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然想起了年前,你也往他的窗户上丢雪球,用他听不懂的话语问他:“表哥?你想堆雪人吗?”
你笑了,你将窗户开得更大,风吹起了你的头发,可你也没有感受到冷。
下一刻,李寻欢原本的笑容在看清你进一步的动作时变成了错愕,以至于他立刻腾臂扔了手中的梅花。
因为你实在不耐走下楼的,你直接翻过了窗户便往下一跃,那时恰是风最大的时候,被卷起的细碎的雪和零落的梅花瓣在向上飞扬,缠绕着你的乌发。
你在坠落——你和李寻欢的距离那么近,是因为只要你跃下去,就能到他的面前。
他向你而来,他同那雪、那风、那梅花一样向你纵来,敏捷而轻盈。
可他却又没有那雪、那风、那梅花般无牵无挂的潇洒——潇洒的是你,不管不顾的也是你,承重和容纳的则是他,于是你同花和雪都入他的怀中。
风小了。
他接住你,落地,眸里的惊慌未散:“阿音你……”
你却已经高兴地笑出了声,脚也快活地凌空拨动了两下:“刺激刺激,还想再来一次。”
他口中所有的教导便成了无奈的一笑,他放下了你,将你发上的梅花瓣取下。
你想起了刚才的那瞬间,冷幽默道:“我刚才是不是该按台词那样说‘go away 表哥’?”
他替你擦去脸颊上的雪花,随口问道:“那是什么?我记得你教我说过,可你不曾告诉我意思。”
“是‘快走开’的意思。”
你的话语说着“走开”,可语气是截然不同的甜腻,尾调像是带着一个小小的勾子。
于是你一边说着,手却环住了他的脖子,看着他被勾住的眼神与嘴角,听见他那略快的心跳。
李寻欢便也将你圈在了怀中,他低着头,抵着你的额头。
他的影子落在了你的身上,你的视线变得昏暗,可你抬头,鼻尖快碰到鼻尖的距离,你却仿佛看见了他那双明亮如绿潭的眼睛,是春柳弄湖的柔情。
他的声音几乎蹭上了你的耳朵,没有过多的暧昧,只是像从前做过千百遍那样呼吸一般自然的亲昵,他指控时的语气也是那样软、那样柔,他说:“你怎么能叫我走开呢?我又怎么会叫你走开呢?”
你的脸被气息扑的有些痒,忍不住笑着松开手推了推他,手才有空抹一把脸。
他佯装被你推得倒退了几步,好叫你放下手后能看清他被冷落的可怜。
可你只是在笑,于是他只能罢演,上前再次将你拢了回来:“我恨不得永远跟在你身边。我永远不会让你走开。”
这次,他将他的下巴抵在了你的肩上,离你的距离就更近了,他低低地叹道:“我们该永远在一起的。”
那话语里是浓浓的庆幸和情意。
你本该说他肉麻,可却能从他归家的日期、他的伤、他如今外显又后怕的话语中,猜测出他经历了九死一生。
你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挑开了他肩上的外袍,衣袍落地,他没有去管;你的指尖滑向他的身躯,他似乎微微一动,却也没有阻止你。
月光下,他高高的影子显露出美好的腰线。
他只是抱着你,直到发现你的手指是隔着衣物在寻找凹凸的绷带痕迹时,才松开怀抱握住了你的手指。
你任由手指在他手中贪恋着温度,抬头问他:“会疼么?”
他摇摇头,开口笑道:“不疼,看见你就不疼了。甚至现在还有力气同你去堆雪人。”
他不愿让你担心,于是岔开了话题,你便也任由他岔了开去。
你想要弯身捡起衣袍替他披上,他拦住了你,自己捡了起来,轻轻抖了抖,却没有披在自己身上,而是罩在了你的肩头:“夜深了,你该多穿些的。”
“那么你呢?这天寒地冻的,你就不怕冷么?”
“我是男儿,身强体壮的不畏寒,可是你从小就有咳疾,不可受寒。”
咳疾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微笑着把袍子一转,重新给他披上,自己却依偎入了他的怀中,袍子同时盖住了你们俩。
你感受到了他胸腔的轻微震颤,他总是见着你便笑,那么你呢?唇角似乎也是压不住的。
你宽慰他道:“自从遇见神医给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犯病了。”
“可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咳得已经喘不过气来,脸呛得通红,喝的什么药都不管用,最后只会被你吐个干净。”
遥想起很难熬的那段日子,你也不太好受,病痛毕竟是很折磨人的事情:“后来再吐不出什么东西,便是咳出血水,我还以为我要死了。临死前我想去看看山中的野梅,但料想家人都是不允许的,我就哄骗了你,叫你在夜里背着我去。”
那夜的风可真大,雪如鹅毛似的。你一直在咳,他一直在走,你越咳,他便走得越快,在风雪中背着你跑向山去。到了山上,他的头发、睫毛上都积了白雪。
“……”
你感受到了李寻欢的怔愣。
李寻欢问道:“你当时、你当时还那么小,心里便压着那么沉的担子么?可你总在笑,我原以为,你那样乐观,是从没想到那么可怕的事的。”
“想到死,便是什么沉重的担子吗?”
你并不害怕死,快乐也是一天,害怕也是一天,那么为什么不能在生命的最后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呢?
可是李寻欢做不到如你一般豁达。
“你正年轻着,今后莫要再提死字了,我宁可生离,也不要……不,我两个都不愿意的。”
月色果然能让人变得旖旎,却又多愁善感,让爱笑又潇洒的人变得黏黏缠缠。
你为他直白的话语沉默了片刻,安静感受夜色下他带来的暖意。
说来惭愧,你道:“那时我只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得快活些,便总是使唤你、欺负你。”
小时候的你很想惹小李寻欢哭泣,但是他从没有被你气哭过,总是帮你做了事还傻乎乎地对你笑。
“我从不觉得那是欺负,你需要我,我开心得紧。”他笑了,笑声不再同孩童那样傻,是很俊秀通彻的笑,“若不是你让我背你去山上,又怎么会遇见神医?你怎么会好起来?”
他说:“你可曾记得那时你心情好了,便会给我讲故事,我记得你给我讲过雪孩子的故事,她在火中救了兔子精,便飞到天上作了云。我很害怕,我害怕你熬不过那个冬天,也会飞到天上去,于是什么事都不敢叫你做,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你笑着纠正道:“不是兔子精,是小兔子。童话里,什么动物都是会说话的。”
你说:“只因我第一次见你,你便在堆雪人,我很想说个故事叫你看见雪人就想哭。可哪知你虽是很伤心地哭了,却更爱堆雪人了,日后每一年,晨起推开窗,我总能看见那些圆滚滚的雪球在楼下站着看我。”
“它们在看你,是因为我也想看见你,更想你看见它们,便会想起我。”他说完,顿了顿,学着你似的用额头撞了撞你的额头,“可是你、你呀你呀……”
你便不接他话里的情谊,忍不住逗他:“说起来,雕小像同堆雪人也异曲同工,表哥你果真爱这种有创造性的手工。”
“创造?就好像赋予雪和木头生命是一件值得快乐的事情,”他说着,声音宛若叹息,“创造生命,总是比夺走生命更让人快乐的。”
他说:“我第一次见你时,也怀疑是我的雪孩子成了人,不然你怎么会看着那么白、那么可爱?像是雪中的精灵。”
你被夸得老脸一红,然后得意地“唉”了一声:“我果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不怪乎把小李探花迷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又笑了,笑出了声。你曾将他比作桂树,如今他这棵树简直是笑得要把花都撒落了。
“怎么?我说的很好笑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真是可爱极了!”他说,“你说的太对了!”
于是你就像发言后获得选票一般力作谦虚的泰然模样:“谢谢,谢谢你对我的支持。”
只是你把感谢的鞠躬给改了,换作踮起脚在他的笑容上轻轻一吻。
他一愣,想要说些什么时候,你已经退出了他的怀抱,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唰”地丢向了他:“看暗器!”
他被猝不及防地打中了心口,表情还没回过神来呢,你哈哈哈地幸灾乐祸:“少年郎,人在江湖走,还是小心美人计为好。”
他气笑了,笑意多,气恼少,但仍然做弯腰捡团雪状,似乎要来扔你:“在理在理,在下可是要吸取教训了。”
——这可不行,你难道还能让他发挥所长么?
于是他一抬头,就见你已经凑到了他面前,眨巴着眼睛卖萌,小心讨好地对他伸出双手:“谢谢李公子不计前嫌,愿给在下的‘雪人大计’添砖加瓦。”
说罢,从他的手中硬是拢过了雪,颠来倒去地团成一个球形,这样他便没有“暗器”了。
你随意又按了一个小雪球在原本的球上,然后放在了一根粗粗的梅花树枝上,开心地指着这奇形怪状的雪堆对他道:“这是你!像吗?”
“像吗?”李寻欢知道你明明手艺很好却又戏弄他,习惯成自然地耸了耸肩,没好气地反问你一句,唇角却又释了笑。
他将自己做成的小雪人放到了你做的雪人边上:“这就是你。”
你做的雪人是一个是潦草的雪渣混合物,只能从两团雪的接触点看得出是人为创造的;而他的雪人是两个圆滚滚的雪球拼成,玲珑可爱,白玉似的。
两个雪人排排坐在树枝上,安静地看着并立在雪中的你们,仿佛也在笑。
写完这章后的不久,我的小红书给我推了霍建华和刘诗诗的雪景神图,那一幕真的好养眼啊~[垂耳兔头][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