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一通检查下来,又在医院里观察了几天,确认没事了才收拾出院,苏父搀扶着苏母,苏优宁拧着大包小包跟着后面。
苏家是九十年代集资建的老小区,房龄已有近二十年,楼梯道狭窄,苏家又在四楼,以苏母的身形爬起来相当费力。
“还没到啊,真是过一年老一年,以前这点距离我闭着眼睛都能往上冲,现在不行了。”苏母汗流浃背,回头饱含深意地看了眼苏优宁,“楼上老王家前两月刚换了电梯房,搬家都折腾了好久。”
“孩子在隔壁新小区全款买的三室一厅,可孝顺了。”
苏优宁跟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听见,苏母见女儿如此不通脾,哼地一声,头转了过去。
突然,苏父的脚步停了下来,苏母一个没收住差点撞了上去。
“怎么了,他爸。”
苏父仿佛被按了暂停键,站着一动不动,苏母急了,推开一看,火气蹭地一下上来了。
只见苏家大门的墙面上,红漆白底划着几个血红的大字“贪污犯去死!”
“谁干的,究竟谁干的!”苏母怒目而视,“背着闹算什么本事,有种站出来!”
苏优宁往墙上一抹,漆还未全干,应该就是今天的事。
“现在就报警。”苏优宁掏出手机上,苏父啪地合上,“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啊!”
“爸,这事不能这么算了,这次是刷漆,下次呢?”苏优宁有点急了,“有些人想岔了迁怒到您身上,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苏父呆呆地坐在凳子上,头发花白满脸沧桑,佝偻着腰,精气神都消失了。
“是我做错了事。”苏父呢喃道。
“爸!”苏优宁坚持道。
“家里我说话都不管用了。”苏父颓然的语气令苏优宁心如刀绞,她想去做些什么,却又无从下手。
苏母依旧在骂骂咧咧,从学校的无情无义,邻居的闲言碎语到女儿的不孝,什么都骂,骂声尖锐刺骨,膈应的人浑身难受。
“妈,您不能安静会吗?”苏优宁心疼苏父。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不孝女,你要是老老实实嫁到庄家,我们老两口至于这样吗?”苏母对着苏优宁狂喷道。
“现在倒好,你二哥在亲家面前抬不起头,你爸被所有人针对,工作丢了退休金少了一大半,晚年生活还不知道怎么办,你的心咋这么硬呢!”苏母用力拧苏优宁的胳膊,“我打死你个不孝女。”
“妈!”苏优宁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但她也是人,她的心也会疼。
“我爸挪钱给苏显贵,他还钱捞爸理所应当,这件事从头到尾跟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理所应当,他苏家的儿子,苏家的骄傲,我们愿意把钱给他,显贵他不像你,狼心狗肺无情无义!”苏母嘶吼道。
“我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爸出事的时候是谁在跑前跑后,苏显贵他回来超过三天吗,他捅的篓子自己补不应该吗!”苏优宁的火气也上来了,苏家的抹布女究竟要当到什么时候。
“他是你哥!”
“我也是人,我也是苏家的一份子,凭什么从小到大只要出事就是我牺牲,我让步。”苏优宁愤愤不平吼道。
“你是女儿,谁家的女儿不这样,你将来在婆家遭事还不是得靠娘家,你现在不帮家里抗事,以后谁帮你。”
苏优宁跟苏母无法沟通,堪称鸡同鸭讲。
“爸,您是一家之主,您说句话啊!”
苏父低着头,一言不发。
“爸!”苏优宁的声音中带着祈求,“您倒是说句话啊。”
苏母扯着苏优宁的胳膊,一下子把她拽过来,“你别难为你爸,这事我说了算。”
苏优宁没搭理苏母,目光灼灼盯着苏父:“您也觉得我应该嫁进庄家,给苏显贵擦屁股吗?”
苏父恍如刚刚清醒,颓然道:“不能少说两句,还嫌家里不够乱呐。”
苏母仰着下巴得意地瞪苏优宁,还想你爸替你出头,怎么可能。
苏优宁如坠冰窟,看着苏父,眼里满是哀伤。苏父些许尴尬,转过头继续和稀泥:“都少说两句吧。”
苏优宁起身准备离开,家里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大门刚拉开,一群陌生人冲了进来,苏家不大的客厅瞬间被挤得满满当当。
起头的妇女,四十来岁膘肥体壮,三角眼雪鹰鼻,染得发黄的碎花卷透着腻人的味道,涂得鲜红的血盆大口,张嘴就来:“谁是杨娇娥!”
苏父没反应过来,苏母拧着眉头问道:“你谁啊?”
卷毛大妈袖子一撸,冷笑道:“你是杨娇娥,你不认识我没关系,知道庄家吧,庄家的钱可没那么好拿。
苏母眼神闪烁,狡辩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跟老娘装傻充愣,我干这个的时候你还不知道窝在哪呢,你女儿呢?”卷毛大妈环顾一周,伸手一指威胁道:“两条路,要么嫁女儿,要么你懂得。”
苏母欲哭无泪,朝苏父哀求道:“老伴。”
“不管你是谁,请你现在立刻离开我家,不然我报警了。”苏父沉着应对。
“报警,你报啊,我看哪家派.出所敢接你的警。”卷毛大妈相当嚣张。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一行了推门而入。
“苏达华吗?”一身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跟我们走一趟吧。”
苏母怔住了,苏优宁上前一步问道:“警察同志,怎么回事?”
“协助调查。”胖点的警察眼睛一眯,问大放厥词的大妈:“你是庄三霞吧?”
卷毛大妈下意识地点点头。
“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有我什么事?”庄三霞后退一步,掏出手机:“你哪个派出所的,让你们领导来。”
胖警官打开执法记录仪,“不用打电话了,有事去局里说吧,正好一家子都在。”
庄三霞楞住了。
*
“娇妹,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爸又被带走了,不是结束了吗?”苏优宁焦急地问道。
“优宁啊,这事我实在不方便透漏,等通知吧。”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苏优宁问了一圈,体制内的人都讳莫如深三缄其口,她立即意识到事情失控了。
三天后,苏父的处置结果下来,受贿罪有期徒刑两年立即执行,苏优宁天塌了,折腾一圈,居然是这种结果,她接受不了。
与此同时,庄家市里的高官纷纷下马,常年制霸常宁的庄家轰然倒塌。
“苏优宁,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苏显贵的声音里满是愤怒,“钱都还回去了,爸怎么还被判刑了 !”
苏优宁火了,不是老二的房款爸能进去,一个罪魁祸首,还敢没脸没皮质问她!
“妈收了庄家五万礼金,银行卡是爸的名字,庄家倒了,上次的事又被人揪出来,爸才被判了两年,妈一直在哭闹,你赶紧买票回来,自己的屁事自己擦!”
*
江州,小雨淅淅沥沥,烟雨朦胧笼罩着这座国际化大都市。
石玥收了伞,在门沿处甩甩,挂在拉环处,一推门,一股烟味迎面袭来。
“怎么又抽烟呢?苏显赫!”
“来嘞,老婆。”苏显赫一溜小跑过来,顺手把包挂了起来。
“小鹏呢?”石玥没看见小家伙肉嘟嘟的身影,随口问道。
苏显赫楞住了,“不是你去接吗?”
“我去。”石玥顿住,嘴唇颤抖地反问道:“不是你去接吗?”
“糟了。”苏显赫反应过来,“下午快递员生病请假,我亲自把货送到快递点,让你接孩子你忘了吗?”
石玥呆若木鸡,一脸绝望:“我忘了。”
正当苏大夫妇满大街焦急找孩子时,此时的苏家。
“你个丧门星,都是因为你家里才搞成现在的样子,你得意了,苏家散了!”苏母大声哀嚎道。
“我打死你个丧门星,二十多年前就该溺死你!”苏母恶狠狠诅咒道:“为什么抓进去的不是你。”
苏优宁身心俱疲,完全无力应付无理取闹的苏母,明明是她贪心不足瞎收庄家的钱把爸坑进去,怎么全成了苏优宁的错了。
苏父身体不好,被判了两年苏优宁不难过吗,她也难过,苏父是她在苏家唯一的温暖来源,苏父入狱她比任何人都难受,但难受有用吗!
现在最重要的是给苏父送衣物打点关系争取减刑,把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用。因为她是女儿,是苏家最弱势的存在,就理所当然成为苏母最佳的泄愤对象。
她不去反思自己的贪心和愚昧,反倒对着苏优宁横挑鼻子竖挑眼,指责她见死不救,欺软怕硬的劣根性在苏母身上还真是表现得淋淋尽致。
苏优宁彻底对苏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