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娘口中的大娃是二妞她哥,沈如山。
他跟沈家二哥沈天城一般大,从小沈家血脉觉醒,赵叶让他往东,他偏往西,最喜跟沈家的几个孩子一起玩,为这事没少挨打。
玩就罢了,还胳膊肘往外猛拐,从自家筐子里捡各种好吃的,投喂老二家的那帮小子们。
赵叶现场抓包好多次,扫帚都打断几根,也无济于事。
小时候,他上学跟在人家后面跑,放学追在人家后面跑,村里的其他孩子他看不上,非说玩不到一块。
迷之崇拜沈天城,跟着老二去到厂子里上班。
不同的是,他住厂里的宿舍,不用每天跑来跑去。上周末厂里放电影,他没回来。
关于沈家小妹摆摊的事,大娃从沈天城那里早已得知。
这天下午,沈如山撺掇有自行车的工友,赶到集市去吃被沈天城夸到天上的,传说中的臭豆腐。
隔得老远听到吆喝声:“爱过恨过失落过,走过路过别错过。正宗油炸臭豆腐,闻着臭来吃着香,一毛不贵一毛不多。”
“老四,真是你!”沈如山没等车子停稳,跳下来直冲到沈天佑面前。
“大娃哥,你咋来了。”沈天佑高出他半头,胳膊轻松搂住沈如山的肩膀,把人拉到摊子前。
正埋头炸臭豆腐的沈柔娇,没注意到两人。
“大哥,小妹!”沈如山对着他们大喝一声。
正煮串串香的沈天华,被他吓的得一激灵,“大娃!”
“大娃哥?!”沈柔娇被油烟熏得发红的眼睛,盯着他的头发,声音里满是惊喜。
沈如山是个少白头,年纪轻轻就跟他爹沈山河一样,头发花白。明明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愣看起来像个中年大叔。
头发真得很重要!
“摊子搞得真好啊,天城哥在我面前总夸你!这,”沈如山指着锅里正炸得发黄的豆腐问,“这就是已火到我们厂子的,臭豆腐??”
说起来,这两个厂子离得并不远,只不过一个大,一个小。当初,考虑到客流量,才把摊位设在这里。
工友停好自行车,站在沈如山身侧,盯着锅里的臭豆腐,直吞口水。
“这是我工友,他骑车子带我来的。”
“谢谢啊!”沈天华对着他身边工友道谢,指挥老四安排他们坐下,随手抓了把串串放进锅里煮,又拿出两个糖水梨递给老四。
“不坐,不坐。”手里拿着梨子的沈如山摆摆手,站在摊位前,说什么也不坐下。白吃白喝就算了,再占两个位子,那就太不懂事了。
梨子还没吃完,沈柔娇就把炸得喷香的臭豆腐端上来,“大娃哥,你们尝尝这个。”
沈如山夹起一块塞进嘴里,咬下去的一刻,大脑真切地感受到,沈天城安利过无数次的话术,‘闻着臭,吃着香。’外酥里嫩,清咸奇香,着实是美味。
“小妹,你二哥没骗我。好吃,真好吃。”旁边的工友也随声附和,不住地点头。
“大娃哥,谢谢你能来。”沈柔娇想到原文里,沈如山在二哥坟前,哭得惨不忍睹的模样,莫名红了眼眶。
因为生意忙,集市上他们没能多聊几句,沈如山跟工友把该尝的,都尝了个遍。
第二天,厂子里关于集市上的臭豆腐,传得神乎其神,工友简直是个说书小能手,嘴叭叭地夸:比肉便宜,比肉还香。
也就一毛钱,谁都想去尝尝。
反倒是村子里,去集市转悠的多,下单的少。多半是听着传言,特意去看个究竟的。
这里就包括徐家的徐大婶。
徐大婶跟徐婶子是亲姐妹,都是外村嫁过来的。因为,沈母当年的一句话,得罪了她们,记恨到现在。
见沈家摊位生意好,徐大婶嫉妒地眼睛发红。拦住个正吃得香的问道:“小同志,你吃得这个叫啥?”
“爆汁臭豆腐,大娘也是特意过来尝尝的?”又辣又烫,小同志吸溜着汤汁,说话间也没停嘴。
“真好吃?”徐大婶耷拉着嘴角,眼神里都是怀疑。
“那可不,不然生意能这么好。一毛钱一份,大娘也去尝尝吧!”小同志发挥雷锋精神,生怕她不知道,特意指着摊位给她看。
“啥!一毛钱?!这么贵?他们家黑心的很,明摆着坑人,你们还敢来吃。”徐大婶丑恶嘴脸显现,眼睛里布满厌恶。
乐于助人的小同志,被徐大娘的话内涵到,不乐意起来,“你这位大娘怎么回事,嫌贵可以不吃,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人家一个小姑娘,撑起摊子不容易。不支持也不能故意抹黑啊!这不地道。”
“哎,你这个小同志怎么回事。我好心劝你,你还倒打一耙,不知好歹。”徐大婶翻他的眼快翻到天上,只露出发黄的眼白。
“我看你是故意来捣乱的,要不咱去摊主跟前评评理。”小同志说话间,抓住徐大婶的衣袖,拉着她就往摊位走。
吓得徐大婶,着急忙慌地甩开他的手,逃了。
兴许是走得太快,半道上徐大婶踩到块石头,摔了个大马趴,膝盖当场破皮,额头也青了一块。当然,这一大跤必定是要算在沈家账上的。
她回村,甚至连家都没回,就直奔妹子那嚼舌根。
…….
沈家赚钱的“坏事”也传到村长耳朵里。
收摊回来的沈家兄妹,先是在家门口见到二哥,“你们可算回来了。村长跟爹在堂屋里等你们。”
“等我们?村长?”大哥有些不敢相信,村长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突然到访他们家。
“哼,去年包产到户分土地,村长把村里最难耕的地分给咱家,这事儿还没找他理论,村长倒自己来了。”沈天佑忿忿不平,摆出一副要进去吵架的架势。
沈天南拦住他、朝院子里望了一眼,“老四,别乱来,先看村长怎么说。”
“哥!”沈柔娇也跟着拽了拽四哥的袖子,让他听劝。
“进去吧!进去再说。”沈天华先跨进院子,后面紧跟着四兄妹,在堂屋里站成一排。
村长正跟沈父闲聊,他们组队闯进来,那阵仗还真有点吓人。
“哎呦,你看这齐齐整整的,精气神多足!刚还跟你爹聊到你们兄妹的摊子,这就回来了。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巧吗?
一点也不巧。
村长也是踩过点来的。
村长其实是个实干家,真心想带着村民们干点实事,大家苦日子、穷日子、乱日子过得太久,轮也该轮到好日子了。
从处理知青返城,到处理包产到户,村长积极响应国家政策,从不故意推后腿,为难人。
这么晚,他也正是为摆摊的事而来。
因为,村里有人眼红,把沈家举报了。
眼红,俗称“红眼病”。
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自己发不了财没关系,绝对不允许同村的人发财。
谁发财他恨谁,背后专搞小动作。
那时候,刚开始摆地摊都是偷偷摸摸的,有人来抓就赶紧跑,直到国家决定恢复发展个体经济的政策下来,才允许像沈家兄妹这样的闲散劳动力,从事个体劳动,俗称个体户。
在城里,摆摊要办个体营业执照,而这种规模小,摊位少,村里乡亲们自发组织的集市,都还是最原始的地摊经济,从没营业执照一说。
但麻烦事就是,别人没有,没人举报;但沈家没有,却被举报了。
镇工商所的工作人员,收到举报信,今早特意来到村里,跟村长说明情况:国家既然允许摆摊,就必须按照政策规定来,沈家这种情况,摊肯定是不能再摆,除非,办营业执照。
村长说明来意后,沈家人心凉了一大截,沮丧到极点。
只眼红结果,不眼红过程。
为这个小摊子,沈家兄妹每天三点起,九点睡,累得腰都快直不起,胳膊上都是烫伤的疤。摆摊,比工厂繁重,比农活熬人,赚得都是些辛苦钱。
好日子还没几天,就被人举报断了财路,愤懑不甘又心灰意冷。
“村长,你可有好办法?”只有沈柔娇情绪稳定,没被眼前的难题吓倒。
做生意,哪儿那么容易。
人性本就恶劣。
前世她遇到过太多,这才哪儿到哪儿。
所有成功学的书籍上都写着:优秀企业家,遇事要沉着冷静,出现问题,解决问题。他们之所以会成功,是善于解决问题。
没时间气愤,沈柔娇已开始想对策。
村长能等到现在,绝不会只是来通知的。就算是通知,也肯定是带着政策来的。
果然,村长笑了。
他指着沈柔娇对沈父说:“我看啊,沈家就数这老幺脑子活、胆子正!”
言罢,村长从衬衣口袋掏出张信纸,展开放在圆桌上,指尖“当当”地敲了两下,“你来看。”他朝小妹挥挥手,特意叫她过去。
那是封申请信,底下落着村大队的章。
大意是,某某因在某地集市上经营地摊,需申请办理个体经营执照,经村大队批准,特别申请。
“村长,拿着这封信,是不是就可以办理营业执照?”沈柔娇抚摸着那个公章,眼睛里的光特别闪亮。
“对!你们家商量商量写谁的名字,谁申请、谁办理、谁摆摊!必须按照工作人员的要求来。这事儿算村长补偿沈家的。上次分地,想着你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地才分得远了些。你们没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