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先生说的对,吵归吵,闹归闹,回头还是一家人。最后奥罗拉还不是巴巴地找药水,仔细包扎妈妈争吵中被玫瑰刺划伤的手掌。
鉴于刚刚惊天动地的争吵,屋子里一时间还有点尴尬的沉默,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算了,”有感于越来越频繁的吵架,奥罗拉屡次下调自己的底线,她心想:“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行了。”
虽然奥罗拉已经是个赚钱养家的大人了,在外行事也越来越有章法,但内心还是那个离不开母亲的小孩子,渴望回到从前和睦的关系,她安慰自己:“总归也是为了我好,只是糊涂办坏了事,只是嘴巴坏了点,再给她点时间,再给我点时间,可以处理好的,可以处理好的......”
这是个现实的问题,解决矛盾的成本不是嘴巴说说就好,需要大量的财力人力,而这恰恰是奥罗拉所急缺的,普通人哪有那么多的手段和办法,更多的还是无奈的妥协和无限的拖延,在持久又艰难的拉锯战里收获一地鸡毛的生活,凑活凑活将就过。
又或者,在暗流汹涌中一朝爆发!这股摧枯拉朽的洪流将迫使奥罗拉不得不正视满目疮痍的现实问题,逼她壮士断腕做出选择。
酒吧后台,奥罗拉正在重重地涂脂抹粉。
即使有年轻的身体打底,日夜颠倒的生活还是给她留下了一些痕迹,黑眼圈要遮一下,苍白的脸颊多打点腮红......
“奥罗拉,你妈妈找你。”
一个同事脸色古怪的和喊她。
“什么?谁?”
只见门口一个过分瘦削的女人正一脸愁容,幽怨地看着她。
“Fuck!”奥罗拉暴怒咒骂一声。
她“砰”地甩下粉饼,冲到门口粗暴的拉着妈妈一起躲进狭小的更衣室,扯着她的领口怒问:“谁带你找到这来的?你来这想干什么啊?”
“奥罗拉,你手里有多少钱?”布朗夫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鸡爪一样干枯的手紧紧的拉着女儿说:“做点什么,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我没有。”
奥罗拉用力抽回手,她知道,这是又有什么花钱的项目找她打秋风来了。
“我们在给残疾人捐钱。”布朗夫人殷切的向她解释:“实在太可怜了,他们都是好孩子,是响应国家号召参战,为了保卫当地人民才伤残的,但是现在他们因伤贫困,吃不饱穿不暖,没有家,只能睡在桥洞里!”
“哦,那实在不应该。”奥罗拉冷漠的说。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布朗夫人更加慷慨陈词了,“他们都是英雄,为国家做出了伟大的牺牲,现在是时候轮到我们了,我们也应该尽我们的绵薄之力,去回馈他们,帮助他们重新开始生活!”
奥罗拉十动然拒。
“真遗憾,我很尊重他们,但我帮不上什么忙。”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不想再和她多说,推着妈妈离开。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布朗夫人急了,公然和她拉扯起来,“他们也是为我们而战的,这是你应承担的责任!”
“国家呢?政府呢?他们既是为国奉献,政府就理应保障他们的生活,给与他们应有的荣耀!”她冷着脸一路将妈妈驱赶出门,“至于我,我按时按规缴税了!我已经尽责了!”
布朗夫人还不放弃,但是她纸片一样单薄的身体显然无法和奥罗拉相抗,只好难看的推搡着,嘴里还叫嚷着‘这是伟大的事业,是神的旨意......’,‘我是你的妈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企图向周围人的求救。
后台的同事,对奥罗拉的家事一知半解,她们中或许有人知道奥罗拉面临的困局,但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冷漠,她们倒没有搭腔附和煽风点火的,但是也免不了闲言碎语嘈嘈杂杂的传入奥罗拉的耳朵。
什么铁石心肠啦......不近人情啦......
哼,站着说话不腰疼!
奥罗拉当然知道自己是对的,但是众目睽睽之下的家丑外扬,那些窃窃私语,
那些或同情或戏谑的眼神,都让奥罗拉难堪得燥红了脸,不可避免的还是产生一丝退意。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妈妈的隐秘的得意。
如果说,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是奥罗拉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那对于布朗夫人的来说,就是绝佳的表演平台,观众越多,她叫嚷地越大声。
大声的诉苦,大声的哭泣,不止是为了传播她的慈善与辛苦,人群中每一句刺向女儿的指责,都是她的有意为之,她很得意于这些观众的支持。
‘你看,’布朗夫人泪水盈盈下的嘴角微扬,‘我是对的,你现在应该给我谢罪’。
她在无声的得意。
怎么会这样......
我的悲伤痛苦,难道成就了你的胜利和快乐吗?
妈妈...怎么会这样......
场面越发的混乱起来,终于引来了福布斯夫人,她带着小助理,一把分开纠缠不清的母女。
她厉声地呵斥:“还有半小时就开门了,都堆着这做什么?不干啦,节目开天窗啊?!”
几句话就肃清了围观的人群,好姐妹莉莉安慰地拍拍奥罗拉的手臂,示意让她先走,剩下的交给她们来解决。
这种事情她们见得多了——酗酒的爸,欠债的妈,家暴的丈夫,被吸血的她!酒吧里最不缺的就是问题家庭,她们处理起来得心应手——2.3个打手在旁,什么事情处理不好?
“跟我走吧,你也不想被打出去那么难看吧,夫人?”
布朗夫人还想胡搅蛮缠,被一旁的打手一把按住,他可不像奥罗拉那般手下留情,几乎是将她掼倒在地,一路拖行。周围的人如摩西分海,自动的让出一条小路,没两分钟,布朗夫人就被押运出门了。
偏门小巷。
外面是与室内截然不同的两个季节,凛冽的东北风夹杂着冰雪呼嚎着席卷而过,好似要扒下人一层衣裙。布朗夫人迎面吃了口风雪,旧疾复发。
“咳...咳咳咳......”
接连不断的咳嗽经过狭隘小巷的加持,愈加的惊天动地,一听就是传染力100%的恶疾。打手混混嫌晦气,一把将她甩脱出去,布朗夫人在脏污的雪地摔了个大马趴。
“呜呜呜...咳咳...嗝!”
布朗夫人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趴下,哭得不能自己。她面对他们不似面对奥罗拉那样,正义凛然又头头是道,可见她也不是没脑子,知道挑人下菜碟。
福布斯夫人慢条斯理的带上皮手套,紧紧大衣,确认自己没给寒风漏一丝缝儿,才施施然上前,俯身“好心”的扶起这位狼狈的夫人,轻轻拍掉她身上的雪迹。
“哎呀,他们就是太粗鲁了,一点都不懂得体贴。”这迟来的热情显得福布斯夫人的话轻飘飘,一点诚意也没有。
“你看,”福布斯夫人接着说:“这天也怪冷的,你生病了就别在外面耽误了,快回家吧。奥罗拉是个好孩子,她也是为了你,你体谅体谅她,别再让她担心了。”
“不,我不需要她为我做这个,她才是应该回家的那个。”
或许是福布斯夫人的表现得过于和蔼了,给了布朗夫人错误信号,也或许是她真的头铁,她在咳嗽缓解后,露出了悲天悯人的表情,试图感化这位“友好”的夫人。
“你看起来也是位知礼的夫人,为什么要从事恶魔的工作,难道你不知道你在助纣为虐吗?!你这样要如何给你的丈夫交代,如何给你的子女交代!”
福布斯夫人:......不是,她有什么毛病吧?!
打手混混:哈哈哈哈哈她没毛病吧?!
布朗夫人身残志坚,坚持输出,以咳咳为开头,咳咳咳为结尾,平均一句话要说上1分钟,总耗时10分钟,动情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指导福布斯夫人,大致内容如下:假如你不想死后下地狱,现在就是回头的最好时机,只要你真心悔过,并且发誓,与过去割席,再也不重操旧业,上帝会宽恕你的罪。
“就这么简单?”
“当然,你要拿出实际行动为以往的过错赎罪。”
“比如?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你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说起这个,她薛定谔的咳疾就不犯了,气息稳稳:“我们正在给幸运返乡,但又不幸负伤残疾的英雄战士们筹集善款,帮助他们重新在社会立足,开始新的生活。他们都是正值年华的孩子啊,有的被炸断了手脚,有的眼睛受伤失明,难以想象,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他们要怎么继续生存?发发善心吧,上帝会看到你的作为!”
“那你自己呢?你的鞋跟已经磨损歪了,”福布斯夫人拉起她的手,感受到一片冰凉,“你的棉大衣也不再保暖了,你生病了,你也需要医治。”
“我......”她楞了一下,低头停顿一会,最终却只是说:“我很好,我不需要,他们才更重要。”
“真可怜。”福布斯夫人摇摇头,觉得她确实脑袋坏掉了,往她口袋塞了5元,“这不是给他们的,是给你的,拿着去喝杯热茶,饱餐一顿,你自己也很最重要的,眼下的生活才最重要。”
虽然最后都是拿到了钱,但是这和布朗夫人想的不一样,她还有些茫然,眼神无助地转一过圈最后看向幽暗的巷口。
福布斯夫人真讨厌她的愚蠢,催促地推她离开,“坚强一点,你是一个母亲!别让你的女儿难做,以后不要再来了,不然......”
她充满暗示的眼神看向身边保卫的壮汉,隐没于唇齿间的人身威胁昭然若揭!
说完不管布朗夫人的反应如何,她便先一步离开,嘱咐保安警醒一点,不要再放这些无关的人员进来了!
“是,夫人!”
他们应得响亮,然而凌晨的时分,还是在酒吧里与布朗夫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