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盛夏走到盛夏 第7章 勇气

寒假的作业不算少，不过有几科的老师提前布置了一部分，总体来说题量还行。

看见飞机刚平稳后谢灼风就又把卷子拿出来写，谢父谢母无奈地对视了下。

“这作业也太多了吧？放假这两天你一直在写作业了，还剩多少啊宝贝，还有三小时到大理哦，不行的话我和爸爸帮你写两张？”

谢灼风无奈：“最后两张卷子，降落之前应该能写完的。”

“好的！你加油！之后的假期就好好放松。”

旅游的时间应该是过得很快的。

不是因为在重复地、匆忙地赶路中会快速消磨掉时间，也不是因为不断在新的景点中走马观花会产生巨大的虚无感。

谢父谢母的旅游理念从来都是以缓慢品味和安静感受为主。谢灼风记得很小的时候，谢父一手抱着他一手牵着谢母，在下着细雪的山顶古寺里走了一整个下午，那时候的他还会觉得无聊和疲倦，只想趴在父母的肩上打瞌睡，然后在迷迷糊糊中听见古朴厚重的钟声和枯枝间跳动的鸟叫声。

后来渐渐也学会了感受，喜欢上了拿着相机走走停停，一混就是一下午。

多数时候是不觉得无聊的，但谢灼风年纪算小加上本身性格有些躁，总还是会有静不下来、感受不到快乐的时候。

但不会像现在这样，连时间的流动都变得无比缓慢。

一静下来他就变得焦躁，想高考想未来想宋彧在干什么。

大半年时间里谢灼风刻意逃避的东西就会疯狂涌出来，包括他和宋彧好像已经渐行渐远这件事，包括他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喜欢宋彧但早就错过了机会这件事，包括他的追逐只是自以为是自欺欺人这件事。

宋彧好像从来不会想这些，他的高考和未来是清晰坚定的B**学，毕业后大概率定居B市。

从谢灼风和他认识到现在，即使他从来不提，这件事也从来没变过。

除夕夜当晚，谢母一时兴起，一家人就租了辆车到龙龛码头等日出。

就算是工作日的时候，热门景点的人也不会少，更不要说这两天了。

“那边人有点多哦。”谢母叹道，“都是看日出的吗？还是今晚有什么活动啊。”

谢父笑了下，说：“那边好像有烟花秀？”

“这么说我们很幸运哦。下车下车。”

四周很黑，除了透出微弱灯光的建筑能看出轮廓外，就算是转头看站在身边的人也只能看见一片黑。三个人开着手机的灯向着码头走。谢母低头看了眼时间，发现马上到零点了，就收了手机一只手拉着一个人往前跑，谢父也就任由她拉着跑，边跑边笑：“不觉得累吗妈妈，平时可不爱运动了。”“哎呀，快快快，要开始了！”

谢灼风把手机手电筒放低了点方便谢母看路，也顺从地跟着往前跑。

快到的时候才发现人群中燃着篝火，火焰被海风吹得分散又聚合，星点的火花扩到黑暗中又消失不见。

谢母还没喘匀气，烟花就炸响开来。

银白的焰火追着极少的红绿色在漆黑而冰冷的夜里迸裂成花，冷冽的海风夹杂着淡淡的火药味道扑面而来。

心灵的沉静在于用心感受，但身处这样的气氛时，还来不及思考就已经被卷席着坠落其中。谢灼风屏住呼吸，任风将他的指尖吹得僵硬，只享受这一刻微妙的失重感。

鸣响和炸裂声越混乱，此刻的心就越坚定沉实。

惊呼喘息混着烟花交错炸响的声音此起彼伏，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新年快乐”，然后甚至不知道对方来自哪里的一群人就开始互相笑着祝贺，带着对新年的期待和愿景热烈地拥抱彼此。

谢父谢母互相揽着对方看向谢灼风，笑得温柔：“新年快乐！”

他突然眼眶有些发热，在面部有些失温的此刻尤其明显。

他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犹豫和自我怀疑从来不是他的性格。从小到大谢灼风从来没有失去过什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缺少失去的勇气。

就算宋彧可能不在乎这些，但他应该向他表达自己的感受，将自己从这样的自我消耗中解救出来。

谢父谢母回了车里，打算先休息几个小时。

部分游客也已经打着灯慢慢往回走了，应该是只是来看烟花，不准备等日出的人群。还有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在未燃尽的篝火附近坐着玩手持烟花，低低的交谈声被吹破在风中。

谢灼风站在码头边，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向被风一阵阵吹来的浪。海边很冷，他穿得不算厚，周身热量早被风吹得一点不剩。

薄而黑的手机被紧扣在手里，陶瓷背板将掌心最后的温度也夺走。

该说些什么呢，他突然迷茫起来，说“喜欢”，说“等我”，说“在一起”？

他哑然，却感觉刚刚的坚定慢慢开始从身体里流逝，变得越来越少。

谢灼风混乱起来，他突然有些无措地蹲在脚下突起的岩石上，脑子一片空白。眼眶发酸，本能驱使着他冰冷僵硬的手指打开手机找到那个名字，却在拨号之前只能闭上双眼，听着海风中手指触碰到手机的连击声。

人们常说失去视力的人会拥有超过常人的听觉系统。

他以前觉得是真的，现在却在无限被拉长的嘟声中对此失去信心。他无措地睁开双眼看向幽深的海，任由耳边的嘟声和浪的声音在此起彼伏中渐渐变得微弱。

声音越来越小，眼眶却变得越来越酸，海风一阵阵打来，吹得眼眶发干，连眼角都痛起来。

谢灼风难受地低头，他无措地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豁达，这份所谓的勇气，是因为他以为至少宋彧也有点喜欢他。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努力是为了宋彧，因为这件事本身对宋彧根本没意义，只是他清楚地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深夜坐在书桌埋头，支撑着他放下喜欢的事情全身心地投入这场痛苦无聊的选拔。

他以为想象中有他的未来并不是一厢情愿，至少宋彧也有点喜欢他。

或许有点吧，但比起既定的未来和更好的选择，这点喜欢太过微不足道。

可谢灼风的喜欢不是这样的，这份喜欢浓烈到让他甘心抛弃那个肆意的自己和原可以平缓度过的高三岁月，选择痛苦地去追逐，在无数次自我怀疑中挣扎生存。

即将自动挂断时，声筒中猛然传来一声“喂”。谢灼风还没反应过来，眼眶就被激得湿润，甚至鼻酸到有些哽咽：“宋彧！你他妈… …为什么不接电话！”

对面的人明显愣了下。

谢灼风不等他回答：“你他妈知道B大有多难考吗？我为了你连这都敢去拼，妈的。”他哽住，难以承受地抬手捂住双眼，却还是靠着最后一点力气说：“你他妈的，至少回头看我一眼… …”

他已经忘了最开始想说什么，只是本能地向他宣泄着情绪，却也只敢到这里。像是害怕知道对面的反应，他僵直的指尖快速按下锁屏键将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