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洄三步蹦下一个楼层的楼梯,因为跑得太急,索性一把揽住前面斐溯的肩膀靠在他身上平复气息:“急什么急,你很饿吗?都说好了咱俩一起走,怎么说话不算话。”
斐溯感觉他的气息和声音都打在耳畔,身体僵硬得很明显,为了不让纪洄发现,他立刻就站在原地不动,任由他那只刚刚碰过别的女生的手揽着自己,也任由喘气的声音勾着他的全身来进行回应:“我没答应。”
纪洄跟着他停下来,鼻尖突然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皂味道,是紫色舒肤佳的那个味道,很淡,带着青草的清香,悠远又温和。
他察觉到空气里温度的上升,佯装不满地哎一声松开了斐溯,推翻了自己前面说过的话:“我是通知,不是商量。”
“无理取闹。”斐溯淡淡地看他一眼,插着兜继续慢慢往前走。
“明明是有理有据。”纪洄作势又要揽着他,想到刚刚的甜香,又收回了手,只是嘴里还没个消停。
几句话下来,两人总算是平和地并肩走在校园大道上,夕阳穿透过法国梧桐的叶子,从缝隙之间挤出来,霸道地将世界都晕染成了金黄色。
走了好一会儿,纪洄扭头看着只要他不先找话题就绝不开口的斐溯,这张脸和初中时候区别不算很大,不笑着的时候就总是冷冷的,还有种奇怪的脱离感。
“看我做什么?”斐溯眼珠很黑,又是单眼皮,看人的时候显得眸色很沉。
“在想你这张脸真是受欢迎,许怀水,就刚刚那个女生,看了一眼就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纪洄坦然地收回目光开口回他,斐溯的眼神却还在他眼前晃悠,“我没给,仗义吧?”
“我还以为是你喜欢人家,气度又太小,才不想给的。”
一年半的空白时间,纪洄都差点忘了这人平时看起来话不多,有些时候一旦开口五句里得有三句都是出其不意的莫名其妙。
他手上抛着挂了钥匙的饭卡,接一下反驳一句:“谁说我喜欢她的?还有什么叫气度小,我这是尊重你。你的联系方式肯定要你自己给她,我总不好擅自做决定,你说是不是?”
“没人说,看出来的。”斐溯从空中截住纪洄的饭卡,话也只回了不到一句,“饿了,先吃饭。”
“所以你给不给?”纪洄见没了东西抛,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带包装的绿豆糕,撕开放到嘴里之前刹了个车,意思地问了一句,“吃吗?”
“不给。吃。”
斐溯第一个“不”字说出来的时候,纪洄已经一口将绿豆糕吃了进去。
纪洄嘴里包着绿豆糕,他捂着嘴开口防止喷馅儿:“其实我只是客气一下。”
斐溯看着他这个样子,那一张脸上只剩下好看的眼睛,立马转过头:“既然绿豆糕你吃了,晚饭就你请吧。”
“好。”纪洄一口答应下来,话音一落就反应过来,“本来就都是我的,怎么说得是你的一样。”
“差不多。”
“差远了好吗?”
今天晚上食堂果然是猪大肠的主场,就这一个荤菜,其他全是素的。
斐溯抬起头,确实看到了挂在窗口上方的小黑板,上面是有好几个错字的每日菜单,他的强迫症有些摁不住地要冒头。
纪洄实在不懂明明每次猪大肠都滞销,食堂为什么还这么锲而不舍地一周做一次这个菜。
他扒着窗口:“姨,还有别的肉吗?”
这个食堂阿姨不像晚上那个那样慈祥,站在窗口叉着腰敲着打菜的大勺瞪着他:“只有大肠,赶紧的别磨磨蹭蹭,等会还要上课!”
斐溯默默地收回目光往食堂外走,企图让自己忘记那些错别字,纪洄看他一眼回头继续扒着窗口:“姨,我不吃内脏,你要食堂下次别做了呗,要是换个菜,我站这帮你打。”
说完他就迅速跑走,窗口里的阿姨跑出来朝他们喊:“又是你!上次抢我勺的那个!还挑食是吧!”
食堂里传出一阵一阵的笑声。
斐溯看着身旁笑得很开心的人:“你还抢过勺?”
纪洄摆着手,一脸不值一提的骄傲:“我看阿姨手抖,就自己上手打了。”
斐溯觉得纪洄还真是个人才,从小到大都是。
“怎么?被我的聪明机智折服了?”
“只是想起小时候你骗人的事情。”
纪洄闻言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时候自己为了和不喜欢理人的斐溯套近乎,大言不惭地跟他发誓说自己爹死了千八百年的孝子事件,后来被拆穿的时候,饶是再宝贝他的爹也被气得长了根白头发,这根白头发最后还是被纪洄亲手连根拔走的。
他不知道斐溯跟他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情,他小时候做的混账事多了去了,毕竟上初中以前都没去过学校,整天遛着一堆人到处瞎跑。
所以他很刻意地咳嗽了一声,试图掩盖过去的丢人事件。
斐溯含着假笑继续说:“我记忆力很好。”
意思就是桩桩件件我都记着呢。
纪洄装作没听见:“先回去洗个澡吧,我等会订个外卖,你肯定不知道这个学校的外卖怎么拿,正好趁这个机会教教你。”
斐溯实在不懂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好为人师的,不过对于纪洄,他一向都很善解人意:“那你人真好。”
纪洄听着斐溯和表情一点都不相符的话语,梗了一下,觉得自己更想打他一顿了。
其实从再见面起,这种感觉就一直萦绕在纪洄心头,但是这么久没见,以及多年的愧疚自责以及各种各样复杂的情愫,他还真不太下得去手。
所以他踹了斐溯一脚。
不重,只是用鞋背蹭了一下,不过也足够这小洁癖难受一阵子了。
斐溯看了他一眼,意外地没在意自己的裤子:“干什么。”
“没干什么。”纪洄觉得他的反应没以前好玩,大剌剌地掏出手机,“想吃什么?”
还没走几步,斐溯用了点力扯住纪洄往自己这边拉,两人骤然靠近许多,纪洄吓得手机差点甩出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脚边有一滩白色不明液体。
“你点,我请。”斐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松开纪洄被摁出红痕的手臂,看着与伤痕交叠着的印记,他的手指又悬在空中停了一会,放下的时候还蜷了起来。
纪洄只听到斐溯说的话,没管别的有的没的,飞快地用手指划着手机里面的外卖程序,寻思开学没收到的红包这不就翻倍赚回来了。
他这边还沉浸在开心之中,斐溯则是看着那红痕一点点褪下去,只剩下浅色疤痕。
圆圆扁扁、断断续续的一个小圈,像是特别的胎记。
“别看了。”黄鹤在宿舍里面有气无力地催着廖科回教室,“我大哥,您那手机就这么好看?要不要看看屏幕顶上的时间呢?时不我待啊!”
斐溯看了一会宿舍里面迅速收拾东西然后跑走的两个身影,又看着纪洄从宿舍的一个柜子里掏出一个瘪瘪的篮子,熟练地在提手那里绑上一根长绳,走到靠老街的阳台上将篮子从栏杆之间挤过去,在手机上捣鼓了几下,没过多久就收了绳子,刚刚点的外卖就提了上来。
纪洄斜睨了跟在他后面一动没动的斐溯一眼:“怎么整得跟没见过世面一样。搭把手。”
考虑到其他几个舍友,纪洄买的是金拱门的套餐,一个大纸袋和一个大纸盒稳稳地放在篮子里,斐溯看着差不多十厘米宽的栏杆间隙,再看着半径远超十厘米的篮子,以为纪洄这个搭把手的意思是要他一件一件掏。
斐溯还没开始掏,纪洄就一边笑一边喊:“你帮我抓这儿。”
于是他的手覆上纪洄的手,将篮子把手接了过来。
纪洄抽出手,觉得自己手背好像在发烫,他皱着脸抛开杂念,徒手将栏杆拆了几根下来,正好够篮子穿过。
斐溯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拆下来的栏杆两头都焊着小小一块磁铁,只要对准了就可以很好地伪装成完好无损的样子。
走到阳台晾衣服的汤文昌正好就看见这一幕,提醒道:“还有十分钟上晚自习,付老师值班,迟到要挨骂的。”
纪洄拆着包装进了宿舍,将东西都放在空床位上,自己跟累了似的则往床头一靠,摊着手道:“我跟莉莉说了,第一节课要斐溯陪我去一趟医务室,他说会帮我讲一下的。”
跟在他身后的斐溯将篮子和绳子收好放进柜子里,闻言动作微顿,侧头看了纪洄一眼。
本来已经收拾好准备回教室的朱益听了也回头打量了一下纪洄:“又不舒服了?”
纪洄摇头:“我要吃饭,细嚼慢咽对身体好。”
朱益反应过来,对着他比了个中指,愤愤地又拿了一个纸袋的食物,抓着汤文昌跑了。
纪洄三两口吃完汉堡,伸手去拿可乐的时候被斐溯按住,他抬起头看着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另一头吃东西的斐溯,歪头发出疑问。
“做什么?”不久前手背覆上来的温度在此刻再次将他包裹住,这次他只是看着斐溯,没有将手抽出来。
主要是斐溯力气有点大。
“经常会不舒服?”斐溯垂下眼睛又不敢再看他,手也下意识松开,趁纪洄没反应过来,抽走了底下唯一的一杯可乐。
纪洄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只好去摸鸡翅,并且根本没注意到只有一杯可乐,所以他专心回答着斐溯的问题:“还是和以前一样,偶尔痛一下,没有大问题。”
斐溯这次连嗯都没有了,沉默地吸着饮料,宿舍只剩下冰块晃动的细微声响。
直到两人将所有的东西都吃完,纪洄这才发现斐溯手边还剩半杯的可乐居然是这个宿舍现在唯一能喝的东西。
看着斐溯专心收拾垃圾的动作,在他背过身丢垃圾的时候,纪洄没犹豫,拿过塑料杯,一口气吸完了剩下的饮料,冰凉的气泡充盈着在口腔炸开的一瞬间很刺激,偷喝这个行为更让这种刺激上升了一个层面。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纪洄没深想,只是想起来可乐里面的碳酸成分会刺激口腔和鼻腔中的三叉神经细胞,引发神经兴奋,产生一种爽感。
他现在就是这种感觉,爽感蔓延至全身,连头皮都有些发麻。
斐溯头也没回地伸手:“杯子给我。”
“我喝完了。”纪洄起身递给他。
“我不聋。”斐溯的声音带着察觉不到的笑。
忽然就没这么爽了,纪洄闷不做声准备去洗澡,斐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下次先洗澡再吃东西。”
纪洄现在开始不爽了:“你不也没洗吗?”
“在你和黄鹤聊‘分歧和共识哪个更有意义’的时候,我就已经洗完了。”斐溯仍旧背对着他,眼睛看着手里的塑料杯,盯着吸管看了好一会,才丢进垃圾袋。
纪洄更不爽了:“那你不早点跟我说?”
斐溯从他身边走过去,手放在水龙头下冲着,在镜子里看着这人气冲冲地进了洗浴间,才慢慢开口:“看你们聊得挺起劲,就没喊你了。”
话音一落,里面的水声就响了起来,落在地上劈里啪啦的。
像是某人溢出来的不满。
斐溯关了水龙头,看着镜子里的浴室门,笑得比平时都要轻。
“玉兰姐姐,一盒阿司匹林,谢谢哦。”虽然说去医务室只是一个借口,但是以纪洄对莉莉的了解,他就算不当面问,之后也得来校医室逛几圈问问这件事。
其实主要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在纪洄找借口的时候睁的那只眼就比较大。
纪洄看着站在玻璃柜台旁边低垂着眼睛观察的斐溯,校医白玉兰拿着一盒药给他的时候,他很大方地介绍着新学生:“姐,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以后也请你多多照顾。”
白玉兰很嫌弃地开口赶人:“校医室还是不要经常来了。快点刷卡,去上晚自习。”
见斐溯很自然地掏了自己的饭卡刷了钱,白玉兰才八卦地靠近纪洄,小声问:“你们班的新同学是你的老朋友吧?”
纪洄一脸哇塞的表情看着她,也小声问:“这都看得出来?”
“直觉。”白玉兰上下扫了面带神秘微笑看着这边的斐溯一遍,又看回纪洄继续赶人,“快去上课。”
纪洄本来还想扯几句,结果斐溯连招呼都没打一个,转身就走,他只好跑着跟上去。
一想到下午萦绕在身边的味道,他就没敢扶着斐溯喘气,只带着很轻的、有些断续的语气开口:“你就是很急。还是说就这么想上晚自习啊。”
斐溯提着装药的袋子绕在手指上转圈,没理他。
纪洄并不在意,又说了好几句跟白玉兰相关的话。
一直到回了教室,斐溯将袋子放到他桌上的时候,纪洄才发现,别说是理他了,斐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小洄别说了,你闻闻小溯身上的舒肤佳是不是变成醋做的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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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