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河流［娱乐圈］ 第60章 破窗效应

柳越似乎在挣扎要不要说出来，可片刻后他对自己妥协了。他原先藏在高塔里的秘密此刻被击破，土堆成的大楼轰然倒塌。柳越困在其中很久，他太想和别人说那些话了。

柳越痛苦地闭上眼睛，像是陷入了回忆。

贺瑞连忙道：“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但柳越摇了摇头，“你可以听完再做选择。”

贺瑞有些不解，“做什么选择？”

柳越却是别过脸，慢慢开始了自己的叙述，“我十五岁生日时要上学

没有请假，只是晚上回来妈妈给我买了蛋糕。”

“我母亲……她很奇怪。她好像怨恨我，但她又给我买蛋糕做饭。”

“那晚柳材志……你应该查到了吧。我原来的父亲叫柳材志。柳材志在外面喝酒，回来了之后就动手打我的母亲。准确来说他回来的时候母亲正在让我许愿，他直接把蛋糕掀翻了，然后揪住我妈的头发开始打她。”

“我扑上去咬住柳材志……可我撼不动他。他喝了很多酒，力气很大。我听着他的怒骂，听着母亲的哭喊，竭尽全力和柳材志对打。”

“柳材志松开了我母亲，反过来打我。他一拳锤在我肚子上，然后我几乎动不了了。随即他把我拽进了屋里，拿皮带抽我……然后……”

柳越没有再说，而是抿了口酒，他嗓音变得干涩而奇怪，但语气却又平淡冷漠地的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然后他把门锁上了，但我母亲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不顾一切地来砸门。柳材志没有理她，然后我母亲拿了把刀，在外面喊，如果不放开我，她就自杀。”

“柳材志根本没有把母亲的威胁当回事，我口中说着不要让母亲进来，但心里也只是以为是母亲用那话恐吓柳材志……直到我和柳材志都清楚地听到刀刺穿皮肉的声音，以及喷血的声音。然后柳材志开了门，门上被喷的都是血，我母亲可能本来靠在门上，门一开，她就掉在了地上。”

“我想打120，但柳材志已经慌了神。我刚拿起手机就被他抢走……然后扔在地上。他把家里能砸的电器砸了个遍。他嘴里大骂着‘贱种’，同时打电话给他朋友把我送走，又或者说囚禁起来。我不知道他怎么处理我母亲的尸体的，又或者他没必要处理，从法律上来说，人不是他杀的……”

柳越的讲述很平静，很克制。他带的主管色彩很少，也不怎么提及自己的想法。他眼神有些放空，像是还在一片血泊之中，他甚至没有报成警，没有机会和警察见一面，等他再醒来，他已经在“黑夜”了。

“之前我母亲被柳材志殴打时，我就和她说过报警。她反而说，我是柳材志的孩子，报警我就没法考公考编，以后政审也过不了……”

“再后来，她开始自我欺骗，她说她的一切都是柳材志带来的，她没办法对柳材志下手，她不忍心。”

柳越沉默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但他始终表现出一种极为克制的平静，但那平静像是被泥石流淹没的疾风骤雨，百般痛苦，叫喊却发不出声音。

“我母亲……我妈妈是农村出生，柳材志去那里考察把她带出来的。两个人当初结婚也是门不当户不对，遭到了很多质疑，可以说是排除万难。”

“那时……直到后来我母亲都以为她遇到了真爱。又或者是她足够爱柳材志，所以可以容忍柳材志出轨，赌博，甚至打她。又或者是她别无选择，我舅舅，姥姥姥爷都以为她嫁给柳材志是麻雀变凤凰，是跟了有钱的老板，除了和她要钱什么也不管。在母亲怀孕以后柳材志就开始不回家……开始厌恶我的母亲。”

“我妈妈生完我后身材走样，加上心理问题等等，情况很糟。柳材志之所以没有提离婚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一方面是他知道不会有人比我母亲更能隐忍。”柳越皱眉，像是感到有些不适。

“哦，跑题了。”柳越似乎也察觉到了越来越凝重的气氛，他想笑一笑缓和一下，但嘴角像是僵住了一样抬不起来。

“再后来的事，三仔应该和你说了。三仔之前找‘黑夜’的人联系我和我道歉。说他和你说了那些事情，他实在太需要钱了。”

柳越顿了顿，“再后来就是柳材志威胁我找我要钱。后面的事情你应该更早就知道了。”

“这基本就是我从空档期到现在的所有经历。”柳越想了想然后问道：“你还有什么想听的吗？趁我现在想说。”

“哦，还有娱乐圈的事情……”柳越沉思片刻道，“早期其实还好，有莫雨晦帮我。大概我成年之后吧，剩下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做了。新人想出头，要么出钱要么出力，所以你在网上看到的有些传言，我只能说不是空穴来风。”

贺瑞却没有问这些血腥与暴力的过往，他似乎对此丝毫不感兴趣，而是看着柳越轻声道，“我想听那个关于网上那个小提琴视频的事情。”

“那个啊……”柳越的思绪似乎陷入到更久远之前，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的嘴角漾起一点笑意。

“很久之前了，可能我十四岁？去省里的比赛。”柳越像是还想说什么，但却怎么也想不到别的内容，只好无奈笑道：“也没什么，拿了个奖，出去玩了一圈就回去了。”

贺瑞点点头，“我还想……还想听你和那只猫的故事。”

柳越抿了口酒，透过玻璃看贺瑞，他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你怎么都想听这些……”

贺瑞过去坐在柳越旁边，轻声道：“我想听一些你过去美好的事情，柳越，一直都会有美好的事情的。”

柳越却是看着贺瑞，话锋一转。

“去年我生日的时候，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了。那是你刚开始约我见面，给我带了一个很大的蛋糕。”

柳越继续道，“你歪打正着，甚至还给我准备了面……所以那天我心情很好。”

贺瑞封尘的回忆在这一刻全部涌了上来，他记得那周前他刚打点了老林，那天是柳越一周里唯一的空档期，他当时还纳闷柳越为什么单独空出来一趟，一切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柳越继续说，“那天早上……我去给我母亲扫墓。我母亲的墓地还是我后来才打听到的，算是柳材志和她夫妻一场，没有直接随便给她埋了。”

“我母亲其实知道继续维持婚姻没有任何意义，但她就像已经押上全部筹码的赌徒，她不甘心丢掉所有的筹码，只能怀着微薄的希望祈祷能逆风翻盘。”

柳越看着贺瑞，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像是溺水挣扎的人，拼命想要呼吸。他皱着眉，看着贺瑞，但眼中带着深深的不解：“她告诉我，所有的爱都是有代价的。”

柳越嗓音沙哑，看着贺瑞说，“贺瑞，你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你喜欢的真的是我吗？”柳越像是自言自语，“要是我不认识莫雨晦，要是我现在不是明星，要是我……”

柳越还没有说完，贺瑞就上前一步抱住了他。贺瑞的怀抱很紧，柳越在一瞬间有些哽咽，但很快调整好，沙哑开口道：“这是怎么了？”

柳越感觉脖颈有些湿热，是贺瑞在抱着他流泪。他的眼泪一如既往地滚烫，像是融化的蜡烛滴在脖颈上。柳越觉得那片皮肤开始不由自主地灼烧，连带着让他的眼眶也有些发热。

“我想拿走你所有的苦难。”贺瑞说，“我想你此后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我想你不会再一个人，不再有任何孤立无援和绝望痛苦的时候。”

“我想你每年生日都有人陪伴，我想你为自己的存在感到满足而高兴，我想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拥有想要的一切东西。”

柳越的呼吸愈发急促，他再次颤抖起来，可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占据了整个身体，那种陌生而又温暖的感觉让他再次失控，他紧紧环抱住贺瑞的肩膀，像是握住勇气和力量。

良久，柳越才慢慢开口道。

“有个词叫破窗效应。宋琳瑜之前也和我说过。”柳越看着贺瑞发红的眼睛说，“她曾经说，告诉别人自己的不好经历等于亲手打破新车的车窗，会引得别人也来打破和毁坏这辆车子。”

“我害怕破窗效应吗？不，我不怕，我只是想讲出来……讲出来好受了很多，像是把过去全部丢掉了一样。”

柳越的睫毛剧烈地颤抖。

“这些事情已经过了很多年，这些年也发生了很多新的事……我不想困死在那里，我宁可把自己砸碎。只要能逃出来……”

贺瑞抱着柳越，像是安抚道：“没事了，都没事了……”

贺瑞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泪，不知道在和谁说道：“别哭。”

柳越没有哭。柳越从始至终都只是颤抖，明明他在“黑夜”哭了很多次，现在却像是流干了眼泪一样，除了演戏，再也没有落过泪。

“我没哭。”柳越微微仰头看着贺瑞，帮他擦眼泪，“我再也不会哭了……贺瑞，我喜欢你。贺瑞。”

贺瑞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尽管他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但这句话迟的甚至都有些不合时宜了。柳越像是为了说出的这句话酝酿了很久，可偏偏现在是柳越刚刚讲完自己的经历之后，就好像他喜欢贺瑞只是因为贺瑞能承接他情绪的缺口，但他们都知道，不是这样的。

来之前宋琳瑜还和自己说，不要和柳越进展太快。可没办法，就像见面一样。

贺瑞本来想在F国再戴久一点，再多学一点东西，再让自己更“够格”一点，可他一刻也等不了，见不到柳越的每一分都是煎熬；等他回了C国，贺瑞又想，要给彼此一些缓冲的时间，要再准备准备再见柳越，可他还是急不可耐，在柳越邀请他后第一时间就来了；在刚进门时，他还记着宋琳瑜的话，想和柳越慢慢发展，慢慢交谈，但没有办法，他们之间用时间筑起的高墙顷刻之间土崩瓦解，一个拥抱就足以碰碎一切。

因为彼此太想见面，他们连分别和等待都比别人短一些。没有三年五载，而仅仅是一度春秋，两个人就各自想法设法再度相见。

机缘使然，命运使然……他们无论过去，结果都是注定好的。无论怎样沿着时间的光锥行走，他们都会很快地相遇，很快地相爱。现实击碎了柳越那个“悖论”，尽管他们彼此都变了，但现在的贺瑞还是爱着柳越，柳越还是爱着贺瑞。

这根本无关时间和性格，而是关乎“存在”。

“下雨了。”柳越在贺瑞耳侧轻声说。

贺瑞点点头，亲了亲柳越的侧脸道：“明年一定给你补个华丽盛大的生日……今晚先将就一下，把这蛋糕当甜品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