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站了六七个年龄不一的年轻人,无论大小皆是俊男靓女。看见车辆抵达众人一时停下交谈,目光汇聚过来。
放在电视上这或许是道靓丽的风景线,但此刻作为目光中心的傅维诺只觉得如芒刺背。
风芷兮率先下车,等傅维诺将口罩拉到眼下时,司机也已经给他拉开了车门。他道了声谢,跟着风芷兮走到了几人面前。
对比之下,在不熟悉的环境和人面前,原本也不算熟悉的风芷兮成为了他仅能寻求安全感的对象。
“三奶奶。”
几人乖乖向风芷兮打招呼,在傅维诺靠近后便没有把不礼貌的窥探视线放在他身上。
但傅维诺还是紧张。
他感觉自己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一举一动都极其不自在,四肢像是被操控的木偶般难以控制。虽然看不到自己具体是怎么表现的,但傅维诺觉得自己拘谨极了。
“怎么都出来了,老太太呢?”风芷兮见傅维诺内敛的模样,并没有立刻介绍他,而是问到印老夫人的去向。
一个高个儿寸头男孩率先回答:“在三楼书房,正和大师说话呢。”
“好。”风芷兮点头,让大家进屋:“也别在外面站着了,都进去吧,一会儿有的是时间慢慢认识。”
傅维诺跟着她进屋,里面倒是安静,只有些工作人员在维护整洁。
风芷兮也没带他坐着等,直接把他带上了三楼。
印家很大,装修较为古典,走在其中有一种逛博物馆的感觉。傅维诺没有东张西望,他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的跟在风芷兮身后。
即便风芷兮有心想说些什么安抚他情绪的话,但看着他自闭的模样最终也没开口。
二人停在一扇双开雕花木门前,风芷兮敲了敲门,很快这扇厚重的大门便向两侧自动打开,又在他们进去后自动合上。
里面正是印老夫人和一个眉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人。
“请坐吧。”
对比起前一天,今天的印老夫人脾气显然温和了不少,看着傅维诺的眼中都带了几分温度。
傅维诺在进屋后就摘下了口罩,与风芷兮一同坐在下首,抬起的视线猝不及防落入了那位陌生老人的眼中。
凭他的阅历很难理解那是怎样一种眼神,似墨般浓厚而深沉,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底色。
对视几秒,老人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随即与印老妇人四目相对点了点头,不知道传递了什么信号。
只是他最后高深莫测道:“峰回路转,一切皆有转机。”
印老夫人显然满意了,眼尾皱纹都因为他的话加深。她忽然把这种满意的目光投向傅维诺,看得傅维诺后背一紧。
印老夫人从身前的抽屉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傅维诺,温声道:“好孩子,看看这份文件吧。我们不会限制你的个人自由,相反,只要你配合我们,印家的财产,自然也会有你的一份。”
傅维诺低头看起这份文件,听到她说的话也只当客气。人在满足了愿望时自然不介意说些好听的,他们可以说他们的,自己却不能完全相信。
这份文件对比起之前的少了许多个人资料,增加了许多对傅维诺有利的条款。
譬如母亲的治疗方案以及妹妹的学习规划,舅舅家的生活保障与印家对他的财产赠予等。
同时,其中也少不了对傅维诺的要求。
首先要求他走完所有结婚流程,但由于印常赫已经死了,不受目前婚姻法保护,所以印家选择遵上古制,举行古式婚礼。
其次是要求他与印常赫“同住”至少三个月,书面说法是创造新关系线牵引游魂归家。
其余条例综合看下来,傅维诺用自己的话翻译了一下,就是喜结婚后丝滑纵入守寡赛道。
只要签了这个名字,既解决了眼前难题、又一跃成为了有钱的寡夫,不用伺候老公,婆婆看起来也是个好相处的。
听起来不错,他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心里没有太大的喜悦,也没有“卖身”的悲凉,傅维诺感觉自己像是一具丢失了情感的空壳,沉默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见此,一屋四人,三个人都开心了起来。
风芷兮一脸动容的看着傅维诺,拿着手绢在擦拭眼泪,好像看见傅维诺受了多大的委屈般,但又压不住感激,轻轻拍着傅维诺的肩膀小声啜泣。
都说omega天生感性敏感,但对比起这位准婆婆,傅维诺觉得自己应该算是比较坚强的omega了。
他社交技能很低,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犹豫片刻选择少说少做,看着风芷兮的模样干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事。
这边印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出了一个红木盒子,在傅维诺面前打开,柔软的丝绸垫中正放着一枚漂亮的深色翡翠挂坠。
她走到傅维诺面前,示意他低头,将挂坠替他戴上。
冰凉的触感贴在胸前单薄的皮肤上,很快被他的体温暖化。
傅维诺拿起来观察,水滴型的翡翠中有两枚金色的小圆环交替旋转,无止不休纠缠着,极具神秘色彩。
但接着,印老夫人的一句话便让傅维诺对这枚挂坠的感官变得奇怪起来。
她带着怀念的语气,言语中尽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这块玉是常赫从小戴到大的,从不离身。他在出征前取下给我留作念想,没想到却成了他的遗物。”
风芷兮语气中也带着哭腔:“他抓周的时候还是个贪心的小娃娃,把我们每个人身上漂亮的东西都抓了一遍,最后又在您这儿抓到了这个挂坠,刚满周岁就戴上了。”
傅维诺顿时觉得脖子上挂了个烫手山芋,沉重得令他抬不起头,说话不禁有些磕巴:“这么重要,我戴着不好吧,要不还是放在盒子里保管吧。”
他从上车开始就没讲过这么长的话,足以见得是紧张了。
印老夫人目光制止他的动作,说:“没关系,你和常赫现在也算得上的未婚伴侣了,他的就是你的,这没什么不好。遗物只有摆着不用了,他才是真的死了。”
未婚伴侣……好吧,他们开心就好。
傅维诺将挂坠塞回衣领中,尽可能的忽视这件突然多出来的东西。
等印老夫人做完这些,一边的老道长才停下动作,将一个小护身符送给他。
并说:“将它挂在你平时接触最多的地方。”
傅维诺接过来,符纸折成特定的形状,用花纹繁琐的布袋装着,和小朋友小时候会戴的护身符一样。
“这是?”他问。
老道长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来:“你不需要它时,它就起个凝神静气,庇佑安康的作用。你需要它时,它自然会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
“哦……谢谢。”
但封建迷信是不可取的。
傅维诺完全不信,但不妨碍他遵从甲方指令。他听话的先将它揣进兜里,准备回去后挂在枕头上。
另外三人又在做他看不懂的眼神交流,一点没避着傅维诺,但也没解释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不小心看了一眼这情况,傅维诺就老老实实低下头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不会再被点名。
直到道长和印老夫人起身,大家才一起送老道长到门口。
楼下凑成一团坐得没个正型的年轻人在长辈下楼的瞬间恢复正经,与印老夫人一起送老道长出去。
突然被挤在人群中让傅维诺有些无所适从,局促得耳尖挂上薄红,只好紧跟着风芷兮,生怕担心自己被落下。
他露出的真容此刻也受到了十几道目光隐晦打量,像是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撞到他脸上,要不是长辈还在,傅维诺觉得他们打量之余一定还会伴随着窃窃私语。
“等婚礼时还得多劳大师您呢。”印老夫人在人群首位客气道。
“这是我必须做的。”
傅维诺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极乖巧的站在一旁。面上平静淡然,清瘦单薄的身影犹如一只亭亭玉立的青莲。
他突然感受到一股近乎实质的视线直白的停留在自己脸侧,像是蚂蚁爬在身上一般令人难受。
傅维诺忍了忍,盯着鞋尖试图让自己忽略这种凝视。但在送走了老道长转身回别墅时,他还是没忍住瞥了眼一直盯着自己的人。
此刻对方已经移开了视线,高高瘦瘦,皮肤白净,面上冷漠十足,看起来年纪不大。
脖颈后干干净净没有阻隔贴,首先排除是omega。
只看了一眼,风芷兮便拉着他走到人群前。
别墅客厅极大,大概能轻松举办起一场中型舞会。此时他和两个长辈站在前面,与这群年轻人面面相对,傅维诺视线一直停留在干净得能反光的地面上,根本不敢抬一下头。
这么多陌生人,看一眼就想原地爆炸!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就是常赫的未婚伴侣,你们年纪相仿也能玩到一块儿去,但切记长幼有序,不准欺负他。”
风芷兮说完,将鼓励的视线投向傅维诺,意思是让他自我介绍。
这和插班生有什么区别……
傅维诺咬紧牙关,努力幻想自己重新进入了学校,正在对陌生同学老师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傅维诺,很高兴来到…这里,希望我们以后能相处愉快。”
差点说错话咬到舌尖,傅维诺思路一下打断。这四句话就已经是他的全部功力,再多也憋不出来了。
但很快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极小的笑声,傅维诺登时感觉自己脸颊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般胀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