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宛若无尽宇宙。
千帆抱着石龙,手里拽着一个被她打昏的男人,在这片深渊黑暗里不停下沉。
“那些是……什么光?”
腰上被石龙咬穿的伤口一直在失血,千帆一只手死死抱着石龙,另一只手拽着夏油杰,根本没有余力按压伤口把血止住。很快,她感觉手脚发凉,头脑也昏沉起来。
在这样的昏昏沉沉中,她在漆黑无边的井中看到了无数颗闪烁的青蓝色光点。
青蓝色的光芒们悠悠地和她反向而行,千帆被石龙拖着下沉,光芒们飘然上升,向着她来时的路涌去。千帆在眩晕中忍不住胡思乱想:莫非是最近横滨的光污染太严重,以致于大世界的意志看不过去,要异世界的星星们去横滨支援支援?
但是……
一朵青蓝光点和千帆擦肩而过,她偏头去看,在看清那一刻却被猛地吓出一身白毛汗,昏沉的脑袋也一下子清醒起来!
这些光点根本不是什么星星……
而是咒灵!
每一朵青蓝色的光芒都是一只向着井口游去的咒灵!
咒灵们浩浩荡荡,如同星海一样数目繁多,汇成了一条青蓝色的奔涌河流。刚才原本有可能爬出井外的千帆就是被这些急不可耐的咒灵拽了下来,给它们让出了冲破深井的出口。
千帆失语地看着从彼方而来的咒灵向着上方洄游而去,半晌后才回神去看她揪在手里额头肿了一个大包的夏油杰——这家伙究竟对这口井做了什么,难不成是在井里放了一个四次元咒灵养殖场?!
石龙看到了光亮,它奋力向前游去,而千帆强撑着把夏油杰拽上石龙,终于腾出一只手可以处理伤口。她按着腹部,看着前方越来越明亮的出口,心里的怪异之感越发强烈。
这口井……究竟通向何方呢?
“哗啦!”
石龙扶摇而上,冲破黑暗的一瞬间,光芒从四面八方涌来,而千帆难以忍受这样明亮的刺激,她闭上眼睛忍住生理性涌出的泪水,直到天际带着青草香气的风扑面,她才愕然睁眼——
是旷野!
温暖的日照之下,她趴在石龙之上直起身,发现此时自己竟然乘风驰骋在碧绿青翠的旷野之上。海岸线清晰可见,但她记忆中横滨繁华的都市大厦全无踪影,只有几艘破落渔船停在木头栈桥的小港口旁。
这是哪里?
千帆被飞行中的冷风吹得身体发冷,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刚才来时的方向,却只在地上看到一个孤零零的黑点,似乎就是那个当初她坠入的井口……
“等一下!停车——不是,停龙!”千帆拍打起石龙的大脑袋,“你这是要飞到哪里去?快回到井边啊!”
石龙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它笨重的石头身体发出了一声深沉的嗡鸣,不管不顾地向着内陆多山的地方飞去,眼看着就要离海岸越来越远,而千帆的力气也越来越小,腹部甚至开始感受不到疼痛,整个人隐隐有脱力昏厥的趋势。
糟了,伤口似乎……
【检测到时空发生转换】
【检测到神明残留】
【检测到宿主生命值低】
【启动宿主生命保全系统,申请进行信仰值转换】
【宿主信仰值为0,无法进行信仰值与生命值的转换】
【进行版本紧急调整和升级】
【……】
【版本升级成功,已装载[祈愿]功能】
【系统进行自动[祈愿]……】
【[祈愿]成功!神明向宿主借贷信仰值100点】
【信仰值与生命值转化成功!当前宿主生命值为(100/1000),生命值低,请宿主及时进行治疗】
【当前宿主信仰值为-100】
【请宿主及时补充信仰值】
千帆感觉指尖渐渐回暖,但意识却如同明灭烛火,被迎面的冷风一吹,很快就沉入了黑暗。
……
…………
“……应该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她的皮肤这么白,长得又美,身上这些首饰看起来也不是平民带得起的……”
“但是你看她这身奇装异服……”
“姬君遣我来问,从天上掉下来的拦路的究竟是什么,你们搞清楚了没有?”
“啊,报告大人,从天上掉下来那两个人我们找到了!都在这里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哪家的贵重姬君,腰上被妖物咬了好大一个伤口。另一个是个和尚,额头肿了一大块,还在那儿昏着。”
“唔,最近国内妖物横行,这两个恐怕都是被妖怪掳走的……也算是命大。”
“那,大人,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理?”
“……姬君说都带上,给他们都治一下伤口。”
“是!”
千帆早就醒了,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听周围的动静,在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好心人发现之后才松了口气。
来到奇怪的时代之后,一切都要小心。虽说她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但保不齐这支队伍里会不会有石龙那样天然克制她的存在。
她放松身体,软趴趴地任由别人把自己搬上板车,然后就听见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婆婆解开自己的衣服,将捣烂的药草汁抹在伤口上。
板车颠簸地继续行进,老婆婆抹完了药草汁,用干净的布条给千帆包扎的时候,轻声叫她:“姬君应该早就醒了吧?”
千帆岿然不动。
“请姬君放心,我们不是歹人,只是路上条件不好,马车只有一辆,那是我们家姬君乘的,只能暂时委屈委屈姬君了。不过等到了尾张,我们姬君安顿下来之后一定会帮姬君找回家人的。”老婆婆安慰道。
千帆闻言,悄悄掀开一只眼皮,快速地瞟了一眼眼前。
她现在和老婆婆一起待在板车上,身下铺的是干草,正骨碌碌地在乡间土路上随着车队颠簸前行。而老婆婆正弯腰给她腹部的绷带打结,因为眼睛老花而凑近了,相当认真地把绷带调整得不松不紧。
“你们姬君是什么人?”千帆压低了声音问。
“我们姬君是美浓国的浓姬,正要为了履行和尾张守少主的婚约而前往尾张完婚。”老婆婆费劲地直起腰,捶捶自己的后背,“唉哟,老婆子我还没去过尾张呢,不知道那儿的人怎么样,我们姬君适不适应……”
哦,原来是送婚的车队。
千帆渐渐放松,她低头看了一眼被细致包上的伤口,真心实意地向老婆婆道谢:“谢谢你们救了我。对了,和我一起掉下来的那个和尚呢?”
“他在我家老头子那儿,老头子说他被妖物砸中了脑袋,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醒。”老婆婆向车队后方指了指。
千帆半点心虚的感觉都没有——怎么啦,难不成这些人会相信是她把一个成年男性揍成那样的吗?
“老婆子我多嘴问一句。”老婆婆凑近了来,用浑浊的眼睛盯着千帆,“姬君你是从……”
“我是从横滨来的。”千帆顿了顿,然后有些迟疑,“你们这儿……有横滨这个地名吗?”
老婆婆果然脸色茫然:“横滨?”
看衣着,这个时代明显是在明治维新之前,而横滨是作为“黑船来航”后才发展起来的港口城市而兴盛繁荣起来的。千帆只好改口:“横滨是在神奈川县,距离东京——不是,江户城很近的。神奈川你们应该知道吧?”
老婆婆摇头:“是老婆子我孤陋寡闻啦,不知道什么横滨也不知道神奈川,但对江户城倒是有所耳闻,我记得那是武藏国关东北条家治下。莫非姬君是从武藏国来?”
千帆一怔。
武藏国?
在明治维新废藩置县之后就再也没有“武藏国”这个名称了,而更让她在意的是“关东北条”——当初占据武藏国的北条家不是在战国末期被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打败了吗?
如果说此时还存在武藏国的北条势力,那就说明如今的时代就是战国时期!
千帆双眼发直,脑中各种念头爆炸一般纷乱——
战国!
她竟然来到了距离现代六百年的乱世战国!
千帆本能地抓住老婆婆的袖子,迭声去问:“现在——现在我们是在哪个大名势力范围内?织田信长打到哪儿了?还有我们一会儿要去的尾张又是谁的领土?”
老婆婆被她晃得眼晕,刚要张口,脸色却又突然一变,抬手指着天空颤抖:“妖……妖怪又来了!”
千帆顺着老婆婆手指的方向抬起头,果然,在晴朗无云的天际很明显地飞来了一只大到不正常的——
那是,鹰吗?
“是吃人的妖怪!”
“快跑啊!”
“保护姬君!保护姬君!”
老婆婆跌跌撞撞地也从板车上滚了下去,向着远离大路的林子跑去,还不忘了回头去叫千帆:“快跑啊!妖怪会把你抓走的!它最喜欢吃细嫩的人肉了!”
千帆看着四下奔逃的车队人员,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准备向下俯冲的那只大到不正常的魔鹰,捂着伤口从板车上站了起来。
“谁吃谁还不一定呢。”她平静地说,然后轻巧地从板车上跳了下来,“夏油杰,你也早就醒了吧?”
在她前头那辆板车上冒出一颗额头肿了老高的脑袋:“刚醒没一会儿,头还是挺痛的……发生什么了?”
千帆瞥了一眼确实看起来还有点晕乎的男人,伸手把他的脑袋又按下去:“那你还是继续躺着吧。”
夏油杰本来还想抵抗一下,结果发现千帆的力气出奇地大:“你要去干什么?我听见他们说有什么妖怪?”
“一只比较大的散养鸡在觅食而已。”千帆轻描淡写,“前面那个小公主似乎还没逃走,看在她救了你我的恩情上,我去把那个鸡给抓来炖个汤。”
鸡?
夏油杰在千帆走了之后又重新坐起来,忍着头晕看向天空——哪有什么鸡?
那分明就是一只翅膀遮天蔽日、利爪如同尖刀一般的魔鹰!
车队里唯一一辆马车由浓姬坐着,然而这也让她成了在灾难来时唯一一个难以逃跑的人。穿着华丽十二单的小公主被侍女搀扶着艰难地爬下马车,但是还没爬到一半,魔鹰的影子就笼罩到了马车上空——华丽的衣裙显然吸引了妖怪的注意力。
千帆因为伤口疼痛的缘故走不快,她只能远远地向浓姬喊:“喂!你赶紧把外面的衣服脱了,脱了之后跑得快!”
浓姬惊惧地看向千帆,在身边侍女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个——”
“这种体型的妖怪只能在开阔的地带捕捉猎物,你赶紧把笨重的外套脱下来,脱掉之后往树林里跑,它没法钻到那里面去。”千帆上前,伸手就要帮着浓姬身边的侍女一起给她扒衣服,“动作快点,不然一会儿它飞下来把咱们全吞了。”
浓姬于是赶紧抖着手去解自己的腰带,情急之下她很难快速将繁复厚重的十二单脱掉,只能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奋力将腰带划断,再在侍女的帮助下把罩在外面的两层裙子脱到了马车的车辕上。
“姬君,骑马离开吧!”留下的侍卫把拉车的马牵了过来,“我们往回跑,先回美浓国!”
浓姬下意识地看向千帆:“那你……”
“我?”千帆笑了一下,“我当然是留在这儿。一起跑的话目标太大,那只妖怪还不得追上来把我们都抓了?我替你抵挡一会儿,你快走。”
浓姬被侍卫和侍女扶上马,但她依旧担心地看着千帆:“那可是妖怪!听说它已经吃了不少人了,你不是才被妖怪抓去过一次吗?”
“那是我主动和妖怪搏斗,在天上体力不支才掉了下来。”千帆随口胡扯,眼睛盯住了侍卫腰间的刀,“放心,我很强的,你们赶紧跑吧!”
浓姬发现千帆似乎在打量武器,她咬了咬牙,把她刚才划破腰带的短刀伸手递了出来。
“这是我父亲——美浓国大名斋藤道三赐予我的刀,他让我检视未婚夫的品行能力,如果我未来的丈夫是个废物,就让我一刀了结了他。”浓姬双目直视着千帆,“尾张和美浓之间妖孽横行,而尾张人比妖怪要更仇视我这位敌国的姬君。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抵达尾张,我也不想嫁给那个被叫做傻瓜的未婚夫。前路迷雾重重,我先折返美浓,这把刀你拿着,以后可以以此为凭来美浓找我——记住,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千帆没有矫情,她接过短刀,抽出来看了一眼刀刃,又抬眼看了看浓姬:“你不想去尾张结婚?”
“谁会愿意去敌国联姻?我可是听说尾张上下都恨不得剥了我父亲的皮,对我又怎么可能和善。要是我真的如同父亲所说杀了未婚夫,那我一定也会死在尾张。”浓姬苦笑,“正好,借妖怪拦路的机会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头,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在妖怪袭击下活着回到家……”
千帆没有对她的话做出评论,只是笑着称赞:“这确实是把好刀。”
还没等浓姬再说什么,千帆突然暴起,抬手狠狠地扎了一下浓姬所乘马的马屁股!
马一下子嘶鸣起来,不要命地向前飞奔。侍女和侍卫们惊叫着跑去追赶:“姬君、姬君——!!!”
“怎么那么多废话,再不跑真的就要被鹰吃了。有我在,你肯定能平安回家。”千帆嘀咕道,转身望向天空已经开始俯冲的魔鹰,“好,接下来就杀鸡了……也不知道那个什么狗屁生命值对术式有没有影响,先试试看吧。”
她将短刀叼在嘴里,先伸手去腹部紧了紧绷带,然后从地上捡起浓姬脱下来的一件绸缎单衣,弓身静静等着魔鹰靠近。
魔鹰果然锁定了拿着华丽衣裙的千帆,它对准了地上的红发少女,尖啸着俯冲而下,伸出两只尖锐的利爪——很近了,很近了,只剩下五米,三米,两米……
千帆突然扬起手中单衣,魔鹰顺势伸爪勾住,调整了一下飞行姿势就打算带着猎物重新飞上天空——飞上——诶,怎么飞不起来了?
“下来吧你!”
抓住鹰俯冲时收不住力的那一瞬破绽,千帆拽着单衣狠狠向地上一拉,魔鹰猝不及防地扑倒在地!
顶着夏油杰目瞪口呆的注视,千帆一个纵跃,举着浓姬送的短刀恶狠狠地扎到了魔鹰的脑壳上!
“区区妖怪就想为所欲为了?就算是战国时代又怎么样,阻碍我的家伙就算是神也照杀不误!”
【火雷神】!
轰!!!
电光四散,顺着金属的刀刃深入魔鹰的头颅。在生死之际,魔鹰爆发出了最强的力量拼死挣扎,它奋力振翅,身体也像鳄鱼咬住猎物时那样疯狂翻滚起来,卷得旁边的马车翻倒,就连夏油杰都不得不顶着头上大包从板车上下来躲避被卷起的飞沙走石。
千帆死死抓着手中刀柄,她感觉到腹部伤口似乎又一次撕裂开来,但这时候根本顾不得太多,因为只要撑过了最后这波魔鹰的垂死挣扎就是胜利!
手心出了很多的汗,手掌滑溜溜的差点就要握不住刀柄。千帆被魔鹰甩得整个人都要飞起来,她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揪魔鹰背上的羽毛,在心里默默读秒倒数:
十,九,八,七……这鹰被电了大脑还不死吗?!是她捅错地方了还是妖怪不只有一个脑子?
就在千帆即将要从魔鹰身上滑下来的时候,破空声擦着她的身侧飞来!
“咻——”
啪!
“嗷!!!”
有什么……有什么东西击中了魔鹰的前额!
魔鹰浑身僵直,在发出了最后一声呜咽后,立刻脱力地瘫倒在地,抽搐几下后就再没有动静了。
千帆一下子被抽走了力气,她扑倒在巨鹰的背上,费了老半天的劲才把短刀从它脑壳里拔出来。她没有将刀还入刀鞘,而是握着刀柄强撑着又坐起来,继续警觉地看向刚才那道破空声来的方向。
地平线那头,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了。
千帆喜欢红色,因为她的头发就是最鲜艳最漂亮的红。她继续望着土路的那一边,看着那个红色的小点儿狂奔着靠近——
是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
是个浑身滚得脏兮兮,一身大红色短衣,怀里抱着一柄火.绳.枪的少年。
“喂——”少年远远地就开始对她嚷嚷,“你还好吧?还活着吗!”
千帆吐出一口气,刚想回应,但一开口就牵涉到了腹部裂开的伤口,只好闭嘴等少年追上来。
赤足红衣的少年跑近了,他好像刚才刚跟人打过架一样,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上还有被扯破的痕迹。他看了一眼翻倒在道旁的马车,立刻辨认出了上面的家徽:“斋藤家——你是美浓‘蝮蛇’斋藤道三的女儿?!”
千帆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抓着浓姬的短刀,又看了一眼自己垫在屁股底下的十二单衣裳碎片,突然发现否认了反而会比承认下来更麻烦。
如果说“我不是”,那真正的浓姬去哪儿了?她贴身的刀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怕不是杀人越货抢来的吧。
而且从刚才浓姬的话中可以分析出,这位小公主分明就是不情不愿地被父亲逼着去联姻的,甚至还身负杀死敌国少主的间谍任务。尾张和美浓交战数年,尾张人肯定恨透了美浓的姬君,到时候她的下场也只有死路一条,逼得浓姬仅仅是抓着“遇到妖怪”这种借口就迫不及待地折返回家。
要是被这个还带着火.绳.枪的人知道了浓姬的去向……
脑子里飞快地转过念头,千帆就打算暂时认下浓姬的名号。如果这少年只是一个普通路过的好心路人,那就把他打发走。如果他对浓姬怀有恶意,那千帆也得在他找到没跑远的浓姬之前把他处理掉,再找办法去附近的城池治伤口。
红衣少年把火.绳.枪随意地往旁边一扔,手脚并用就要往魔鹰上面爬:“喂,你还活着吧?我带你下来!”
千帆低头看了一眼腹部,发现布条上又有渗出的血迹,于是干脆就闭嘴不动了,等红衣少年爬上来。
一颗扎着冲天马尾的乱蓬蓬脑袋从巨鹰翅膀底下探了出来,少年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向着千帆看来:“你——”
只看了千帆一眼,他就怔住了。
千帆也看着这个脸上被蹭得灰扑扑的少年,他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眉毛很浓,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和这个时代养尊处优细白皮肤的贵族们都不一样,看起来有一种野性的帅气,就算脸脏成这样也掩盖不住灼灼光彩。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很亮很亮。
“我怎么?”千帆对他绽开笑容,也亮出了手中还带着血的刀,“你不是要带我下去吗?”
“唔……嗯……对,我要带你下去。”少年的眼睛闪了闪,一撑鹰背就跳了上来,“你把刀收起来吧,我不是坏人。”
千帆当然不可能照做:“那你是谁?”
“我是你未婚夫——未婚夫手下的人。”少年说,“你是美浓国斋藤道三的女儿,要去尾张完婚的浓姬对吧,我是尾张守织田家的人,你的未婚夫是我们家少主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
这个名字雷鸣一样在千帆耳边炸响,她忍不住问:“织田信长?!你是说浓——不是,我——我要和织田信长结婚?”
“对啊。”少年见她质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太高兴,“干什么,你不愿意啊?人家还不愿意娶蝮蛇的女儿呢!就算你……你长得这么漂亮也不乐意!”
千帆被夸漂亮当然是很高兴的,但脑中同时也对他们向浓姬透露的恶意警觉起来:“愿不愿意那也是你家少主要考虑的事情,你赶紧把我送到尾张去好好治伤再说,不然你家少主就要没老婆了。”
少年顺着千帆的目光看向她的腹部,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你这是——这是妖怪干的吗?伤得好重,必须马上赶回去!”
他也不管自己扔在地上的火.绳.枪了,冲上来立刻将千帆抱起,托着她的背和双腿小心翼翼地滑下鹰背,又从鹰身体旁捡起浓姬遗落的另一件单衣给千帆盖上。
千帆对和这个长得像木村拓哉的小帅哥亲密接触并不抗拒,她计算着浓姬折返的速度,顺势抱住小帅哥的脖子,试探地问:“你就这么跑回尾张吗?你没有带其他人一起来?”
“当然不是,我们有马。”说着,他用力吹了一声口哨,“竹千代!!!竹千代!!!”
从红衣少年出现的地平线那头,一个明显白很多的男孩子牵着一匹马气喘吁吁地跑来。
“你小子跑得太慢了!”少年抱怨道,“这样以后出去打架你跑都跑不掉,落在最后一个只能挨揍。”
叫竹千代的男孩子委委屈屈,气都没喘匀就对着巨鹰尸体目瞪口呆起来:“这、这个——这是你杀的吗?”
“大部分是我干的,他给了最后一击。”千帆在少年怀里举手。
竹千代的眼睛几乎要脱出眶:“你、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放尊重一点,这位是美浓国来成婚的浓姬,以后就是织田家的少夫人了。”少年说得竟然十分骄傲,然后上前两步就直接托着千帆上马,“我们今天出来就只带了一匹马,姬君只好和我同乘了。”
竹千代跳起来:“那我呢?”
“你走着回去,顺便报信,让他们来把妖怪拖回去。”少年无情地调转马头,“走咯,回城咯——”
千帆连忙扯扯少年的袖子:“和我同行的还有一个和尚没死,记得把他也带上!他也受伤了!”
“听到没有!竹千代,把和尚带上!”
竹千代要委屈死了:“什么和尚——啊,还真有个和尚?!”
千帆被红衣少年环住身体,一颠一颠地在马上向着已经隐约可见的尾张那古野城行去。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低头看她,下巴蹭到了千帆的脖子,痒痒的:“你问我吗?”
“当然了,毕竟你给了那只妖怪最后一击,也算是帮了我的忙。”千帆向后靠在少年的胸膛上,分摊掉身体的重量,尽量不用腹部发力牵扯伤口,“问一下恩人的名字也不是什么于礼不合的事情吧?回头等见到你家少主,我也会为你表功的,至少要把你刚才丢掉的枪给赏回来。”
少年笑了,胸腔震动,连带着千帆的后背也震了起来。
“我叫吉法师,那我就等着姬君为我讨赏了!”
……
夏油杰看着面前苦着脸去拽板车的少年,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
“竹千代,松平竹千代!”
竹千代发现板车被卡住移动不了,只能叉腰对夏油杰说:“你应该可以下地吧?要不我们一起先走回去?”
夏油杰仍然失神。
他醒得晚,也没能像千帆那样和人交谈获取关于目前时代的信息。他只知道这里可能是战国,还是一个有妖怪的魔幻战国,但……
但为什么眼前这个正琢磨着要怎么把他拽下车的矮个儿男孩会叫“松平竹千代”?!
要知道,历史上就有这么一个赫赫有名的松平竹千代,只是他在成年之后改掉了这个乳名,后来也换掉了“松平”这个商人姓氏,变成了今后无人无知无人不晓的——
德川家康!
千帆对此一无所知。她当然不知道小跟班竹千代以后会开启江户幕府时代,也正是她手中那张地契升值的奠基人。
现在的她已经看到了那古野城的城门,但是疲惫的她感觉再难支撑下去,只能晃晃吉法师的袖子,告诉他:“我要睡一会儿,等到了织田家你再叫醒我。如果中间你敢对我做什么——”
“蝮蛇的女儿果然跟他一样讨人厌,对恩人怎么也这么凶巴巴的。”吉法师抱怨,“好,行,知道了知道了,你睡吧,我会好好把你交到信长少主手上的。”
“哼。”千帆慢慢闭上眼睛,从嘴巴里哼唧了几声,“对了。你给我讲讲,你们那个信长少主究竟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天生异象,英伟雄武,看起来就是要做天下霸主的狠人……”
“你从哪儿听说的什么天下霸主,美浓国竟然是这么传言的吗?”吉法师放缓了马速,“我们信长少主啊……他是尾张远近闻名的大傻瓜……”
千帆的头靠在吉法师胸前,脸色苍白,呼吸慢慢平稳均匀起来。
两人一马来到那古野城前,城门口的守卫纷纷上前:“信——”
“赶紧回去报信,叫平手政秀师父过来,再叫几个医师到府上——要快!”
一个守卫赶紧过来为他牵马:“这、这位是……”
吉法师轻轻把千帆已经快歪出去的脑袋拨回他胸前,一脸得意地抱怨道:“还能是谁?蝮蛇的女儿来趟尾张都要闹出好大事情,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喂,你们少主的夫人到了,还不快点回去准备排场迎接!”
德川家康小时候曾经被送到织田家做质子,但是那时候他年纪很小,八岁不到,织田信长比他大十几岁
这里有年龄上和时间上的细微调整
吉法师的长相我写的时候脑补的就是年轻时候的木村拓哉,是年轻时候!胶原蛋白满满,迷倒大半个亚洲的那个人(口水滴答)。所以千帆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敌意,也很顺从就往他怀里靠了——跟帅哥一起骑马,谁赚了?我赚了。
历史上,织田信长的正妻浓姬是敌国美浓国大名“蝮蛇”斋藤道三的女儿。当时美浓和织田家的尾张打了很久,是老对头了,最后是为了和谈才促成了这次联姻。从外号也能看出斋藤道三这人名声很差,他是通过各种背刺起家的,所以一开始信长对这个老婆是戒备更多
更别提当时信长名声也是远近闻名的烂()
千帆:我听说织田信长是个雄韬伟略的大帅哥
吉法师:不是,他是全国闻名的大傻逼
斋藤道三在女儿出嫁前给了她一把刀,说织田信长要是一个铁废物的话你就用这把刀把他杀了,所以说一开始他把女儿其实是当工具人用的,也没考虑女儿在敌国的处境,更没考虑女儿要是真把信长杀了之后女儿还能不能活下去。
浓姬:姐妹,我跑路了,这把专杀老公的刀也给你了!
千帆:?
咋的,我还得替你杀老公是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