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太子妃回来了。”宫江拎着刑部文案走进来。
案前堆满了文书,一盏灯已经燃尽,蜡液凌乱地堆在金盏底部,焦黑的灯芯冒着一缕青烟。
叶瞬摁着太阳穴,几夜未眠导致他眼底一抹淡青,嘴旁还残留胡渣未处理,脸色略微焦黄。
他沙哑地开口:“回府。”
宫江把文案放下,疑惑道:“这些不看了吗?”
昨夜还发脾气要人立刻到刑部拿文案的人,现在说不看就不看了,说白了就故意宣泄怒火!
宫江敢想不敢言。
“送到府里。”叶瞬撑着桌站起来,维持了一夜的姿势,在松懈时骨头发出响声,他活动了下腰板,突然又停住。
在宫江以为他扭到腰了的时候,叶瞬就僵硬地扭头看向他,询问他的意见:“我要不要先沐浴一番?”
自打从镇抚司回来后,叶瞬就跟变了个人,每日每夜都沉迷于古老异族的文书,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这儿怕是已经好久没沐浴过了。
宫江顿住半会儿,紧接着附和:“要要要!绝对要!”
太子的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外,叶瞬一身新衣下车,板着一张臭脸跨步进府。
殷善婼此时刚好从正殿出来,正面迎上叶瞬,她呆愣了一下,半晌才叫人:“你回来了,夫君。”
叶瞬见她穿的单薄,眉头微微一皱,把人拉进屋里。
殷善婼隐隐约约闻到从叶瞬身上发出来的香气,她定晴看着叶瞬。
叶瞬的脸天生的标志,线条极其流畅硬朗,微微皱眉的时候眼睛更显深邃,此刻他的嘴唇抿的紧,把脸崩的僵硬。
许是叶瞬从小学武,他身材非常健硕,在冬日穿着厚衣更加能衬托出他的高壮,相比起来殷善婼就显得很娇小。
叶瞬脸上虽然臭,但是嘴上却很关心:“怎么老是不好好穿衣?”
“我刚沐浴完,”殷善婼被强加上一件披衣,她视线跟随叶瞬,迟迟地吐出后一句,“不冷。”
“中原天气不比大漠,来了就好好穿衣,免得感染风寒。”叶瞬从进来就没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现在背过身脱下斗篷,抖了抖上面的雪,去挂在衣架上。
“知道了。”殷善婼见他故意逃避的动作,主动提及道:“听说你近日在霸权?”
叶瞬手上顿了一下,转而又自然地转身,神情威严,眸子里寒光微闪,嗓音略微磁性低沉:“是,整顿朝廷风气。”
他站立在离殷善婼一步远的地方,冷淡地眸子盯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个犯人。
“那么,到我问你了。你为什么要偷窃机密库钥匙?”
窗外小风吹过,一阵呜呜声传入屋内,这句话就随着风飘进殷善婼的耳朵里。
两人对视良久,殷善婼平静地挪开视线,看着桌子上的茶盏,放在袖子里的手掐住手心,故作轻松地问:“你如何能认为是我偷了机密库的钥匙,并且时间也已经过去那么久,你如今在我面前提起又是什么意思?”
半年过去,未能及时查出来的案子,在殷善婼刚归来就被自己的丈夫当做犯人一样审问,说出去也算是挺好笑的。
“是,确实不是你,但是是你让向佳敏去偷的。”叶瞬神情可怖,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向佳敏的死令殷善婼久久未能平息,如今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向佳敏的名字,是起于她让向佳敏所做的偷窃之事。
对方还是自己的丈夫。
殷善婼胸口有些疼痛。
“如何得证实?”殷善婼强硬着不退缩,她不喜欢仰视别人,此刻把叶瞬那副高傲地姿态给忽视掉。
证实,确实证实不了,向佳敏已经死了,没有人能知道殷善婼去过机密库。
叶瞬这番说法也全是猜测,任凭直觉。
“没有证据。”叶瞬坦白,不过他话锋又转:“那你私下偷偷密见赵朝呢?又怎么解释?”
一个是向佳敏,一个是赵朝,一个个事件都猛猛地抛出,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殷善婼被他弄得有些好笑,轻嗤一声,撑着下巴撇了他一眼,款款道:“你看见了?在哪见的?我怎么不知道?”
叶瞬哑口,他迟疑半刻,没把最重要的证据说出来,他踌躇片刻坐到殷善婼对面,还想再说什么严肃的话,直到抬眸对视中看到她眼中含着的泪水,他一时就说不出来了。
叶瞬浑身几乎一僵,许久才说:
“不管你有没有私密赵朝,总之你以后不许再与他会见,他这人你摸不透。”
“我也摸不透你。”
桌上的茶盏里没有茶水,殷善婼把玩着茶杯,眼帘微敛,看起来很憋屈。
这几日,叶瞬查出了很多之前没有了解的漏缺,他也都明白了殷善婼想要干什么,也都打好腹稿等殷善婼回来时质问她。
可是一到了关键时刻,他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连心里那十分想要得到证实的问题,也都在殷善婼的泪光下崩塌瓦解。
叶瞬嘴巴微张,想要去给自己辩解或者是解释。
“我其实……”
殷善婼定住左右摇摆的茶杯,别开脸,声音平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她说:“行了,我这一路过来很累。本来以为我回来你会很高兴的迎接我,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质疑。我早之前就说了,我们真的不像是夫妻。”
不像夫妻吗?叶瞬默默地想,那要怎么样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屋内烛光被风吹的摇摆闪烁,两道影子在寂静的屋里僵持着。
不知僵持了多久,气氛越来越低沉,两人都有些待不下去了。
“抱歉。”叶瞬起身,“你休息吧,我先出去冷静一下。”
叶瞬扯下刚挂上去没多久的斗篷,转身走向门口。
屋外大雪纷飞,庭院已经布满了雪,叶瞬背身反手关上门。门关上后,他就独自站在门外许久,他抬头看着阴沉的天,胸口闷闷的。
冰天雪地,冻人心寒。
殷善婼含泪看向门口那抹黑影,心中酸涩无比,胸口剧烈起伏,很是撕心裂肺。
这种情丝如何斩断?
天幕裹卷大地,万物都进入休眠状态,长廊阴冷无比,地板在雪天里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层,殷善婼看着通火通明的书房,缓缓停下脚步。
走廊的灯笼已经换新,不再是那喜庆的色彩,反而换成了清冷的青色。
雪花从外飘进来,落在殷善婼的头发与衣服上。
殷善婼伸出手掌,去接那白茫茫的飘雪,雪花落在手心没多久就会融化,在掌心留下湿润的凉意。
来中原只是为了复仇,为了死去的族人复仇,她的目的就是找到天牢,这些情情爱爱本来就不属于她。
在她最初的计划里,太子的存在可有可无,在完成一切之后,她甚至会把太子直接杀掉,不留后患,而后她就远离中原,远离世俗,去到一个世外桃源自己苟活着。
可现实重重给了她一击,现在的太子是叶瞬,大漠也成为了她的城池,她逃不掉这社会,与最初相背离。
吱呀——
书房门开了,殷善婼脚下默默退到柱子旁边,期待的抬头看去,不过一瞬间,她就失望了。
开门的不是叶瞬,是宫江。
宫江没有看到她,反倒是急匆匆的抱着什么东西走了。
殷善婼视线跟随了一段。
余光瞄见书房门口有两束影子走出来,殷善婼连忙躲到柱子后面,探出脑袋去看。
是叶瞬和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穿着斗篷,脸上戴着面具,身形高大,殷善婼从未见过。
叶瞬在和黑衣人说话时脸上有些不悦,还有些微怒。
自从回来用了术法被打退后,殷善婼就没敢再轻易施术,此刻离得远,她也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然而也就四五句话的时间,黑衣人走了。
殷善婼看了叶瞬一眼,目光放到黑衣人身上,拇指和食指的指腹相互摩擦了几下,指尖就传递出热量。
黑衣人身上有异族的力量,不是很强。
最起码殷善婼感受到的力量是比她还要弱的,看来对她没什么威胁,不过叶瞬为什么会和这种人有来往,难道叶瞬知道自己也是异族的事情了吗。
殷善婼转身跑回正殿。
拐角留下红色的衣角,随着风吹迅速逃离,在书房门口的叶瞬这一刻看向了殷善婼消失的方向。
深夜,叶瞬并没有回正殿休息,这也刚好合了殷善婼的意。
殷善婼在床上盘腿坐着,她闭上眼,再次发动技能去探知周围的环境。
从太子府一直到周围所有家家户户,一直到她今天被反击的那个地方。
正当殷善婼要进入探知领域时,她再次被今天那个强大的力量给反击,这次对方似乎用了很大的劲,殷善婼被术法反噬,吐出了一口鲜血。
是魔族。
殷善婼这次敢确定了,她在探知的过程中感受到了魔族的气息。
也就是说,魔族现在已经在叶瞬身边安插了眼线。
殷善婼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渍,流露出阴狠的神色。
窗户在夜幕下打开又轻轻合上,一抹黑影在万家屋顶跳跃穿梭。
一座被黑气缭绕的屋子上,看不出它外部的能量,殷善婼锁定目标直直落下去。
谁知魔族戒备心很强,在屋外设置了结界,殷善婼刚要落下就被结界的力量击飞。
甚至惊醒了住在里面的魔族人。
殷善婼稳住身子,从屋子上空落到屋子的大门前,落地时不发出一点声音。随着内力消散落地,黑衣被内气的风吹动飞扬起来,所站之处的雪也被扫开。她笔直站立,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风雪之中。
魔族人的一个小首领打开门,他望向殷善婼,不由自主的挑了一下眉,感知到了对方身上的力量。
“原来今天就是你在堪视领域?”首领说,“不过你也太不小心了,被我的术法给捕捉到了。”
殷善婼面具下的表情很淡然,她轻轻开口:“魔族?”
被摸清种族的首领收起那份漫不经心的模样,同样猜测起对方的身份:“巫族?”
巫族的血种在如今非常难见,就算是有,那也都是一些低下的幸存者,像殷善婼这么强大的倒是第一次见。
首领不免警惕起来:“不知你突然前来是有什么事吗?我们可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哼。”
殷善婼鼻腔发出不屑地声音。
不过一字之间,就见殷善婼给方圆百里平民的屋子设置了结界,同时左手唤出明霜剑。
明霜剑的神威平常人很难见到,剑身的冷气在夜色下呈现蓝光,明霜剑具有的属性吸引着冰雪汇集剑身。
“啧。”
首领头一次见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开打的人。
对方也没有过多的语言,一抬头,脚步极快的就冲刺上前,步影在夜幕下很难捕捉。
散发着蓝光的明霜剑迎面而来,只不过出剑速度太慢,被首领侧身轻松地躲开,首领眼尖手快握住殷善婼的手腕将人扣在身前。
首领嘴角微微上扬:“女人?”
“找死!”
明霜剑在手中变化出多把小剑,从身前快速绕到首领身后,小剑还未扎进首领身体里,就被首领迅速瞬移躲掉。
具有灵性的小剑迅速返回明霜剑,殷善婼将明霜剑抛向空中,念出一串咒语,咒语缠绕在明霜剑身上,下一瞬明霜剑立刻转化形态,剑周包裹着雷电。
雷电在黑暗的场景下散发出骇人的力量,要是有人能凑近点,还能听到雷电滋滋的声音。
首领神色惊变:“你在压制力量?”
刚才的触摸只不过是首领去探知殷善婼力量等级的小伎俩,并且首领感知到殷善婼只有中级低弱的力量,而此刻,殷善婼居然召唤出高级的技能。
殷善婼没有跟他废话,轻轻抬手控制明霜剑朝首领刺去,裹挟着雷电的明霜剑速度更加快的飞向首领。
明霜剑的雷电直接将首领的行动控制住,首领压根无法动弹,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明霜剑,却不能躲开,整张脸都气红了。
剑鸣从远方挥发而来,夹带着一阵冷风。
一把黑剑以极快的速度把即将刺进首领的明霜剑给拦截,两道剑光在黑夜中摩擦出火花,发出刺耳的声音。
“小心!”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不知那黑剑是两个分极,另一只白剑正从殷善婼身后飞来,几乎是要趁殷善婼分神给她致命一击。
刚巧不巧,一把软剑从另一方出来,打飞了白剑的攻击。
殷善婼被一股蛮力撞入一个人的怀中,那人怀抱安稳宽厚,还很熟悉。
她抬起头看向那人,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听见他说:“别动。”
来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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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