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元初跪在王府主殿里。
被掀开的盖头,勾挂在她头顶的七宝凤冠,摇摇欲坠。
虽穿着御赐的霞帔云锦,但此刻的她,极其狼狈。
她的夫君,韩阙郡王温行川,在他们拜堂中途,忽然离开。
耳畔还回响着“夫妻对拜,福禄成双,凤翥鸾翔!”,眼前仍闪过被揭开盖头时,温行川那张轮廓深峻的脸。
剑眉之下,一双黑眸仿若夜空里闪烁的寒星,炯炯然直视着她。
他们的脸庞遽然相近,呼吸交错相缠,让她的心跳怦然加速,可他紧闭的薄唇,绷紧的下颚线,满是克制与疏离。
这时冷元初才读出,那深邃的眼眸深处,隐藏着如寒冬冰霜般的淡漠。
现在,原本属于温行川的位置空荡荡的。
冷元初再撑不住压颈的凤冠,侧坐在地上,鼻尖一酸,泪水悄然蓄满眼眶。
忽又想起,她是越国公的女儿,若是哭哭啼啼,要人如何看轻她的父亲?
冷元初闭上双眼,鸦睫频抖,强忍着憋回泪水,起身面向她的婆婆,亲王妃林婉淑垂首站好。
宾客喧闹的声音骤然减弱,冷元初只见亲王妃面无异色,平静启口。
“要诸位受惊了,先开宴吧。”
能参加郡王婚宴的,皆是朝廷重臣、高门大户,众人知今日情况复杂,不复方才热闹,略显沉闷用过精良的喜宴,匆匆道别离去。
冷元初没意识自己一直呆立在原处,直到宴席将了,被迎来送往的林婉淑看到,走来握住她的手。
似是被她冰凉的柔荑惊到,冷元初见她躲闪一下。
“要丫鬟扶着,到偏殿坐会吧。”
冷元初被扶到偏殿,未说一句,亦没用进一粒米。
都说成亲之日,是女子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怎会变成这样?
今岁二月,冷元初被认回冷氏族人,才知她的生父乃大燕开国功臣,权倾朝野。
她原来不是寄人篱下的表小姐,而是越国公夫妇年逾四旬有的小女儿,上面有两个亲兄,在她出生时皆已成年。
父亲说,是怕女儿成为新帝拿捏的棋子,无奈将还是襁褓婴儿的她,送到绍兴老宅,隐姓埋名长大。
可冷元初不喜欢这个解释。
祖母去世时,她没能以亲孙女身份送葬已是此生遗憾,更别提像学堂其他孩子,拥有承欢父母膝下的幸福。
认亲后,冷元初被接回江宁首府,住进寸土寸金的越国公府。
那时的冷元初是欢喜的,以为父母念及幺女,接回身边共享天伦。
却不曾料到,仅过两个月,她便被送出阁,嫁给当今圣上唯一的嫡孙,韩阙郡王温行川。
郡王婚事是举国大事,皇帝赐婚,安排龙凤楼船水路接亲。
这是冷元初第一次感受圣恩浩荡,惶恐又惊喜间,她想看看河道两岸围观的百姓,却不敢悄悄掀开盖头,乱了婚仪。
可到了渡口,她便被温行川冷落一次,误了吉时。
现在,夫妻对拜时他的离去,已经是冷元初第二次被他抛弃。
温行川,她的夫君,和她的父母一样,都有百般理由不要她,是吗?
*
吱呀一声,厚重的殿门被推开。冷元初看过去,是她的贴身丫鬟佩兰走进来。
卷进来的风让冷元初控制不住,压着嗓子咳嗽两声。
她自幼生活在绍兴山阴,对大燕都城江宁府水土不服。
来此地后,嗓子里总有毛絮一般轻刺着,又连生两场病,让本就玲珑的身板更显瘦弱,要人见了好生怜惜。
佩兰端来一杯温茶,小心塞到冷元初白皙的小手中,示意小姐压压嗓间的异感。
冷元初将茶杯轻轻摆在一旁,她不想喝。
“莫要把胭脂擦花了。”
佩兰看着小姐这张极美的玉靥,墨云层卷的狄髻下,纤睫微眨,双瞳剪水,忆起小姐出阁上妆时,眉眼洋溢着即将成婚的确幸,满身心都在期待尽快嫁给郡王。
但今日种种荒唐,叫什么话?
佩兰方才打听到,渡口接亲误了时辰,是因郡王与亲王夫妇吵架,就在此殿。
听说吵得很激烈,宾客都听见,也都看见郡王离去时,一脸的怒意。
“小姐用些膳食吧。”佩兰摸着菜盘,佳肴已经变凉,再看到端正经坐的小姐,一双小手不受控地,把精致的婚服握皱一团,又快速拂平整。
冷元初摇头,“你说,会不会因我的那封回信,让他对我有了误解,频频丢下我?”
方才在楼船里,冷元初便问过佩兰这个问题。
彼时佩兰宽慰她:“小姐别多虑,我们在绍兴都听过郡王爷的好名声,况且这关乎天家脸面,肯定被什么绊住脚了。”
所谓的好名声,是指去岁温行川请缨,率舰队在东海大胜倭寇,班师回朝途径绍兴,万人空巷。
只是那时冷元初病卧在榻,佩兰服侍她,她们没去街上凑热闹。
后来听人谈论这位帝星将才,知他容貌昳丽带走多少女子芳心,完全没想过是她冷元初嫁给这样的风流人物。
冷元初凝视地上的铜鹤香炉,青烟袅袅,无人问津。
现如今,再无法用绊住脚这个托词解释,温行川为何再度抛下她。
冷元初再也抑制不住,抬手掩住白皙姣好的面颊,泪不受控滑下,落在婚服,洇湿一片。
是她先同意父亲,陛下再赐的婚,只因温行川是她来首府路上意外相遇,一见钟情的男人。
初见时,冷元初不知他有这么尊贵的身份,十七载的年华里,更未尝肖想有一天会成为皇室宗妇。
从来只求能觅一知心郎君,一夫一妻相互扶持,得他爱护,与他撒娇,为他生儿育女,过好安稳幸福的小日子。
而不是像这两个月里,被王府掌仪拿着戒尺,从走路姿势开始改起,话里话外讽刺她从前没有受过仪规训戒。
“固颐正视,平肩正背……汝将为皇室宗妇,行止端庄,言笑温婉,切不可肆意妄为,违逆宗训!”掌教的话在冷元初耳边击鼓般回响,声声入脑。
众人齐心协力,把不受拘束、如春花烂漫的冷元初一点点扳“正”,就为她不被郡王挑剔。
冷元初为了嫁给温行川,嫁给她爱的男人,甘愿接受一切。
可这位最在乎规矩之人,现在却违了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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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面对铜镜枯坐直到日暮,才再次见到温行川和他的亲王父亲。
亲王温琅已换一身戎装,声如洪钟:“远东高丽侵犯边境,孤已领命,即刻出征。”
“川儿,你按陛下要求留在王府,做好你在朝中的职责,护好你的母妃和妹妹,还有,”
温琅凛视一眼躲在林婉淑身后的冷元初。
“好好待你新婚妻子。”
冷元初见温行川沉默很久,才说出:“是,父王。”
送别亲王,冷元初垂头看了看身上华贵的喜服,再悄悄抬眼望向温行川,心脏猛地一缩,泛起层层旖旎的涟漪。
眼中只有温行川那高大的身量、宽厚的肩膀,向下,鞶带将线条收束,尽显坚毅身材。
可温行川早已换下正红婚服,穿的是玄色团龙云锦长袍,只在露出正红内衫绲边,勉强觉察出这位郡王,今日新婚。
“白日宫令突然,扰家人受惊了。孤送母妃回去,妹妹和,夫人,随下人各自回园子吧!”
温行川说话间,视线没有落在冷元初身上一毫。
冷元初再次望着温行川走远的背影怔愣,直到佩兰走来,身后跟着一众郡王的仆人。
“小姐,我们先去婚房吧。”
佩兰见小姐呆立不语,自做主扶着冷元初坐上步辇,来到亲王府东北角的仰止园,这是温行川亲手堪舆设计的郡王府。
她们穿过假山曲溪,走到一处粉墙黛瓦的精舍,冷元初没想到郡王行武之人,家居竟如此精雅清透。
她确是不了解他的性情。
坐在红帐之下的喜床,纤纤玉手轻轻抚摸那鸳鸯石榴纹样的囍褥红被。
立在冷元初身旁的,是此前到越国公府教导她淑仪的胡嬷嬷,亦是温行川的乳母。
这位胡嬷嬷要作为缔婚人,为他们宣结发合卺,仪式毕,才算真正成为夫妻。
冷元初不喜欢胡嬷嬷,那皇室仪规、礼记内则,差错一点都会被她责骂,要她喘不过气。
但冷元初还是要给十分面子,红着脸听那婆子压低声音,教她今夜该怎么服侍殿下。
直到看见佩兰慌慌忙忙跑进,冷元初拿起盖头,站了起来。
“何事惊慌?”
“郡王,郡王殿下,他回来了!可殿下他,他去了书房!”
冷元初的丹甲瞬间抠破那被攥得发皱的红宝盖头。
她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平整再不堪打击的情绪,颦颦凝望胡嬷嬷。
此时胡嬷嬷脸上再挂不住笑,道了句“老奴去请郡王。”匆匆离去。
少顷,那嬷嬷刚踏回此处,便忙不迭矮下身子,双手交叠在腰间,向着冷元初行个虚浮的福礼,谄笑间眼睛眯成两道弯缝。
“要娘娘恕罪了,殿下说请您自行休息,明日一同去给亲王妃敬茶。”
微风透过窗棂缝隙悄悄潜入,撩过屋内各处“囍”字 ,红纸边缘频频卷起,发出轻叹的沙沙声。
胡嬷嬷此时躬着身,偷偷抬眼看向这位皇室新宗妇。
眉似远峦,不描而黛,唇若樱桃,不点而朱,此刻的面容雍华恬静,波澜不惊,只将手中的盖头平静叠好,摆在案上。
“胡嬷嬷,这洞房之礼重要吗?”冷元初问道。
“重要,当然重要,只是……”
“那我去请他。”
试图将开头改成其他切入点,包括从冷元初已经嫁给温行川多年,做小伏低直到娘家被温行川抄后,二人死缠烂打;或者开幕就是冷家被抄,冷元初求助无果,这两种指望温行川因为没人当保姆了开始追妻,放在别的背景比如门第歧视、婆婆替男主纳妾等能行得通。但本书门第势均力敌,温行川不需要冷元初洗内裤,婆婆比女主还恨纳妾这个行为(有剧情点)。而且这么写推演到结局都是be,因为女主恨海情天,还会显得男主色令智昏。
我是要写he的,让两个陌生人如启明星追逐破晓的曙光,在命运的苍穹下因偶然交汇而擦出绚烂火花,走向必然的相爱,让好人有好报,让坏人啖恶果,因此扔了好多开篇后还是坚持从成婚开始写,记录他们相识相伴的完整人生。
女主娘家是强大到可以和皇帝掰手腕的,真你死我活究极宿敌对抗,差一秒都会被对方团灭(划重点),所以温行川初见冷元初难以接受是有很复杂合理的原因(往后看)。这种背景下的相爱与he更为难得,构思这个故事也是想试试看绝对逆境中如何破局。
所以酸甜苦乐交织,一波三折,总之如第一章所见,冷元初是单纯直球美人,从一见钟情的感性走向理性,到v前章就会清醒追求自我价值,但有能力爱一个人从来不是错;温行川身负很多压力,从理性到感性,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会因爱发疯,会用生命捍卫爱情,会奔跑着托举起冷元初全部的理想与大爱,让他们成为明君贤后,这些都是写作目标。
前段时间我老公肝脏出了问题,大半夜做的全麻手术,我一晚上没合眼,就等他全麻醒来,直到听到他喊前女友名字
好了现在成我前夫了。但我依然好气啊,点击《佳妇难当,那就不当》且看如何报复——
话本里,世家宗妇或端庄典范,或手腕独辣,纵使家宅风波不停,最终都是皆大欢喜。
可魏芙宜觉得,她这个宗妇就要当不下去了。
上有做甩手掌柜却事事插嘴的婆婆,下有和离归家、心怀叵测的小姑子;祖宗荒唐,一宗数十分支,老爷心慈,不管主系旁支有求必应。
更不论沈家上下唤芙宜的,是她嫡姐的名字。
*
世家联姻前夕,窈姐儿慌张而来,芙宜来不及推拒那精致耀眼的婚服,惊闻她与一穷小子私奔而逃。
父兄震怒之余,头一次注意到角落里不起眼的庶女芙宜。
于魏家而言,联姻达成,各取所需,就连阿娘亦喜芙宜命好,攀上沈家高门。
无人在意她魏芙宜失了姓名,隐藏天性,如皮影小人一般,被宗妇二字化成的绳索牵动关节。
夫君沈徵彦年少扛起宗主之位,后又自凭本事简在帝心,在朝野呼风唤雨,芙宜做他夫人,更得打起十二分清醒。
时常有人动这位沈家宗主后院主意,芙宜试探问过沈徵彦,见他冷目凛漠,芙宜想着,沈徵彦还算有些良心和夫妻情分。
直到那日,沈徵彦重伤昏迷,芙宜心力憔悴,衣不解带为他守夜换药,却听到他恍惚间呼唤的,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
一个才丧夫的寡妇,沈徵彦是为了她,受的重伤。
芙宜:呵。
心灰意冷之时,窈姐儿回来了,娘家欢喜间传芙宜归宁,要她把身份还给嫡姐。
替嫁,先婚后爱,宅斗,养崽日常
第一章还有个慢速版,有空把它放微博@晋江_莲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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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