱家尖情人岛沙滩连着大海,崔煦一直说想去,下午天渐渐放晴,一路彩色的驳船,灰色的码头,昏黄的海水,一行人慢悠悠晃荡过去。
脚丫踩在带有石粒的沙滩上,四人用手指拼成五角星的形状。夕阳余辉落入海面,情人手牵着手跑向海里,邵云璨举起相机,拍下那画面,望向身后正看着她的言韧。
第四日一早,邵云璨还在睡梦中,言韧打来电话说买到了今天的船票,可以出发。
四人兴高采烈上了船,没一会儿,邵云璨脸色苍白,慢慢蜷成一团,她想要睡着,可因为恶心的厉害,怎么也睡不着。崔煦头晕想吐,何唯晃晃悠悠得扶她到甲板上。
邵云璨从未尝晕船是什么滋味,吓得只喊难受,言韧的安慰没能让她的症状有一点好转,她反而感到手脚也跟着僵硬起来,甚至无法动弹。她把扭曲的面容埋在言韧身上,不想让人看见。言韧找同行的乘客借来晕船药,倒来温水喂她吃下,帮她在耳后贴上晕船贴,轻声责备:“让你们昨天逞强,不买晕船药。”
她渐渐失去知觉,终于昏睡过去。
庙子湖岛作为东极岛三座主要旅游大岛之一,是开发的最好的一座,东极岛屿海水湛蓝,天空干净而明亮,与海水连成一片,船上经历的一切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四人穿行在陡峭的山石间,远望越来越广阔的大海。岛上的草木碧绿,比人高,正茂盛的生长。何唯穿着白色的T恤和红色的短裤,走在最前十分醒目,言韧走在最后,笑他“这个很帅的小白脸还有路标的作用”。
太阳炽烈的灼烧,取下墨镜根本睁不开眼,邵云璨转头跟言韧说话被言韧拍下,照片里,邵云璨眼中都是他的影子。
女生们躲在树下休息,崔煦热得拿小风扇不停吹,邵云璨没带阳伞和帽子,没抹防晒霜,上衣还镂空了肩膀,半天不到,顿时黑了一大圈。
海风阵阵,浪花一卷卷向礁石上拍打,言韧和何唯站在高高的礁石上,大声呼喊。
远远的漂浮几艘渔船,岸上矮矮几处人家,四人换上人字拖,沿着海岸挑选排档。虽然接连几日顿顿海鲜,早已让四人对海鲜麻木,可经过几日折腾,此时骄阳西下,金黄色小岛上的悠闲,比任何美味还要珍贵。
言韧向三人介绍每种海鲜的名称,名字各异的海鲜形状也个个怪异,硕大的香螺女生们吃了一个,便再也吃不下了。满满一桌海鲜,只有螺蛳体积小,里面的器官看的没别的海鲜清楚,老板口味放得相对较重,一打啤酒后,四人又让老板加了一盘。
“你真没什么想吃的了吗?那你平时都吃些什么?” 言韧问。
“我已经很久没有平时了。”邵云璨说。
言韧和何唯一边喝酒,一边聊着以后工作的事儿,崔煦自顾自发着微信,邵云璨用牙签挑起一个螺蛳,细细的看。
“你那样吃这种小螺蛳很慢的,像这样放在嘴上用力吸就好。”言韧吸出一个吞下。
“之前试了好久,就是吸不出来,”邵云璨学着言韧的样子又试了几次,螺丝肉在壳里纹丝不动,她盯着壳里瞅,“我这是不是空的?”
“有的是很难吸。”崔煦摆弄手上刚被吸空的壳。
“哪儿有那么麻烦,”言韧拿起一个,邵云璨仔细看他,他一口吸下的时候,力气真的好大,她试想自己没那种力气。“小时候知道怎么吃以后,一下子就吸出来啦。不过外地人不常吃,可能是不习惯的。”
“或许我可以试试直接把它咬开。”
“你还真是不屈不挠!”何唯面前堆了一堆螺蛳壳,看着不停示范的言韧,和十几分钟后依然一个螺蛳肉都没吃到的邵云璨,哈哈大笑,“早知道你们这样吃,我们就点两盘螺蛳下酒就够了,哪儿还用其它的。”
“要一下子用力,你发出声音来试试,像他那样。”言韧指指何唯,何唯对着邵云璨噘起嘴,故意吸得大声。
邵云璨又掏又吸的捣鼓,螺蛳就像跟她作对。
“不吸了,”她把手中又一个没有成功的螺蛳扔在了桌上,“嘴都磨破了,痛。”她用手指压住发红了的嘴唇,看向言韧。言韧眼里泛着光,正看着她,突然噗嗤笑了,脸红红的。
何唯笑道:“没事儿,晚上回去慢慢教!”崔煦在一旁跟他打闹起来。
第五天乘船,四人都提前吃了晕船药,两个女生一上船就到甲板上去待着。
船行不久,远处的海景就看不清楚了,行至青浜岛前,本来留给客人拍照的时间,也未多做停留,直往东福岛去了。
东福岛岛上建筑风格跟庙子湖上截然不同,四人下船后走了好长一段山路,一路没有夜市排档,当地居民的渔家石屋鳞次栉比,瓦砾层层叠叠,住宿只有不多的几家,四人一路问过,只有一家新装修的小院还剩两间带阳台的客房。
几个背包客刚从山上下来,说山路陡峭,高处浓雾,可见度不足五十米,天晴前最好别再上山。四人在石屋前的海边高高的岩石上坐下,浪一卷一卷的,被拍得老高。
崔煦倚在何唯身上,听言韧讲渔民如何用蟹笼补蟹。言韧说,长满青苔巨石壁下,常常会有寄居蟹,邵云璨穿着夹脚拖鞋踩在鹅卵石上,吃力的躲避浪花,她一只手拉这言韧,一只手伸进岩石缝隙里摸小蟹。
夜里的小岛渐渐安静,只听见海浪的声音,空气中都是海风和鱼干的味道,雾中的小岛仿若仙境般,遗世独立。
两个女生洗了澡,裹着厚厚的浴袍,光着脚坐在床上,接着前两日的局,在房间跟男生们专心炸金花。
何唯开的两瓶红酒都已见底了,邵云璨晕晕乎乎斜躺在被子上,朦朦胧胧听见何唯说该她出牌了,不知过了多久,何唯和崔煦笑笑嚷嚷得回到自己房里。
岛上的夜黑的深沉,言韧只拉了层白色的窗纱,他把牌收起来,帮邵云璨褪去厚浴袍,准备把她抱进被子里。
邵云璨晕晕乎乎,一通胡乱挣扎也没什么力气,嘴上嘟嚷“不要”。言韧只得任她躺在被子上,用床头丝巾盖在她身上。
透着窗纱,海上星光照在侧躺的邵云璨身上,照的她通体雪白,剪影出一条波荡的曲线。
“云璨?”
“嗯?”她轻轻转过身,言韧的眼睛像一汪池水。
“你留这样的身体在我身边,让我怎么克制?”
海风吹进,窗纱漂浮,她感觉到他臂膀的宽厚温热,享受这倾慕的男子所带给她未曾体验过的快乐。
第六日从岛上回到市里,言韧说想把邵云璨相机里的照片拷到电脑上,何唯崔煦在回船上牌打的没尽兴,四人一起去了言韧在定海的亲戚家。房子是言韧姑妈家为妹妹上高中买的,他妹妹一家今年刚出国,所以房子空置着。
客厅里的粉粉的墙,玫瑰色的沙发,蕾丝边的公主床,像极了公主的城堡。四个人从39度的室外一进屋,挤在一张沙发上,狼吞虎咽啃着从何唯从市场一路抱来的十多斤的西瓜,讨论电视里狗血的剧情,继续玩纸牌游戏。
床上的公主都做着粉红色的公主梦,直到第二天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穿过帘纱,阳光把房间照成金黄色。
朦朦胧胧还真不开眼,邵云璨便觉得身体发热,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直到言韧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说:“小声点,何唯他们在外面。”
他的熟练让她忍不住想起前天他教她吸螺蛳的场景,想起这几天的种种。
“言韧。”
“嗯?”
“我......喜欢你。”
他倒吸了口气,像泄气的皮球:“为什么要现在说......你现在不可以喜欢我。”
“为什么?”
“我才辞了工作,现在不稳定,也不知道以后怎样。我想,至少等以后工作稳定下来再谈感情。”
“这并不冲突啊。就算终究会分离,好好的爱一场,不也是幸事吗?”
“趁我们还认识的不深,不要陷了,我......真的很怕异地恋。”言韧声音轻如梦呓,每一句话都温柔得将她融化。
她再也找不到其他措辞,她闭上眼,轻嗅他鬓间带着留兰味的夏草香。
“怎么了,痛吗?”他的声音好温柔。
“不是的。”
“我说你不可以喜欢我,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