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 第25章 第 25 章

“兄弟，来这儿，就是玩儿的，不用绷着。”蒋行之一套吩咐行云流水，随后就靠在了沙发里。很快就过来了四个小姑娘，看上去年纪都不大。谢青云小心地看着这些人，手心有些冒汗。他还没有傻到认为这些小女孩儿是单纯来陪他俩喝酒唱歌玩游戏的。

他在偷偷观察着，执着地想在这些小姑娘身上找到一丝风尘气。不过他失败了。倒不是小姑娘们多么气质出尘，出淤泥而不染。而是谢青云发现，现场的每一个人，或许除了蒋行之，都有着同样的气质。

谢青云想，娱乐圈和风月场所，或许同样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地方。

他一个人正怔愣着出神，小姑娘喂到嘴边的酒也没有理会。蒋行之看了忽然来了兴趣，问：“诶？你不喜欢这个？”

谢青云误以为他说的是不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子，便说“是有些不习惯。”

蒋行之兴致更浓了，他揽过谢青云的脖子，把对方的头压在自己的臂弯里，喷着一口酒气说道：“你不用怕，这些不是专业的。”谢青云耳廓被喷得有些痒，从蒋行之的角度看去，就像是因为害羞红了耳朵，他想嘲笑谢青云不会是个雏儿吧。眼珠一转，又盯上了他的红耳朵，笑着说：“看来，你还真是不习惯这个。”蒋行之酒量不好，但瘾头挺大，又是熟络的场子，很快就人来疯上头，他对着不远处的人招招手，在嘈杂的音乐里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中等个头瘦削的男人带着几个男孩子过来。那个带头的男人长得一般，扔在谢青云他们这个圈子里大概很难被注意到。但他在蒋行之面前，却远比谢青云来得熟稔。

从他落座后，谢青云就预感到了一丝不妙。蒋行之或许是误会了什么，又或者，就算他不误会，本来也是要找这些男孩子陪同的。

果然，当蒋行之搂住了其中一个男孩子的时候，谢青云的脊背上滑过了一丝冷汗。

对于这样的场合，谢青云其实并不陌生，前队友徐硕，哦，他改名了，名字改得水深火热，现在叫徐熠泓，曾经就是这种场合中的一员。但对于蒋行之，谢青云还是有一种担忧，毕竟自己刚刚签到新公司，他并不会天真到认为自己与蒋行之能有什么保守秘密的交情。

但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木呆呆地坐着，努力做着心理建设去融入这个场合。

带头来的男人笑得比在场任何一个女孩儿还要妩媚，进来时还伸手摸了摸谢青云的肩，谢青云想，老鸨子大概就是这样？这个人实在太能满足谢青云对男同的刻板印象了。他看着这位老鸨子，老鸨子也端详着他，只见这位拍了拍蒋行之的腿，问：“诶，这位不会是头一回吧。”

蒋行之笑得很大声：“我看是，刚签到老金那儿，都好好招呼着。”

他回身看了看这一圈人，对其中一个最妖娆地说：“尧尧，你陪陪他。”他俯下身子，探过身旁人的腿和半张茶几，对谢青云说道：“尧尧身价可贵，以前也是咱们这个圈子的，后来他们那个团解散了，尧尧出来单干，这圈里数他最有名……”

谢青云听到团队解散，就开始头皮发麻，当那个叫做“尧尧”的人坐到他身边时，他甚至愣了一下，当两人脸对脸相见时，愣住的人，就又多了一个。

这个人，是楚骁。

楚骁当然也认出了谢青云。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酒吧里的灯光正应和着一首“嗨”曲，霎时红霎时绿地打在楚骁的脸上。楚骁觉得，自己好像被扇了一巴掌。

谢青云也没好到哪里去，第一眼他几乎没有认出楚骁来。尽管那时楚骁不像之后那样整容整得“面目全非”。楚骁化着妆，眼睛很明显用眼线装饰过，他的下巴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胡茬也没有，而谢青云是记得楚骁那个“天赋异禀”的下巴，通常是上午刮完下午就冒青茬。他的身材比之前的块头小了许多，有些干瘦。身上是一种奇怪的香水味儿，像是谢青云小时候村里小学老师自己印制卷子的油墨。

灯光还在闪烁着，看得人脑袋眩晕。谢青云看不清楚骁的脸色，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像自己想得那样惨白。他张了张嘴，想打招呼说一声好久不见。可他发不出声音。

这叫什么事儿呢？谢青云想，他好像一个好不容易从良的人，一回头瞥见失散多年的兄弟挂了头牌。

楚骁倒是比谢青云接受良好，他问，谢青云怎么称呼，蒋行之夸张道：“叫谢少！”

楚骁从善如流地喊了他一声谢少。谢青云张了张嘴，点了点头，就算招呼了。楚骁递过来酒，谢青云就接过来喝掉。蒋行之一边和身旁的人调笑，一边嘲笑谢青云呆愣。

他起着哄让尧尧喂谢青云喝酒，尧尧从善如流。酒杯端到了谢青云的嘴边，手却被谢青云双手握住，或者说，架住。他弓着背，托着楚骁的手，把酒放到了台面上，忙说：“不劳烦了……”蒋行之大小，“老鸨”也笑得倒在了蒋行之的怀里。

谢青云也不好太过不合群，便自己捧起了那杯酒，又给楚骁倒了一杯，举起来说：“这杯我敬你，谢谢招待。”他没有问楚骁为什么叫尧尧，也没有喊出这两个字，因为实在叫不出口。

蒋行之怪笑着大叫：“装什么尼玛君子！”老鸨也喊：“尧尧，快和他交个杯。”

楚骁笑得一脸风情，直把谢青云看得五味杂陈，就顺着蒋行之的意，和楚骁喝了一个交杯。

气氛或许就是在这时达到了顶点。也许是几杯酒下肚，谢青云似乎也更放得开了，蒋行之终于收获了他想要的“与民同乐”的效果。

他们玩得很晚，谢青云第二天没什么工作，蒋行之却有现场的表演。于是他的助理找了过来。当助理看见谢青云时，脸色有一丝变化，她拖着东倒西歪的蒋行之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着些什么。很快谢青云就大概知道了耳语的内容，因为他听到蒋行之大声地回答助理：“没事儿！小谢，我兄弟！同道中人。”

谢青云还有一丝清明，心想，咱俩恐怕不走一个道。

蒋行之拦着谢青云的脖子，喷着酒气，说，“兄弟，今晚上尽兴，尧尧，你跟谢少走，晚上好好陪陪谢少。伺候好我兄弟，哥不会亏待你。”

说着吩咐助理给楚骁转了账。谢青云愣住了，本想拒绝，却又担心对不上蒋行之给他刚刚安好的“同道中人”的人设。这个圈子，尤其谢青云如今身处的位置，彼此还是互相有点不痛不痒的把柄好。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楚骁就已经搭上了谢青云的车。

谢青云心想：得，怪不得他说同道。

车上谢青云一直装睡，楚骁安静地坐在一旁。他的性格和以前真是半点不一样了。谢青云还记得，他们这个团里，脾气最暴，牢骚话最多的，始终是楚骁。可是如今他安静得让谢青云感到陌生。

他们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酒店。又沉默着进了房间。

而后，巨大的尴尬彻底袭来，谢青云偏偏这时酒醒了，他想，我还不如醉着。

他的喉咙干涩，坐在了床边。却又为自己的这一举动感到懊恼——他俩之间如今最不该出现的大概就是“床”这个字，哦，当然，还有“上”。

他正要起来，就被楚骁一把握住了肩膀，楚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得他不得不向床的中心挪着逃窜。

楚骁却跪了上来，□□，跪在了谢青云大腿两侧。谢青云只能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向后仰去，可是越向后仰，就越被楚骁笼罩。终于在他开始思考要不要掀开楚骁的时候，上方的人终于说话了：“我记得，你以前，不好这口？”

谢青云想：我现在也不好。

最终，谢青云还是逃出了楚骁的包围圈，他坐在床上，看到楚骁坐在了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椅子上，狠狠松了一口气。

“我说，你还真是个直男？”楚骁问。

谢青云长叹一声：“我一直以为你也是……”

楚骁“嗤”了一声，乐了：“我现在也是。”

谢青云惊讶了，楚骁不看他，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以为徐硕不是？都一样。”他倚着靠背摆弄着手机，看谢青云紧张起来，又说：“不用紧张，我还要在这行混，不会给你拍照。”他这样说着，至于谢青云信了几分，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你知道蒋行之刚才给我多少钱吗？”楚骁看着手机里那个数字。谢青云没有回答。楚骁说：“五万。”谢青云当然又一次惊讶了。

“是不是觉得很好赚？”楚骁眯着眼睛说，“蒋行之是我最大方的客户，别人远不会出这个价，只有他，带人过夜手笔大得吓人。”

五万块钱，在娱乐圈，说不上是大手笔，毕竟有一位老牌男主持人，在没塌房之前，一个饭局的价码也得十万。但在外围男里，五万一夜，确实不算小数。一晚上赚不到五万块的人可太多了。一个月赚不到的人也大有人在。放到普通大众里，一年赚不到的人又有多少呢？

谢青云还是没有回话，他一时之间，还不太能从自己的前队友和现同事睡过这个事实里走出来。

“别看我是卖身的，可我挣得还是比你多，至少比你跑龙套当小配角挣得多。”楚骁像是累了，连这句本该炫耀金钱的话，也说得那样无力。

谢青云沉默着，楚骁也是。

半晌，楚骁看了看手表，问谢青云：“做吗？不用你额外出钱。”

谢青云用手肘支撑着膝盖，将大拇指抵在了额头上，说了声我真不好这个。

楚骁无言，坐了几分钟后，便准备离去。谢青云看着他收拾起一只小包，问他：“你……”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你是怎么……怎么能接受……”

楚骁看向他，叼了一支烟，却没有点，“你想问，我要是个直男，怎么能接受和男的上床？”

谢青云默认了。楚骁回答：“关了灯，都差不多。”只是他当然不会遇到那么多关掉的灯罢了。

他不再和谢青云寒暄，将那根香烟别在了耳朵上，又伸出两根手指，抵在了额角，冲谢青云敬了个礼，便径自离去了。谢青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在努力地回忆着，这个人是不是在午夜时分，长出了青青的胡茬。就像从前一样。

他回忆得那样努力，仿佛那能够证明些什么。

或许是夜太深，也或许是酒太烈，谢青云的头开始剧烈地疼痛。

他翻出手机通讯录里那个名字，终于还是删除了。

那个名字是余枫。

谢青云，在他离开余枫后的这个本该得意的夜晚里，开始思念那个从此人隔天河如满月一般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