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明和八年,夏。
时值中伏,闷热潮湿,蝉鸣不止。
仇兰辞手握竹简,坐在树荫下,青丝盘起,衣领却裹得严实。
石凳上铺了两层软垫,英英站在他身侧扇风。
外头突然吵闹起来,声音越来越近,仇兰辞放下手中之物,还没来得及问清怎么回事,便听自明高声嚷道:“这位公子请留步!此乃侯府内宅,外人不得乱入!侯爷一早便外出了,公子有事不妨……啊!”
“碍事!我家少爷要进哪儿还用得着你个下人指手画脚!”
“好了好了,本少爷见后院阴凉,想来乘个凉罢了,你禀武安侯便是。”
仇兰辞院中人少,拦不住他们人多势众,顷刻便闯了进来。
为首之人面中萎黄,人中平浅,看着不像好人。
这人踏入院中,与仇兰辞视线对上。他这一眼看去,心中啧啧两声,叹吴钧那木头有如此好福气,即便傅粉何郎大抵也不过如此。
他嘿嘿一乐,掏出扇子逞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叫旁人看也不过是癞蛤蟆装青蛙。
“怪不得拦得紧,原是怕人发现侯爷金屋藏娇呀。”
仇兰辞闻声想起这人是谁,此人陆世瞻,乃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仗着他的丞相爹为非作歹,不好应付。
仇兰辞视线穿过人群,看见自明躺在地上,嘴角淌了摊血。
他呼吸一滞,忍而不发,上前行礼:“不知陆公子大驾,有失远迎,只是侯爷暂未回府,不如陆公子同在下移步前厅品茗稍候。”
“这位美人认得本少爷呀,实在荣幸。不过美人作陪又何必在乎什么地方,看在这位小公子诚心邀请的份上,不如到我府上一叙可好?”
这贼人鼠目笑面,着实可憎,英英见他的咸猪手都要攀到自家主子袖口,急着呵斥:“大胆!我家主子可是侯夫人,岂是尔等可戏弄的!”
“啪!”
陆世瞻身旁的小厮一巴掌落在英英脸上,少女白嫩的脸颊顿时肿得老高,仇兰溪将英英拉到身后,怒目圆睁,厉声质问:“陆公子这是何意,武安侯府的丫鬟纵使有错,也轮不到外人管教。”
“就是,无礼!”陆世瞻假模假式地板起脸,踹了身旁下人一脚,转身又嬉皮笑脸蹭了过来,伸手就要牵仇兰辞的手腕,却一把被挣脱。
酷暑炎夏,仇兰辞穿的单薄,衣袖被这么一扯,他身上的外衫便滑落一边,露出颈窝上斑驳的痕迹,悉数落入陆世瞻眼中。
“传闻道夫人貌比潘安,却不受宠,有此良人却不珍惜着实气煞陆某,如今一看,夫人倒是个会享福的。夫人放心,你那夫君跟个木头似的,哪有陆某会的花样对吧?跟旁人还不如跟了本少爷,少不了荣华富贵哈哈哈……”
“你休要放肆!”
陆世瞻眼神露骨,面前的美人美目含怒,更是色胆包天,急不可待起来,摆手使唤下人势必要将眼前的天仙绑回去。
仇兰辞住得偏,他又喜欢清静,眼下只有陪嫁的下人在院中,可谓叫天天不灵。
眼看英英和自明扑上前拦却被拖到一旁连踢带打,他眼都红了,忙道住手。
他盯着陆世瞻,心下凄凉,顿时明了,这个坎怕是逃不过去了。
“我跟你走,放开他们。”
“早就如此何必费这个力气,喏,地上的,记得转告你家侯爷,我与夫人一见如故,特请府上小叙,叙好了给他送回来。”
仇兰辞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思考着夺门而逃的可能性,可即便逃下去,百姓也不会得冒着得罪贵人的风险来给他撑腰。
仇兰辞掌心满是虚汗,指尖冰冷,纵使外头烈日高悬,他却如临寒潭。
陆世瞻在仇兰辞对面坐下,手上的折扇不安分地去挑仇兰辞的衣袖,扇柄剐蹭着他的手腕,白嫩的腕子上不一会便起了红痕。
仇兰辞忍无可忍,抽出束发的玉簪抵在陆世瞻的手背,语气嫌恶:“陆公子也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丢脸吧?”
陆世瞻哎呦一声,赶紧收手,再不收他手要被戳烂了。回想起刚才美人青丝如瀑,凌乱而诱惑,那个小眼神瞪得他心痒难耐,心中恶意顿生。
装贞洁是吧,一会老子让你哭着求饶。
“夫人以为,没有吴云礼的话,本少爷能进他的府宅抢他的夫人?”
是啊,左相之子在武安侯带走正夫人,偌大个侯府竟无一人出面阻拦,说出去恐要叫人笑掉大牙。
仇兰辞紧紧攥着手中的簪子,陆世瞻的话宛如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他的心坎。嫁入将军府后的日子如走马观花,每轮一回,掌心的指甲印便深一分。
吴钧,吴云礼……
武安侯府外,吴钧方踏入院门,抬手唤来护院,问道:“他们几时离的。”
“回侯爷,巳时,已经过了二刻了。”
“该接玄姬回府了。”
“禀侯爷……他们带走的是夫人……”
“谁?夫人?”
吴钧一怔,夺过侍卫手上的鞭子翻身上马,来不及问责,更顾不上什么当街纵马,急匆匆冲出府。
看侯爷的表情侍卫明白要完蛋,暗道倒霉,平日也没见将军这么在乎夫人啊?
陆世瞻离开侯府后,自然不敢带仇兰辞回陆府,而是带着他去了私宅。
仇兰辞被迫着下车,跟随陆世瞻进了一间屋子。手中的簪子藏在袖中,想着只要陆世瞻过来,就和他拼了。
仇兰辞的目光一直盯在陆世瞻身上,他是在想一会该在哪里下手,而陆世瞻却被他看得心猿意马,一脸荡笑要去牵他。
眼看这厮要扑到他身上,仇兰辞不假思索一脚踹到他腿间。
完了……
陆世瞻面红耳赤捂着档,这贱人看着柔柔弱弱,怎么下手这么狠。他恶狠狠地盯着仇兰辞,在他的目光中仇兰辞向后退了两步。
“来人,给老子把他绑了,妈的看老子一会弄不死你!”
仇兰辞心道不妙,他本不想激怒对方,但实在是没忍住。眼看无路可退,一股绝望涌上心头,仇兰辞抱着鱼死网破的意图冲上去前狠狠向陆世瞻刺去。
大概是没想到仇兰辞还敢动手,陆世瞻堪堪躲过,被划伤了脖子,血流不止,他眼都气红了,咆哮怒骂,攥着仇兰辞的胳膊往旁边一扯。
仇兰辞比不过他的力气,被带了一个趔趄,簪子落到地上,碎成几段。
门外的侍卫也涌了进来,将仇兰辞按在地上捆住手脚,陆世瞻不知从哪找的细鞭,对着地蜷缩之人鞭鞭到肉。
仇兰辞被捆住手,只能尽量蜷缩护住脑袋,但他不知被打时紧绷身子会更疼,还会激发出对方的凌虐欲。
陆世瞻怀着断子绝孙之恨,下了狠手,仇兰辞身上愣是没一块好肉,单薄的衣料早已破碎,衣不蔽体。他的意识有些涣散,朦胧的视野里,地上的玉簪残骸沾满了血,不知是他的还是陆世瞻的。
“这是……英英和自明买给他的……”
仇兰辞看着破碎的玉簪,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极致的疼痛令他有些窒息,本能地张口喘着粗气,如同破旧的风匣,每喘一次胸口就疼一次,几近昏迷,又被疼醒。
恍惚间,他听见阿娘唤他:“兰兰,快去净手,来尝阿娘新做的绿豆糕。”
阿爹在夸他:“我们兰兰果真是天资聪慧,这么快就背下了。”
没由来的,他想起三岁时,在宫宴上有个看起来有点凶的团子小孩也在唤他,唤他兰兰。
“……兰辞,仇兰辞!”
仇兰辞虚虚睁眼,不知此间何处,他模模糊糊地想,还好,只是挨了顿打。
他感觉谁往他身上裹了什么,磨到伤口更疼了,持续的颠簸让他快将脾肺吐出来。
兴许是在地狱吧,仇兰辞想,不然怎会看到吴钧。
吴钧见他醒来,似是松了口气,他眸光深沉,神色复杂,仇兰辞难以言明那里面有什么。
为何露出这种表情,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即使前日还耳鬓厮磨,转眼便能将他背叛。
仇兰辞不解,不过他没余力深究,身上的痛感传遍四肢百骸,他猝然呕出一口血来,喷在吴钧胸前,缰绳上握着的手紧了紧,马儿加快了速度。
吴钧余光不停地关注着仇兰辞的情况,见怀中人唇瓣翕动,似乎要说什么,他附耳去听。
突然,吴钧耳上一痛,仇兰辞似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他耳朵上死咬了一口,紧接着整个人便瘫软了下去,气若游丝。
仇兰辞费劲地喘息着,喉中和着鲜血呜咽,泪水如断线般溅落,染着赤红。
这是吴钧头一次见他哭,即使是洞房那晚,他也只是红着眼圈瞪他。
方才仇兰辞那一口咬的太狠,咬得他心痛。
仇兰辞细弱的声音落入他耳中,刺穿耳膜。
他听见他说∶“吴钧……吴云礼,我恨你。”
“别哭……”
“别哭。”
两道声音重合,将仇兰辞的思绪拉回笼,转眼两只手都上完了药,吴钧的指节抵在他眼下拭去泪珠。
“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吴钧,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夕阳哀愁,昏黄而薄红。洒入仇兰辞眼底的光晶莹细碎。这个表情,吴钧再熟悉不过。
“你若答应三日后同我出游,我便不再再也不来,直到成婚……”
“好。”
他答的太过干脆利落,吴钧只觉口中苦涩如吞了黄连。
“照顾好自己,三日后辰时我来接你。”
仇兰辞不愿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自明,送客。”
钧子当然不会把老婆拱手。对指
坏人会得到报应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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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