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消消乐到Bking（无限） 第28章 028

事情的改变还得从3年前说起，城中村虽穷，但托了南城经济特区的福，村民们也安居乐业，过着辛苦简单，劳有所得的生活。那时候，日子是有盼头的，生活是有希望的，只要勤奋踏实，村民们相信就能走出这片贫民区，也过上那村外大都市里舒坦幸福，有钱有闲的生活。

无奈，厄运专找苦命人，绳子只挑细处使。一开始城中村出现第一例命案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那其实是噩梦的开始。

卖红薯的老爷爷姓李，老李头还记得，那是一个春风和煦的清晨，他挑着水桶去村里那口大水井前打水时，竟然看到了从井里捞出来的尸体。

“这以后还怎么打水喝啊？村里就这口井！”

“是呀是呀！”

“真是晦气，死也不死远一点儿，跳这井里干嘛呀！”

清晨的井边排了长长的打水队伍，前面是拥挤的人群围着那尸体争吵不休，后边是村民们拎着水桶怨声载道。

“那人是谁啊？”

“刘寡妇呗，生了一个傻儿子，又死了丈夫，前几天啊我听说又碰上了那事……夜里我可看见了，那强生往她屋里钻呢……”

刻薄又无情的嘲讽随着风吹进了老李头的耳朵里，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脑子里随即蹦出来了一个画面：刘寡妇的丈夫还活着前，每次去海上远行，都会挨家挨户拜托邻居照顾这对孤儿寡母，送了许多礼品，鸡蛋啊水果啊，大家见了刘寡妇都夸一句命好的。

他也收过好几筐鸡蛋，好几箱水果，孙子可爱吃了。

从回忆里出来，再听着这些刺耳的话，看着这群落井下石的邻居，老李头感觉非常荒唐，并感到有些陌生。

春日的天气阴晴不定，又一阵狂风大吹，大家还在为刘寡妇的死议论不停时，他背起手，小踱步走得飞快，就像被风裹着跑，去了派出所报了警。

警察说刘寡妇自尽身亡，不过尸体有撕扯伤口，再一查，发现头天晚上村里的老光棍强生和另外几个混混翻进刘寡妇家中企图入室抢劫，被刘寡妇发现后就轮/奸了对方。

抢劫案加轮/奸案一出，村里哗然，强生一行人皆被判刑18年。

原以为他为刘寡妇沉冤得雪，村民得知真相后至少惋惜。生活却给了老李头一记重锤，不久后村里施工动土要招聘人手，老李头去工地报名被拒，从此村里男男女女躲着他，防着他，孤立他。

半年后，自建房公寓开业剪彩，村长领着一众村民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几个混混的家人赫然在列，老李头心神一晃，烈日下身体竟然有些摇摇欲坠。他假借晕倒进了村卫生所，才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建公寓那笔巨款就是在刘寡妇死那天，强生几人捐到村委会的。

——

故事讲完了，昏暗的灯光下，苏夜紧了紧衣服。

“是不是很冷啊？姑娘？”老李头笑着问她，眼底有泪，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公寓的大楼，又朝苏夜说了一句，“公寓建成后，这楼里怪事频出，今天不是这个死，明天就是那个亡，你说，是人心更坏呢？还是魔鬼更坏？”

苏夜没有回答，而老李头或许也不要她的答案：“一开始，只是死了一个人，大家都不在乎。后来，死了一堆人，有些人开始慌了。大家彼此猜忌，谁都害怕别人是那个鬼。等再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人间和炼狱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人命变得不重要，束缚人性的铁链也就断了。”

“三年了，城中村已经变成了地狱了啊。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呢？”老李头摇摇头又叹道，“人一旦上了年纪啊，就变得唠叨了，我也是话多惹人嫌了，难不成还能指望着天上掉下个神仙来解救这地狱吗？算了算了，夜深了，我看这个点也没有人要买红薯咯，我呢，要回家了，你呐，也赶紧回家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等一下！李爷爷！”

老李头讲过去时，苏夜没有出声，老李头自言自语时，苏夜也没有出声，现在人要走了，她突然这么一叫，老李头还以为苏夜要跟他说上几句话呢，遂惊喜地停下了步子。

“怎么，你想说什么吗？不用安慰我这个老头子……”老李头泪眼含在眼眶打转，笑着摆摆手，就看到苏夜握着半个没吃完的红薯一脸踟蹰。

“这红薯，我还没有付钱呢……”她指了指自己的烤红薯，差点没把老李头的眼泪给气得憋回去。

“哎，我说你这丫头，你不是没钱吗？”老李头来气了，“合着你耍我老头玩呢！”

苏夜赶紧退后几步：“是，是没钱！”

老李头更来气了：“那你没钱还喊我干嘛，一个红薯，不用给了！没钱还提这事干嘛，你这性子怪得咯！”

苏夜被老李头的话噎得有些脸红，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朋友，我朋友马上就过来给您钱了！”

说曹操曹操到，苏夜话音刚落下，不远处走来的一位苗条身影就踏进了电灯泡暖黄的光圈范围，她眉梢带了喜色，还有些许得意，向老李头付了钱，又说了些什么。

老李头骑着他的三轮车晃晃悠悠走了，街道又重归于黑暗。

一片漆黑中，苏夜感觉到一阵温暖的桂花清香朝自己靠近，那香味淡淡的，来人靠近自己身后，声音从头顶传来，似乎是一声轻笑。

“喂，我说，你晚上穿这么薄的裙子，不冷吗？”冯叶的声音问道。

苏夜看不太清具体的人，但是能感觉到冯叶一直不远不近就落在自己右后方一步，恰巧挡住了袭过街道的凉风。

“冷啊。”苏夜说。

下一刻，苏夜就听到冯叶闷声的笑，肩膀上一暖，温暖的桂花味道包裹着苏夜，她的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

除了奶奶，好像还没有人会关心自己的冷暖。

她的手刚碰到衣服的边缘，冯叶就好像能夜视一样提醒：“你穿着吧，我背包里还有其他外套呢，已经换上了。”

“噢。”苏夜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脱下肩膀上那件温暖的衣服。穿上外套以后，她的全身好像真的变得温暖起来，也少了许多对冯叶的戒备。

黑暗里一前一后的道路对于苏夜来说显得格外漫长，好不容易看到了公寓大门，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这段路很长呢，来吧，去我屋里谈？”借着门口的路灯，苏夜果然看到冯叶又换了一件黑色的外套，整个人一如白天看到时一般冷漠和纤瘦。

这样的人，身上的气味却是温暖的桂花清香，令苏夜有些奇怪。

再次回到703房间，冯叶仿佛变了一个人。刚坐下，她就开始和苏夜款款而谈的自己的事情。

在副本里，冯叶的身份是家境贫寒的互联网大厂社畜。冯叶需要在每天清晨6点起床，坐城中村最早的一班公交去附近地铁站，然后换乘两次长达一个小时的地铁再到达目的地。冯叶的工作是游戏架构师，到了公司要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早八晚六的密集工作时间，中午只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休息时间不可以睡觉，有时还不得不应对突发的延迟午餐和加班。

一旦被领导察觉冯叶跟不上工作进度，就随时面临开除的危险。更为令冯叶头大的是，领导会突然发问一些关于她身份角色的信息，一旦对不上，领导就会对她说：“你不是冯叶，你到底是谁？”

原来在该公司已经发生多起员工身份被盗用的案例，不仅领导怀疑员工，员工之间也彼此怀疑，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公司研发的那款游戏《天黑请闭眼》带来的。

一开始，《天黑请闭眼》只是一款公司开发的休闲游戏，某一天，一个游戏玩家声称在玩游戏过程中发生了非自然现象的超现实体验，他当时抽到了一张狼人卡牌，就在翻开卡牌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被吸入了游戏世界里，他仿佛真的化身成为狼人，体验了一把超现实的逼真感受。

这一个玩家的言论一出，许多游戏博主慕名而来，一时之间，《天黑请闭眼》这款本来主动休闲的智力桌游霸屏了各大游戏排行榜榜首。越来越多的人声称自己遇到了同样的刺激惊奇体验，也就有越来越多的玩家涌入了游戏之中。

“后来呢？”苏夜坐在沙发上看着冯叶，“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这个公司发生员工身份被盗的情况？”

冯叶喝了一口水，她浅棕色的瞳孔只是盯着苏夜，没有立即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问了苏夜另外一个问题：“我帮你结了账，是不是也要收点儿利息？”

怎么突然就扯到这件事上来呢？

“我会还你钱的。”苏夜说这句话时表情有些心虚，眼睛一直往别处瞟，“你要是收利息的话我也可以理解。”

“苏夜，你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吗？”冯叶难得语气正经，从她去接苏夜的路上，两人一直都避讳不谈的一件事就是两个人的合作问题。她以为苏夜有求于人在前，应该会主动提及此事，可她还是高估了苏夜的性子。

苏夜太胆小了。

要换成是别人，冯叶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但是这人是苏夜啊。

冯叶心底叹了一口气，已经对这屁倔强的小驴感到无可奈何，正当她以为苏夜又避讳不谈合作，借口扯一个话题时，苏夜却说了一句话。

“冯叶，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苏夜的眼眸亮晶晶的，很真诚地直视着冯叶。

冯叶的大脑在那一刻突然就宕机了，她感觉一股热气从脖颈那里涌上了脸颊，就好像心底最深处藏的秘密被发现了一样，她的脸颊一下子变得通红。整个人就像一只铁板上的活虾，慌忙到手足无措。

“我，我，我……”冯叶好像整个人气到了，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苏夜还是第一次看到冯叶慌乱的模样，心下也有些开始打鼓，她意识到自己的表达好像有些问题，内心有些尴尬起来。啊，她刚刚是问了一个什么狗屁问题啊，明明她想表达的是另外一个意思来着。

“啊，我说的喜欢不是那个喜欢，”苏夜连忙解释，“是那种喜欢，就是，就是好像崇拜的喜欢你懂吗？”

苏夜强调完觉得这次应该没有说错了，可是她对面的冯叶脸色好像变得更红了，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

“还是没有说清楚吗？哎呀，其实你喜不喜欢我不重要啦，也不是，还是很重要的。我的意思是，我想清楚了，我答应和你合作，冯叶！我为什么会问你喜不喜欢我，也是因为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会像要跟我合作呢？可我感觉不到你的真诚，后来我想通了，如果你不想要我的命，也不想要伤害我，那么你可能是喜欢我的。”

“我这么说你能懂吗？我知道你不是伤害我的人，那就够了。”

“或许比起朝不保夕的未来，在副本里有一个能够合作的伙伴也不错。”

苏夜一口气把内心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其实就在老李头讲了城中村的事情，苏夜就发现自己还是想去做一些事情的。

假若她的生活她的世界已经变得一团糟了，那么她在游戏里的意义又是什么？生活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死亡的终点并不是死亡而是重生，可是危险的重生，没有安全感的活着，对于苏夜来说真的没有什么意义。

她会努力活着，只是珍惜着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只是想为原主的人生负责，只是人对生存的本能求生在迫使她努力参与游戏，努力活下去。

然而重生以来的这些日子，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快到逼着她要迅速适应一个又一个的新概念，新身份，快到她来不及去思考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她就像被抛进大海中的一粒尘埃，被大水裹挟着往前不断地走，周围的人都说要活下去，而她也按部就班告诉自己，我要活下去。

那活下去以后呢？

那如果突然又死了呢？

可是就在刚才，在她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在黑暗里，面对着副本里窒息的死亡威胁，无处不在的潜伏着的危机，和尔虞我诈分不清敌我的争斗，她看见了那一束平凡的，在深夜亮起的灯光。

那个热乎乎地塞进手中的烤红薯，那个讲到过去潸然泪下的老李头，那个被生活折磨依旧笑对人生的老头。

苏夜想到了上辈子已经去世的奶奶。

奶奶说：如果你不能为了自己活下去，那也要为了奶奶，为了替奶奶看看那些还没有看完的美丽风景，好好地活下去。

就在那一刻，苏夜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又积蓄了力量，假若她的人生要一辈子都活在紧张的生存游戏里，那么她至少能够做一些让别人的生活更安逸更快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