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小心火烛。”
风嗽嗽吹过,偶有鸟鸣,数不清的杂草环抱着山间的土堆。
一土堆前站着垂腰黑发、身着白衣的仙、或是妖鬼,她周身似泛着一层微光,明眸皓齿的清秀姑娘,只苍白的脸上还沾着些土,略显狼狈。
阮令转身,怀里还抱着一个黑色的包裹,面无表情,眼神却格外清明。
她回来了?
阮令顺着山间小路,凭着记忆拐了一个又一个的弯,到了一间破旧的屋子前。
她用左手轻轻地推开门,很轻,没有扬起一粒灰尘。
屋内是熟悉又陌生的格局,和村里大多老房子一样,砖墙瓦房,阮令拉下一根细绳,一瞬间,灯火通明,正对门摆放的是一张木制四方桌和四个长条凳,走进门,灰白的土墙上挂着电视,电视的对面则是一套木制老式沙发。
有点硌人,阮令靠坐在沙发上却恍然感受到久违的轻松。
没有茶几,旧式的电视还是在她离开的前一天才被换下。
那个黑布包裹被她放在脚边。
再一次感受到四季,这里是夏季,她离开时也是,所以,她离开这里多久了?
阮令不知道,她一时有些迷茫,眼里的水顺着她的脸终于流下,一滴一滴,砸在衣上,留下点点水痕。
她在那个世界待了五年,不短不长,短到她没有放下这个世界,也没有长到留恋那个世界。阮令如大多穿越者一般,穿得措不及防,也很快接受了现状,但她很倒霉,穿到修仙界却因为是身穿没法修炼,好不容易经历痛苦的经脉洗涤却又被放逐。
好了,你回来了,回到这个不是弱肉强食的世界,阮令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之后,阮令又去烧了壶水,简单擦拭了身体,换上卧室衣柜里的睡衣,窝进了自己的床。
管它过了几年,脏就脏吧,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舒适地睡一觉了。
夜间,右臂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过去五年不是梦,但等这最后一处伤好了,阮令就还只是阮令。
清晨,阮令是七点醒的,她心情很好,甚至觉得屋外的鸡鸣格外悦耳。
凭着还算可以的记性,阮令找到一个铁盆,走到厨房接了盆水,准备洗脸,尽管早上的水很冷,但她脸上一直是笑着的,很淡的笑,也很久违。
把水扬到院里后,阮令又准备去找手机,找到手机后如她所料,没有电,而后又找充电器。
当接口插入接口的那一瞬间,屏幕亮了,阮令拿在手中,静静地等待着“审判”。
阮令不熟练地输入那串早已熟记于心的数字。
【7:26】
【7月12日】
指尖碰上日历的小图标,是“2016年7月12日”。
那一刻,阮令的喉咙干涩,只冒出一声轻笑,是幸运吗?她印象中的五年前是“2016年7月8日”,才过了四天,她仍然还是个刚毕业的21岁少女,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饥饿在那一刻突然涌上,阮令忍不住扶上小腹,很饿,真的很饿……
阮令拉开冰箱,里面有面、鸡蛋和青菜,青菜看起来蔫蔫的,但应该还能吃,冷冻层还有几块精瘦肉,想了想,她做了一道鸡蛋青菜面。厨房角落是有米的,但她太饿了。
第一口面被送入嘴里时,阮令愉悦到眼角不自觉的脒起,知道她过去五年过的什么日子吗?
辟谷在修仙界虽不算强求之事,阮令在倒不至于没有食材和器材做饭,但因为辟谷的人太多,那个世界没有很多调料,也没有厨师。
以至于,简简单单的一碗面,她都吃出了国宴的感觉,等她回城后,她一定要大吃特吃。
洗过碗,收拾好厨房,阮令又瘫到了沙发上,还兴致勃勃地打开电视选了个综艺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再一次被屏幕里的小朋友逗笑的阮令余光突然扫到某处,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黑色的包裹,还是圆的,自她醒来就一直被自己抱着,到底是什么东西?
现在阮令也看不下去电视了,叹了口气,把灰黑的包裹抱起,顿了下,还是没有放在自己腿上,把它放在了沙发上。
看着它,阮令莫名紧张,小心翼翼地打开。
电视里的欢笑声还在继续,阮令却笑不出来了。
一颗蛋,很大的蛋,还是黑的,最重要的是,它表面有纹路。
一瞬间,阮令心如死灰,这那是一个蛋,明明是一个定时炸弹。
阮令穿过去后虽然懒、见识又短,连宗门门也没有怎么出过,但她也分得清楚可食蛋和不可食蛋的区别。
这玩意儿,明显就是一个不可食蛋,也就是受过精的蛋。
现在摆在她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放任不管,任它生死;二是现在把它毁坏,永绝后患。
虽说是两个选择,但其实只有一条路。
妖蛋怎样才会被破坏?
阮令仔细回想着,直接捶打?以她现在的能力可以吗?还是煮了?她也没这么大的锅呀……
最后,阮令眼神坚定,磨刀霍霍向黑蛋。
“黑蛋,对不起了。”
一锤下去,阮令目瞪口呆,没碎,不死心,又一锤子,纹丝不动,再一锤子,毫无反应……完了,彻底完了。
阮令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锤子,眼神甚至不想落在那颗蛋上,她是罪人。
算了,阮令内心挣扎,这个世界没有灵力,这蛋,也许不会孵化……吧?而且,妖魔也不全是坏的吧,好好教导,也许没什么大事?
“阮令,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自已是救世主吗?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
脑海里突然响起这样一句话,令她陡然清醒,阮令苦涩一笑,是啊,阮令,你能救的了谁呢?你连自己也救不了。
午后,烈阳下,院里被架起了一堆火,火上放了一颗黑蛋。
幸亏这里人烟稀少,屋子周围也没有什么其他人家,不然看见这么大的一颗黑蛋,肯定会怀疑什么,也许不会想到什么妖啊魔啊,但没准会猜什么野生动物,万一报警,她又怎么解释?会被抓起来吗?
阮令换了套短袖短裤,坐在小凳子上,拿着不知道从那里找到的小枝条,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应该熟了吧,都烤了十分钟了。
阮令想着。
不知道今晚吃什么?
阮令又想着。
“好热!”
阮令听到声音,下意识往四周看,是谁在说话?
但并又没有人。
眉头一皱,她突然想到什么,用枝条戳了戳正在火上烤的黑蛋,“是你吗?”
“是我呀,为什么要打我?”一道委屈的声音再次响起。
阮令看着那一颗蹦到百米远的蛋,活人心死,甚至内心还有点平静过头,还有心情想,这颗蛋的声音还挺好听。
“所以,你是希望我不要出来?”明显稚嫩的声音从蛋中传来。
“我是这么想的,但是……”阮令无奈,这蛋都会说话了,怎么可能不出来。
果然,蛋说:“可是,我马上就可以破壳了。”
接着,它似乎是有些愧疚,“对不起,我好像也没有办法。”
一个可怜兮兮的蛋,听得阮令也很心疼,它好像挺乖,明明是她的错,把修仙界的蛋带了回来……
良久,一人一蛋就这僵持着。
最后还是阮令先开了口,“黑蛋啊,这里的世界与你的世界不同,这里的蛋没有能孵出会说人话的东西。”
阮令暂时只能这样解释。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把你抱过来了,但我还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既然黑蛋已经是有个有生命的蛋,或者说,是个有灵魂有自我意识的“人”,她就不能再把它当蛋处理了。
“但我最想说的是,希望你出来后,好好作……妖。”
“我也会尽力寻找能让你回去的办法。”
最后一句,阮令说得都心虚,她都不知道自己穿越和穿回来的原因,更别提办法了,但,她会尽力,那怕连尽力也找不到找到办法的法子。
黑蛋的父母一定会很伤心吧,一瞬间,满腔的愧疚向阮令涌来。
“对不起。”无力极了。
阮令说完,像是等待审判一般看着地上的蛋。
“娘亲,我叫黑蛋?”黑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带着好奇问道。
阮令一怔,仿佛真的看见蛋长了一双眼睛,眼里闪着光,满是好奇。
但这都不是重点。
“娘亲?”
“对呀,娘亲就是娘呀!”稚嫩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解释。似是在说,你就是我娘。
阮令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你娘,我也不知道你娘是谁。”
“噢。”
虽然看不见蛋的表情,但阮令很肯定,它很伤心,一时间,阮令有点心软。
她无措地站道,她想安慰它,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我不难过的。”蛋又道。
蛋能感受到阮令的难过无措。
“我可以不叫娘亲的。”
阮令莫名心疼得想哭,嘴巴脑袋先行一步,“没事,也可以叫娘亲的。”
她想,也许是因为蛋有意识第一“眼”便是她,所以才把自己当作娘吧,那自己就当它这个世界的娘,等它能回去了……自然也懂了。
果然,在听到阮令这句后,蛋耳听所及地兴奋起来,原来娘不是不要她了,她还是娘。至于阮令说的“这个世界”“回去”啥的早被她抛入脑后,娘在她在,还有什么好好做妖,娘早就教过她了,她不会忘的,她很听话的。
阮令知道自己冒认当娘不对,但她想她一定会对这颗蛋好的。为责任,也是为一种心里难言的情绪。
她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亲人了,就当自己自私一次。
想着,阮令看像蛋的目光不自觉变得温和,甚至是慈爱起来。
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一瞬间,两人间的氛围变得格外和谐。
“那黑蛋是我吗?”蛋又好奇道。
这一问就让阮令女士有点尴尬,黑蛋黑蛋,只是随口而已,“不是,我乱叫的。你可以想叫什么名字都行。”
不是说笑,更不是嘲讽,阮令是很认真地问的。
她知道这颗蛋不是普通的蛋,不仅是与这个世界相比,修仙界亦然。
妖兽在修仙界分三种,一是普通妖兽,可供驯服结契;二是妖,是有自我意识的,能言人语的;三则是妖神,存在于传说中。
阮令也只是听人浅显提过,但显然,这颗蛋是第二种情况。
“我听娘的。”蛋乖巧道。
阮令想了想,问道:“你觉得圆圆怎么样?”
还不知道未来会怎样,阮令索性给它取了个小名,至于大名,如果能送它回去,应该交给它父母起吧。
圆滚滚的,多可爱。
“好。”蛋、不、现在是圆圆,很开心道。
太好了,她有名字了。
阮令也感受到了,因为圆圆像球球一样蹦蹦跳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