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瑞第二天马上就到处借钱,他势必要打那个电话。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灰头土脸求了一圈后,有不知情的人借了一千给他,他给柳越打过去,却是迟迟无人接听。
电话很快自动挂断,贺瑞想继续打,发现还要一千块钱,他震惊地问电话亭的保安为什么还要钱,他根本没有打通。
“没钱就不要打啦。”贺瑞听懂了这句F国的话。
他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去,这地方的经济简直不是一般的落后,这么点钱他找三个人才借到。眼下他也是借不成了,只好先熬几天等贺书康说的基建队来了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
要是贺瑞没猜错,这应该是和兴集团的公益活动,帮助边远地区开发的。起码应该先会搭个信号基站,不然基建队的人怎么和外面联系?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就去问司机大哥基建队什么时候来。
司机大哥姓何,叫何有青。通过这几天和贺瑞的对话,这大哥的A国语水平简直是突飞猛进,已经可以很清楚地说出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了。
“不知道啊小少爷,贺总那边没说。”
贺瑞皱了皱眉,“不要叫我小少爷。”
“哦,好的少爷。”
贺瑞:“……”
司机大哥不明所以地憨憨一笑,贺瑞也不好怪罪,只好叹了口气道:“你们这平时,就这么过吗?”
何有青道:“不是滴,俺是出去给老板们开车的,村子里大部分年轻人都走啦,一些年长的和小孩留在这里,孩子们在那些大城市不好上户口,毕竟俺们都只是打工滴。”
贺瑞叹了口气,看着大哥黝黑的皮肤道:“那你们这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
何有青摸摸脑袋嘿嘿一笑,“俺算是高收入啦,一个月能拿60000F元咧。”
贺瑞在心里盘算着,也就是六千,他刚想说很低,猛然想起自己一个月现在只有三千。
贺瑞在心里狠狠吐槽自己家那个糟老头子爹,觉得他真是狠心。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让自己儿子在这边受罪,一个月三千就打发了还能帮他干活。
“哦,对咧,你干得好,可以升职加薪,贺总和我说了。”
贺瑞心里冷笑一声,想着他爸是把他当养成系手游玩吗?可眼下当务之急是他要和柳越取得联系,这个村子处于原始的断网状态,他连翻翻微博看看柳越的动态都不行。
幸好还有电,贺瑞安慰自己。要是在二十一世纪连电也没有他是真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旁边就是当地的母亲河,他干脆直接跳进去得了。
不过跳了他也淹不死,他会游泳。
胡思乱想半天,他决定让何有青带自己先看看当地的具体情况,他不信自己家人一点也不心疼自己,基建队应该会来的很快。
可围着何有青口中的“边界”走了一圈,不是太阳就是沙子,能有些矮破的房屋都算是不错了,他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聊至极。
他干脆掏出手机翻着以前的照片,何有青也有自己的手机但是型号已经很久了,一直舍不得换。
贺瑞看着相册里他存了不少柳越的照片,他温柔地摩挲着屏幕,好像在摸着柳越的脸庞。他记得柳越半醒不醒时很可爱,会过来蹭他的手掌,所以当时那只叫乐乐的小白猫来蹭他时他一下就想起了柳越。
他从相册里面找了那张柳越的自拍,给何有青看。
“这人好看不?”贺瑞兴奋又期待地看着何有青问道。
“好看。”何有青如实点头道。
贺瑞傻笑起来,抱着手机悄悄对何有青道:“这是我对象。”
“哇。”何有青似乎不在意这个照片里的人的性别,他平时不看电视,也不知道柳越是明星,只是单纯觉得五官好看,他感叹道:“和小少爷真配啊。”
贺瑞说完想起来他没和柳越正式表白,之前虽然口头上说过,但是没有玫瑰没有气球不够正式。但两个人都走到那一步了,网上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就差那一个环节了,贺瑞也不想打破自己美好的幻想,又对何有青说道:“我也觉得。他可厉害了,是大明星呢。”
何有青又极为夸张地“哇”了一声,然后说道:“那他一定能赚很多钱吧。”
贺瑞点点头道:“他有自己的公司。”
“真厉害啊。”
贺瑞又把相册里的照片往前翻,里面有几次是他趁柳越睡着偷拍的照片,做到后面柳越基本就半晕过去了,其中有一张就是柳越的脸贴着自己的手的照片。
贺瑞把那张照片放大看了好久,恋恋不舍地划走又划回来。他相信柳越的能力,只是不知道现在事情处理好了没有。
贺瑞的回程就一直歪在车边看手机,几张照片夹杂着几个月的回忆被他翻来到去地想。他捧着快没电的手机看向黄土飞扬的窗外,他真的很想柳越。
他晚上又试了试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但是柳越可能开了骚扰拦截,外国的电话,尤其是F国的,他很可能不会接。
这里没有热水器,要想洗热水澡只能烧水,贺瑞干脆洗了凉水澡,顺便浇一浇白天看照片时的**。当地只有木床,谁来都一样。
平时贺瑞没觉得自己养尊处优,这时候在床上翻来覆去才感觉自己像豌豆公主,床硬的他有些睡不着,觉得那木头硌的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怎么躺都不行。
被子盖厚了热,明明是冬天F国的气温仍然高的可怕。贺瑞垫着被子一会儿就出了不少汗,只得再去洗个澡。
他又点开手机划到柳越的照片界面才捧着睡觉。
·
这两天不用吃饭,在柳越的坚决抵制下也没有上胃管,一针针营养针打的倒也清闲,柳越想处理些公司的事情,刘姐也不怎么让他插手,只是汇报情况。
他手背上已然都是针孔,他也不太在意。这两天没看微博,感觉世界都清静很多。
今天到了该吃流食的日子,小马专门去给他买了粥。说是买的,但又使劲儿熬了很久,几乎把米粒全部煮化,黏糊糊一碗,柳越看着感觉像是呕吐物。
尽管一点食欲也没有,柳越也不好直接倒掉。小马要一勺一勺喂他也被他拒绝了,他把粥放在床头,慢慢在床上侧身,尽量不扯到伤口。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去舀了一勺,喝药般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咽下去。
柳越忘了自己还有个毛病,手抖。尤其是紧张和难过的时候,表现的尤其明显。
侧身将勺子从粥碗送到嘴边这个动作在此刻显得异常困难,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就会牵扯到腰腹的开口。眼看着粥有些凉了,柳越着急起来,手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抖。
碗放的离床头的边缘太近,终于在柳越一次伸手的颤抖时一碗粥被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带到了地上,陶瓷碗“啪嗒”一声碎了,里面没喝完的粥撒的到处都是,弄脏了柳越的被子和衣服。
守在门口的小马听到这声音马上想进来,柳越几乎是凄厉地出声制止道:“别进来!”
小马的脚步顿住了,他犹豫片刻,贴着门问柳越道:“柳总,你还好吧?”
“没……没事。”
柳越看着撒的到处都是的粥,忽然想歇斯底里地尖叫。他觉得自己太狼狈了,到现在连自己吃饭都吃不好。
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丑态,哪怕他前几天晕倒时已经不算光彩了。那时肯定就有人清理他的呕吐物,有人给他换衣服……但柳越不想让这一切再来一次,尤其是他现在还是清醒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颤抖地伸手,闭上眼睛狠狠抽出扎在手背上的针管,血水瞬间顺着针眼流了出来,柳越稍微按了一下,尝试着起身。
他有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从旁边抽纸擦掉了自己身上的粥。又忍着疼痛费力地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他捡的小心,所幸手没有被扎破。他又把带着粥的被子叠起来,掩耳盗铃似的盖在用卫生纸擦过粥的地板上。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没有半分力气,他坐回床上看着自己都是淤青的手背和已经凝固的血口,叹了口气。
他让小马进来,把被子扔掉。
小马看见被子和已经收拾好的碎瓷片后很是惊讶,他刚想说什么又看见柳越带着血的手背,顿时惊呼一声:“柳总,您怎么把针头拔了?”
柳越没有理他,只是垂着头像是在看手机。
小马小心翼翼地说:“收拾东西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好了呀,你现在要专心养病……”
小马还不知道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愣头青一样傻乎乎地把被子抗走,临走前又眨眨眼睛对柳越说道:“莫先生好像来了。”
柳越皱眉道:“他不是说明天来吗?”
小马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我听刘姐说的——您先躺着吧,我叫护士来给您把针重新扎上,把被子送来。”
柳越其实没想让莫雨晦来,莫雨晦对他很好了。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激的话说的多显得疏远,亲密的话说的多显得刻意,饶是柳越想拉近和莫雨晦的距离,也有很多要注意的地方。
他见别人喜欢带妆,可他现在躺在床上,化妆显得有些浮夸。只好素面朝天等着莫雨晦来,他把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自然地垂落在身后,希望能遮掩一部分。
他不知道莫雨晦是一个人来,还是和那位陈先生一起来。
莫雨晦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假发。他新的头发才刚刚冒芽,如果不带假发就毛茸茸的像只刺猬。他自然地在柳越床边坐下,把果篮和鲜花放在旁边,轻轻抚摸了一下柳越搭在桌子上的手。
精明如他自然一眼就看见了柳越别在身后的手,但他的视线没有在那只手上过多停留,而是很快移开了。
“好些了吗?”莫雨晦问,“能吃东西了吗?”
柳越点点头说,“可以吃流食了。”
莫雨晦叹了口气,“本来就瘦,这下又瘦了不少,我瞧着你这比我做放疗那时候还厉害……平时多注意身体,身体好了心情才会好,工作效率才会高。”
莫雨晦在某些方面和柳越是真的志同道合,比如两人都是工作狂魔,因此交流起来话题的重心点都是一样的。
“听说你上次复查没有问题。”柳越笑道,“恭喜啊。”
莫雨晦道,“谢谢了,我以前没觉得,现在真的觉得,心情好,身体才会好。”
他看着柳越苍白的脸颊道:“我那会儿贫血,和你现在差不多,工作久了就头晕,实在扛不住。现在从早到晚忙活一天都没问题。”
“那挺好的。”
莫雨晦看着柳越,低头道:“你是聪明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刚才来之前我碰见了李医生,他和我说了你的情况。”
“我懂你的感受。我们都是和‘黑夜’打交道的,有些问题,有些境况,我都清楚。”莫雨晦低声说,“可是柳越,伤害自己没用。”
柳越默不作声,像是没听见这话。但他知道他在莫雨晦面前无处可逃,莫雨晦曾经也有相似的心理问题,所以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
“疼痛刺激大脑的快感只是一时的,在那之后是更为持久的难过和痛苦。”
莫雨晦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那时候你帮我……我说过要把你带出来。但我们都被困住了……被‘黑夜’,被过去。我每次看见你都想到我自己。或许你以后有一天回想现在,也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很痛苦。”
“柳越,看个心理医生吧。这话我几年前就和你说过。”莫雨晦看着柳越垂下的眼睫说道:“这很正常,看心理医生很正常,心里难过也很正常,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所以我想你以后过得好一点。”
莫雨晦又说,“不止我想,你的粉丝也想,千千万万,哪怕与你素不相识的人都想让你过得好一点。”
莫雨晦看着柳越,欲言又止,“贺瑞在F国,他肯定也想。”
柳越抿了抿嘴唇,然后说道:“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莫雨晦点点头,“我知道。选择权在你,我听贺书康说,他一直在给你打电话。”
柳越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去拿手机看一眼,又想起莫雨晦在旁边,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莫雨晦在试探自己的心意,不禁苦笑了一声。
“我说的是真的。”莫雨晦看着柳越说,“你不必对我隐藏。”
柳越垂眸,完成刚才想要拿手机的动作,划到骚扰拦截,里面果然有很多同一个号码打来的F国的电话。
莫雨晦没再继续说下去。贺瑞为什么在F国,为什么有个新的手机号,给柳越时间,柳越自己能想清楚。
他既是贺瑞的朋友,也是柳越的朋友。老实说,他先前并不看好贺瑞,但贺瑞主动去找自己父母这事儿让他有了些改观。
贺瑞生日那晚兴奋地一直给他发消息,说他真的很喜欢柳越,他感觉柳越也喜欢他。
柳越看了半晌,放下手机。他看着莫雨晦,像是笑,可看不出一点愉悦的意思。他慢慢开口道:“算了。”
“已往之不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可能没有缘分吧。”他闭上了眼睛,对莫雨晦说道:“谢谢你今天来看我,你的话,我会考虑的。”
莫雨晦知道自己的意思表达到了,就利索地起身告辞了。他把思考的空间留给柳越,但从柳越的“已往之不谏”中,他已经知道柳越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他临走前,又转身对柳越挥挥手说道:“的确,一个贺瑞无所谓。但我相信,你的未来还有很长。大明星,希望很快能看见你的下次表演,再见。”
莫雨晦出门不久,就收到柳越的电话。柳越让自己帮忙,找一个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