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集市的路上,祝栩宁想着,如果先买了鸡架骨和烧鸡再去市里买相机的话,吃的那些东西闷在袋子里就不新鲜了。
于是他和大羊兵分两路,大羊去集市买吃的,他自己去买相机。
大羊看着祝栩宁递过来的一千块钱,手伸到一半突然就不敢接了。
“拿着。”祝栩宁向田恬扬了扬下巴,“想吃什么就买。”
大羊突然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说谢谢哥。
天还很早,祝栩宁望着刚刚路过村口停下不久又向前行驶的公交车。
他沉思片刻后,径直朝村口的公交车站牌走去。
这是他十一年来,第一次坐公交车外出。
之前草屋没了板蓝根,他就送餐具的时候搭乘直升机出去,但至今为止他都没有看到过直升机那位驾驶员的真实面容,有点可惜。
而且自从昨天中午起到今天早上,送餐的直升机就一直没来过。好在昨天大羊从杜明德家的席上顺回来很多吃的,他们晚上吃那些剩菜也吃得津津乐道。
反正也要去市里,正好去问问供餐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在公交站牌站了多久,应该蛮久的,他感觉汗珠都开始一点点地往外冒。
终于有一辆公交车路过,祝栩宁上车,直接掏出一张一百块钱给司机。
司机扭头看了他一眼,“找不开。”
本来想着看看别人付多少钱的,但这站就只有他一个人在等,思来想去,就算知道别人付多少钱,但他又没有零钱。
两人平静地互相看了十来秒,祝栩宁在司机的注视下将钱卷起来,十分干脆地塞进钱箱。
“后边有上车的就一块算进去。”
说完,他大步走到公交车最后一排。双手环抱,头往后一靠,两腿一伸,开始闭目养神。
这辆车算上他和司机一共才五个人,当他坐稳汽车缓缓前行时,半开的车窗有自然风吹进来,他能听见风吹进来时的声音。
和他独自一人坐在海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想不出来。
还不到郊区的这些渔村间的乡路不怎么平稳,偶尔遇到铺满石子但还没来得及用水泥铺的路时,车里叮铃咣当响个不停,感觉下一秒不是左边的前轮胎抛锚,就是汽车屁股那块铁皮被震掉。
总之行驶途中,令人感受极其之差,跟便秘不分伯仲。
大概晃了有半个小时,车驶过郊区的高架桥,进入平缓公路,祝栩宁打算给心脏上几个螺丝固定一下的想法才终于放弃。
路平,车也比刚才顺畅了不知道多少倍,可能有十倍吧。
反正跟腹泻一样,真的很顺畅,到了令人心情愉悦的程度。
具体这个倍数是怎么得来的,祝栩宁表示,单纯因为十这个数字看起来比较好,毕竟十全十美是个美好的祝福。
这时,他不禁睁开眼睛,透过车窗看路过的风景。
树绿花红,比海边睁开眼就是尘黄的沙滩和偶尔碧水蓝天有事灰蒙连天的色彩多多了。
祝栩宁看着看着,突然有些失神,目光渐渐失去焦点,那些飞速略过的风景开始变得模糊,渐渐的,他看清楚了倒映在车窗上的面孔,自己的面孔。
他忽然很幼稚的想问问严茗,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自己。与人截然不同的自己。
他挪开视线,垂眸望想腰间松垮垮的草编绳。
像个怪人一样,戴着这个东西。
很快汽车到站,祝栩宁大步冲下车,站在路边等车从自己面前开走。
咣当响了一路的车屁股依旧完好无损的挂在后面,前面的轮胎也并没有抛锚。
嗯。
这车真结实。
他之前和严茗一起来过的大厦,上一回明明没多久就到了,可是这次下了公交车又七拐八拐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找到大厦南门。
祝栩宁直奔卖相机的地方,直接买了像素最高,功能齐全,也就是最贵的那台白色相机。转身打算离开之时,他余光注意到斜对面的卖手机柜台有几个小年轻的男女在听店员介绍,他不禁走过去跟着一起听。
听完店员介绍,又观察旁边的人操作,祝栩宁指了指店员刚刚介绍过的最新款手机,说:“一个黑的,一个白的,和一个粉的。”
店员大吃一惊,惊讶中难掩兴奋之意,立刻给他拿来三台手机任他检查后包装起来。
从进入大厦到满载离开,前后不超过半个小时。
今日阳光正好,他看着拎在手上的沉甸甸相机手机,嘴角不自觉上扬。
如果严茗看到这些,不知道会不会跳起来抱着他的脖子亲。
他想,该是会的,严茗是个喜欢表达自己情绪的人,开心就会毫不掩饰的笑,难过就掉眼泪。
几番辗转,祝栩宁又孤身一人去了供餐的地方,结果被告知没有进门的权限。
“你再仔细查查,我在你们这里连续订了十年的餐,不可能没有记录。”
工作人员问他每月的消费标准,再给他查一查。
祝栩宁说:“三万。”
工作人员操作电脑的手立马就停了下来,冲他微微一笑道:“先生,我们最低标准为一月五万起,您说每月三万,我想您可能是找错地方了。”
祝栩宁又仔细陈述一番后,工作人员又耐心帮他查了查,确实有送往荣广渔村的餐,只不过从昨天中午开始就停止送餐了。
“为什么?”
工作人员职业微笑一摆,“截止昨天上午,这位先生的押金也已全部用尽。”
吃了将近十年的三餐,突然被告知不是自己付钱结算的,祝栩宁如雷轰顶,全身麻木不觉。
他声音有些发颤,“我能问一下,这位先生…叫什么吗?”
“很抱歉。”
工作人员打量着眼前这位身着神似久居深山的怪人,一身完全跟不上时代节奏的穿着,黝黑的肌肤,两手又拎着贵重的相机手机,手指微微发颤,两脚也好像马上就要撑不住摔倒一样虚浮无力,最终忍不住提醒他:这位先生……姓杜。
祝栩宁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草屋的,只记得才回去,大羊就冲过来对他说,他家里的晕车药不见了。
那一瞬间,一张朦胧的网突然被火星燃破一个小洞,火星子变成小火苗顺着四周开始蔓延,很快一切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他狂奔杜家,与杜明德对峙,发疯似的推门开窗寻找杜唯光的身影,无奈没有一个人给他答案。
“杜爷……”
他双膝一弯,面朝杜明德跪下去,“他在哪。”
杜明德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大海将会是他的归宿。”
祝栩宁飞奔离开,大羊和田恬大步跟上去。
杜明德坐在轮椅上一动没动。
突然,他脸上笑意消散,转而他仰头对准门顶的摄像头,脸色冷漠道:“你如果还认我这个爹,就留个全尸回来。”
一条停靠在岸十年的渔船,一个被家仇困住了十年的少年,今日远宁号再次起航。
重新站立在船长室,当双手握住操杆,他依稀还能感觉到父亲的手温。
茫茫大海,他的爱人留下一封支开他的信,独自跨越这汹涌神秘的海洋。
自然的威力是人类无法与之对抗的,他明白一切未知,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甚至带上了底层拖网,以求最坏结果出现时,能将爱人的尸首寻得,不让他在冰冷的大海中被万物吞咬撕碎。
当渔船启动,渐渐离开岸边,祝栩宁突然看到大羊和田恬扒着甲板爬了上来,他怒斥道:“你俩在干什么?!”
大羊田恬相视一笑,小跑上船长室。
“哥。”大羊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兄弟不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一旁田恬微笑道:“人就只活一次,当然要尽兴而行。”
十一年前,也是这艘渔船,也是三个正值青壮年的三个男人,站立在船长室,眺望远方。
杜唯光难掩激动地说:“等这趟回来,就把这船卖了!以后再也不干这种要命受累的活了!”
祝父操纵着方向杆开怀大笑,“工厂已经在收尾了,就差走走各种手续,大家伙们,这趟应该就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出海了,好好享受吧!”
一旁的赵平康相较其他两人,显得格外低沉。
杜唯光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怎么了?”
赵平康摇摇头,“可惜了老杨。”
“是挺可惜,”杜唯光叹了口气,“可谁叫他喝酒没谱。”他压低声音道:“你小点声,本来祝兄就因为这事难过着呢,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
这船是真晕人,晕车药吃了五片也没感觉出来有一点效果,从清晨四点半到现在,已经半天过去了,严茗吐的都快见着自己太奶了。
海浪,渔船,骄阳,咸风。
上船前,严茗想的很美,坐在无人的甲板,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幻想祝栩宁看到自己留在枕头底下的那封信时会不会感动,或者发现自己久久不回家后坐立难安的模样。
但是!
来不及,根本来不及。
上了船,等待他的只有无止境的晕和吐。连在船上打工的工人起先看到他吐还安慰两句,到后来听见呕吐的声音就立马走得远远的。
渔船上发生的一切结束后,严茗的穿越之旅应该也就进入了尾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